“的確如此。”周梨頷首,近來路政司的確是打算這樣規劃的。
銀子朝廷是有的,但得花在刀刃上啊。
小二就這樣大辣辣地坐在馬車前,卻無人理會他,見周梨一行人自說自話,完全沒有將他放在眼裡,氣得猛地一起身,把凳子踹倒在地上:“你們到底給不給?還在這裡說改街為巷,嗬,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們是大官老爺麼?”
但還是沒人理會他,倒是沈窕發現原本趕車的乾三不在了,隻道:“三哥呢?”
“報官去了。”周梨站在街旁,淡淡地說道。
小二這個時候也才發現,竟然就他們三人,一時也真擔心起來,周梨去報官,但事情都鬨到這一步了,他若是現在低頭,街坊鄰舍怎麼看自己?以後還怎麼做人?
於是也是硬著頭皮說道:“報官小爺也不怕你們。俗話說的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我不管你們在豫州什麼小姐,但是到了我們黃梨縣來,可不是你們想怎麼就怎麼樣的?”
他掐著腰,一條腿踩在倒下去的長凳上,學著從前那些地痞流氓的樣子,膽子一下就上來了。
那一瞬,好似這黃梨縣是他說了算。
但這話並沒有起到一點恐嚇作用,反而見到周梨忽然笑了,很開心那種笑,然後同她身邊的小侍女說起話來。
周梨正同沈窕笑著說:“司馬大人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沒有足夠的礦工了,你看這裡來了一個現成的,剛才他踢倒凳子那動作,我看挺麻利的,往後下礦去,好使。”
沈窕聽得這話,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使得那小二的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屈辱,咬牙切齒地捏著兩個拳頭上來。
但動手他真不敢,因為沒等章玄齡上前,沈窕就慢條斯理地解下了腰間的長鞭,當著他的麵耍起花樣來,又見那乾三果然帶著衙門的人來了,一時才有些害怕起來。
今兒果然是踢著鐵板了,“你你們,算你們狠。”一麵快步走到馬車前將凳子撿起來,要搬回客棧去。
但衙門的人已經上前來,“你個小瘤子,早前便規勸過你,你偏說我們多管閒事,那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今兒你該知道鍋兒是鐵做的吧?”
是了,以前衙門是來規勸過他的,畢竟新任的縣令也是辛辛苦苦寒窗十年考上來的,中途還遇著天災遇著戰亂,等到了如今人到中年得了這一官半職的,當然是十分愛惜自己的羽毛。
何況他是從天子腳下那屛玉縣走出來的,有了屛玉縣美玉在前,雖曉得自己無力將管轄的縣城變成第二個屛玉縣,但也要儘力才是。
因此那清掃惡勢力的時候,他就十分認真,也是將縣城裡那些不學無術拉幫結派的小混子都給抓了去挖礦。
街上總算是清明了些,少了老百姓們的怨聲載道,畢竟那些人就是欺軟怕硬,平日靠著欺負下麵的小老百姓們。
但那是明麵上的犯案,他好派人拿了。
就是小二這種行為,被敲詐的受害者不報案,他們也隻能告誡小二的。
但小二明顯是喜歡這種賺塊錢的法子,將他們的話當做了耳邊風。
哪裡曉得今兒竟然真的有人去報案。
眼下小二被抓了,叫兩個衙差真架起來,他急得掙紮著大喊:“冤枉啊,他們又沒給我銀子,抓賊還要抓臟!你們這是亂來,我要告你們,我要去州府衙門告你們!”
但卻沒人理會他們,反而是乾三在同另外負責此事的衙役頭子說話,還不時地指著客棧裡。
所以這後續,客棧的老板也犯了個包庇罪,被罰了一筆不小的銀錢。
縣老爺便讓來觀審理此案的老百姓們做公正,將這筆罰款充公,用在了縣城建造書院之上。
而這個時候周梨他們已經啟程去往州府衙門了。
早前就有那掃除惡勢力的新政推行,那一會兒其實江湖上也是怨聲連連的,不過最終各幫各派還是去做了登記,辦下了證來。
這些幫派其實大都是在經商,幾乎是稱霸著各地的一方買賣。
不過這不是周梨金商館的管轄範圍,隻要對方按時繳稅,遵循金商館各種律例條約,沒有觸犯,那他們就算是占領一方市場,那也是他們自己的本事。
至於那被抓去判了敲詐罪,又因客棧的掌櫃願意將功贖罪,將小二以前敲詐過的人都一一數出來,那客棧的賬本上還能指清楚對方姓名。
所以小二這敲詐賺的錢還真不少,雖說一部份進了客棧老板的口袋,但他舉報有功,又繳了不少的罰款,於是就從輕處罰。
但這樣一來,他這客棧名聲多少受損,以後還不知能不能繼續經營下去。
而小二敲詐得來的錢財,他也一分留不住,將按照對方登記客棧時候的地址,走通寶錢莊的通道,原地返回去。
屆時對方可在本地通寶錢莊將當初被騙的相應銀錢取走。
可是小二返利一半給掌櫃的,如今還要拿錢出來賠償,自己反而將辛苦攢下來的辛苦錢也一並給配了進去。
此案辦得漂亮,老百姓們也越發對這位新縣令生了幾分期盼。
與此同時,周梨他們經過一日的行程後,也終於進了州府城裡。
後虞這幾十個州府,每個州府的州府衙門城池,都是以大州府的名字命名,這是大虞時候沿用的,後虞也試圖改州府衙門的城名,但暫時還沒實施起來。
下午的時候下起了綿綿秋雨,此地已是靠北,這秋雨裡也是帶著幾絲寒意。
所以到了城裡頭一件事情,大家都是先去買了一套厚實的衣裳換上。
在那屛玉縣住久了,若是不去奇蘭鎮的話,哪裡曉得什麼是春秋?什麼是寒冬?
沈窕有些不大適應,甚至都打算準備開始燒手爐了。
周梨覺得她有些誇張了,不過沒想到晚上入駐了客棧裡,正在樓下吃著晚飯,聽著窗外那呼嘯的風聲,便聽得掌櫃的說:“這樣子,怕是要來雪了。”
客棧又叫人敲響門,掌櫃的打發小二去開門,頓時卷進來的北風,刀刮一樣,冷得大堂裡吃飯的人瑟瑟發抖,一個個拉緊了領子袖口,催促著掌櫃的,“可趕緊將大堂裡的爐火燒起來,這天也變得忒快了。”
掌櫃的答著,沒多會兒就將廚房灶膛裡的碳火移過來大半,將大堂裡的爐火給煨起來。
這天冷得忽然,煨酒的鍋兒也一一搬了出來,小二的忙得團團轉。
章玄齡沒來過這絳州,不知此處天氣狀況,見此想著才是九月中旬,這絳州就如此寒涼,擔心不已,“曆年來都是如此的麼?這入冬也太早了些吧?”就怕是天生異象,那些年的天災,可是將人都給嚇得留下後遺症了。
這話叫因為天氣忽然變冷,小二忙不過而跟著幫忙的掌櫃聽到,隻回頭說了一句:“今年還好,前幾年都是七八月飛雪,依著我看,是如今世道穩了,老天爺也沒了脾氣,這天氣才恢複正常了。”
說罷,又問他們坐在這裡離中間的大火爐遠,會不會冷,要不要給添個小爐子?
倒也是客氣和善。
周梨這邊隻拒絕了,想著吃完就上樓去,便不想麻煩他這裡。
掌櫃的過意不去,隻叫小二給他們又打了些飄著窗花熱羊湯送來,沈窕抬著碗大口喝著,“這絳州也是緊靠著遼北大草原的,如今九月飛雪,好像也不晚,聽賀叔叔說,那遼北草原上七月飛雪是常有的事情呢!”
周梨上次路過此處的時候,正是凜冬,沒有過多留意,如今得了這話,自然也是叮囑他們主意保暖才是。
因此,吃完了飯,又出去了一趟,將冬衣給直接準備了。
成衣坊的老板娘見了,瞬間笑起來:“早前便要和你們說,該叫冬衣一並買了,隻是那時候太忙,沒顧得上,等我想起,你們都結賬走了。”一麵隻連忙給他們介紹那墊著新棉的厚衣裳。
或是貴一些的毛料衣裳氅子,倒是齊全得很。
周梨怕冷,棉衣氅子一樣不落下,護耳護手也都準備齊全,賣家倒是會做生意的,送了她一個小手爐。
等他們這會兒回到客棧裡,房間裡也已經燒好了炭盆。
沈窕還有些期待地望著窗外,好奇明日是不是真的會下雪。
隻不過她還沒等來大雪,倒是聽得樓下熱鬨起來,原本已經躺下的她架不住好奇心,又穿好衣裳,“姑娘你躺著,我下去探一探。”大晚上的,這樣吵鬨。
沒多會兒,她便回來了,顯然是三步並作兩步跑來的,氣喘籲籲的,一進門就急促道:“姑娘,出大事了。”
“怎了?”周梨本聽到樓下安靜了,還不見她來,也穿著衣裳要下樓去。
沈窕喘著大氣,一麵急忙說道:“那錢家,那錢家的人瘋了,昨兒他們告那錢大娘子,沒成,今兒就跑到風大人家去圍著,一百多號人敲敲打打的,將風大人將的半堵牆都敲完了,還趁亂跑進去解開了風大人的馬,那馬兒哪裡見過著許多人拿著鍋碗瓢盆亂敲亂打,受了驚嚇衝到街上,撞了個產婦。”
那產婦也不是旁人,是這客棧廚子的堂姐家的兒媳婦。
所以出了事情,便是打發人來喊他去幫襯一二。
錢家的案子,鬨得浩浩蕩蕩的,不少人都在留意,所以聽得牽連了無辜人,自然是不少人氣得罵起來,才有了剛才的吵鬨聲。
“無法無天了!”周梨的氣血一下也翻湧起來,“衙門的差吏們呢?”知州大人都叫人拆家了,他們還無動於衷?
“還不知道,方才三哥出去打聽了,章玄齡跟著廚子去瞧了。”那馬兒雖是撞著了廚子表姐家的兒媳婦,但還沒找著。
周梨也忙下樓,這會兒又得了新消息,說那馬屁股上不知誰插了個匕首在上頭,馬兒才受了驚,這會兒在街上亂跑亂撞。
她急得正要去衙門,忽然乾三匆匆來了,隻避開眾人和她稟道:“這絳州衙門的人,都被孟州判調遣去剿匪了,如今隻有幾個老弱病殘在衙門裡。”
“這倒是巧了。”周梨知曉這孟州判孟寫虎,是陳慕嫂子孟環君的堂兄,早前他也是在此處當值。
是原來舊官員中算是做的不錯,所以被留下的那一部分官員之一。
乾三頷首:“是巧。”所以他是打算繼續來查。
周梨自然是應允他繼續查,又問起那馬匹之事,乾三隻說已經叫人給製服了。
隻是說到這裡,忽然又覺得不對勁,“那錢家的人,分明是在正大門去,怎麼鬨到後院馬棚去,怕是有人故意使亂,如今風大人的馬撞了人,隻怕還要鬨出人命來,到時候風大人怕也是脫不了乾係。”
周梨也一下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可憑空隨意猜測,“你先去查,餘下的事情我叫窕窕和玄齡去辦。”
乾三當下應了聲,便去了。
出了這檔子事,按理與她這個外地人也無關,但好在客棧裡不少熱心人,如今都跟著出去看看能否幫忙,所以周梨在這裡一臉焦急,也沒是太引人注目。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沈窕先回來了,眼睛紅紅的。
周梨見此光景,忽生出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掌櫃的也圍上來問,“如何了?”小二雖也跟著出去了,但如今還沒回來。
“孩子雖是保住,但產婦沒了。”說到此,一副意欲將那在馬屁股上插了匕首的人殺了的衝動,“要是叫我曉得何人所為,必然不會繞過。”
掌櫃的一聽,頓時臉色也不好,隻問天叫地的,“這如何是好?這錢家的人都瘋了麼?”
可是壞消息可不單隻有一個,沒過多會兒,大家還沉寖在那產婦生亡的噩耗中,又有人傳言,說風大人受了傷,那黑夜裡不知叫誰砸了頭,那錢家人還肆無忌憚,十分囂張地嚷著說法不責眾。
然後就這樣逍遙而去了。
周梨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哪裡還不曉得,如果隻是錢家人,怕沒有這樣大的膽子啊,這背後還不知牽扯了誰呢!
一麵按住那齜牙欲裂的沈窕,“我有事要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