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輕舟雖早就不在這人世間, 隻不過甲字軍威名仍舊尚存。
眾人聽得明若是的話語,先是一愣,那些個老百姓們便頓時歡呼起來。
孟寫虎也是在聽到老百姓們的歡呼聲後, 才從那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連忙跳下太師椅,也顧不得肩膀上的傷, 匆匆下了台階,遠遠就朝著馬背上的商連城打躬作揖:“還未請教將軍尊姓大名,下官孟寫虎, 有失遠迎!”
商連城卻為理會他,早前就收到乾三的消息, 說這絳州之事有變,並不如那豫州齊州順利, 所以他便加快了行程。
哪裡曉得天忽降白雪來, 使得隊伍速度一下減緩了不少。
這時候偏又得了急報, 隻道周梨在城中遇到了危險。
如此,他也是立即急行軍趕來。
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總算是趕到了, 如今見著那被衙役們圍在中間的周梨一行人,又見滿地的鮮血橫流, 哪裡還不曉得此前這裡正在經曆一場惡戰?不敢再多想, 若是自己晚來一步,是什麼個光景?
當即翻身下馬來, 直徑從那拱手在自己跟前的孟寫虎身旁路過,大步朝著人群裡走去。
孟寫虎見此,有些急了,不知商連城到底是個什麼來路?又來這絳州作甚?隻連忙急步跟上商連城的腳步, 一麵不死心地繼續說道:“將軍來得正巧。”隨後竟然就指著明若是和周梨已經周邊那些無辜老百姓痛心疾首地說道:“將軍,這明大人不知為何,趁著錢氏族人不滿風知州所判得的結果,攛使其害風大人性命,下官剿匪回來,還未曾休息半分,就匆匆趕來準備將其拿下,每曾想他們竟然拘捕,公然反抗……”
他說著,步伐有些跟不上商連城,見商連城也不回自己一聲,到底是心中不安,生怕他不知自己的來路,於是連忙又道:“將軍,可是認識陳正良老首輔?他乃……”
但是,這次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覺得一股殺意刺目,嚇得他渾身一怔,忙將未說完的話止住了。
隻不過那心中不解,既是甲字軍,那跟陳家關係應該當是極好?為何如此漠視自己?難道他還不知道自己和陳家是姻親關係麼?
正當孟寫虎不解地想著,忽見那身穿銀甲的商連城朝著人群裡的周梨抱拳行禮:“屬下救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
“公主?”孟寫虎難以置信地看著商連城,一頭又看著人群裡略為狼狽的周梨。哪裡來的公主?他怎麼不曾聽說過?正當心中疑惑時,隻見那商連城忽然拿出一卷明黃聖旨來。
說起來他即便是在前朝和這後虞的官場也算是混了些年,但還是頭一次親眼看到聖旨,那種對於帝王至高無上權力的恐懼,還是使得他下意識就屈膝跪下要接旨。
餘下眾人見此,也都紛紛跪下來。
後來聖旨裡說了什麼,孟寫虎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因為聽得一半的時候他就滿臉的恐懼,但更多的是怨恨,恨周梨竟然來了絳州沒有知會自己一聲,還混在這些刁民中,害得自己讓人將她也一並給押來做替罪羊。
那時候他便曉得就算自己是陳家的什麼親戚都沒用了,隻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頓覺天昏地暗。
而老百姓們同樣是驚詫,不過更多的是驚喜,護國公主周梨代天子巡遊,這孟寫虎就是算和陳家是姻親那又如何?哪裡還能逃得過?畢竟他連護國公主都要給殺了。
當下隻老百姓們隻激動得齊聲高呼吾皇英明萬歲,公主千歲!
且又說商連城這如此浩大的陣仗進城了,又是甲字軍,又有了公主儀仗和巡撫旌旗,自然是引得了不少人爭相觀看,到底是何方來人?
所以消息傳到孟家大宅的時候,那孟寫虎的夫人得知後,一臉的快意,隻同下座一幫姬妾炫耀道:“想來,陳家那邊到底是念著我們老爺的功勞。”不然怎麼可能來了這麼大的陣仗?指不定就是專門來冊封自家老爺的。
那姓風的一個庶子,姓明的更是個女人,總不能是為了這兩個不入流的黃毛小兒來的吧?
一幫姬妾聽罷,那阿諛奉承的話自然是不要錢一般地說出來,“是了老爺為了絳州嘔心瀝血,早該給老爺升官了,不然妾身都要為老爺叫屈了。”
那錢槐花更是滿懷期待,心想孟寫虎升了官,那以後他這個位置可不可叫弟弟來坐著?
雖說心裡怨恨父親重男輕女,但到底是自家人,在這深宅後院裡,自己也不見得一輩子都寵,終究還是要靠自家人的。
什麼人親都比不過自己的親弟弟,因此就算是心中對這個酒囊飯袋的弟弟怎麼不滿,也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舉薦他做官。
隻是她這麼一想,竟然發現那些個不要臉的女人把好話都給說儘了,便擅自做主道:“如今老爺升了官,少不得是要添物添件的,這院子雖是寬敞,但如今咱府裡人丁興旺。”目光落到兩位姨娘身上去:“兩位妹妹又有了身孕,怕是以後這宅子也轉不過來身來,妾身便擅自做主,將城南翠屏湖邊上的大宅收拾出來,勞煩姐姐挑個好日子,咱們也好搬過去。”
那翠屏湖邊上的宅子,是錢飛蒲出錢修的,從她成婚第二年開始到如今,是經曆了前朝到這後虞,總共是修建了十年有餘,其占地隻寬敞,裝潢之華麗,多的是飛簷樓閣,奇石珍花,甚至半個翠屏湖都在那大宅裡。
說是這絳州第一豪宅,也是名至實歸的。
一年前便已是竣工了,但那錢飛蒲在外經商,聽得那屛玉縣的帝王都過得如此簡潔,一時也不好直接搬進去,所以宅子如今一直是空著的。
不但如此,連出行有時候都自己趕馬車,仆人也不帶一個。叫錢槐花想,這就是天生的賤命窮命,活該要給錢氏族裡掙錢。
而她如今隻想著,錢飛蒲姐妹殞命是鐵板上釘了釘子的,那翠屏湖的大宅,自然是落到了錢氏的族裡。
雖沒有分到自家二房,但那又如何?自己的夫婿是這絳州第一人?難不成除了他,還能有誰比他更有資格搬進去?
所以即便是還沒同錢氏族人那邊商量,她就直接許下了這話來。料想他們知道了,也不敢如何?
孟夫人一聽,心裡自然是歡喜。畢竟誰不想住好宅子呢?因此這會兒瞧著滿臉狐媚樣子的錢槐花都順眼了好幾分,“槐花妹妹你一向都如此貼心,也難怪老爺偏愛你一些。”
其他姬妾雖是嫉妒,但又能如何?如今也隻能開口朝錢槐花道謝。
滿室溫香,孟夫人和孟寫虎這一幫美妾們正是歡喜說笑,外頭這時候又來了人。
大家正是歡喜地想著孟寫虎升官以後,要如何大勢祝賀,搬到那翠屏湖的新宅子裡後,又要如何宴請賓客們。
忽然見進來稟事的小廝一臉的苦瓜色,張口就來了一句:“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孟夫人頓時就不喜了,隻直接將手裡的茶碗給朝小廝扔了過去,出言責斥道:“什麼不好了?大喜的日子,難不成沒人教你如何說話?”一時怒火起,隻朝外麵的管事喊道:“孟家是白養著你們了,一天天的在府上好吃好喝,不求你們能有什麼大本事,能為老爺分憂解慮,可竟然連句話都不會說,要這張嘴還有何用?”
小廝被砸,也不敢躲,直愣愣地就挨了一下。
茶水雖是不燙,但卻將額頭砸了個口子出來,如今見孟夫人還在出言訓斥,嚇得隻連忙跪倒在地上解釋,“夫人,真出事了,小的方才出門去,就聽那街上的人說,咱老爺叫人綁了。”
“嘁!”孟夫人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自然是不信:“在這絳州,有這個膽子的人還麼出生呢!”隻不過她才嘲諷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坐直了身體,“你細細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廝倒是想細說,可是他才出門去就聽得那風聲,嚇得不輕連忙就回來了,具體如何也不曉得。“小的就聽那些刁民們說,孟家完了,老爺叫那些什麼甲字軍給綁了。”
“不可能!”孟夫人倏地一下站起身來,怒目圓睜,滿臉不信,“咱們老爺乃陳家的姻親,誰人敢?”
“小的也不知啊,可是外麵都這樣傳。”小廝正說著,額頭上的疼痛讓他也清醒了幾分,若是孟家要完,那什麼白大人的新律法,大人犯了事,他們這些個奴仆怕也逃脫不了乾係,到時候還要連坐,心裡不免是生出了幾分不滿來。
心想他一個奴仆,每月也就拿那點月錢罷了,平日裡隔差五還要總受這一幫主子們的氣,憑何到時候要同他們一起受罪?
但又不確定這傳言有幾分真實。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趁早趕緊跑時,隻聽得外麵傳來匆匆的疾步聲,隨後隻見管家連烏角巾都歪歪斜斜的了,整個人狼狽不已,滿臉焦灼,“表妹,大事不好了,咱老爺叫那商大人給綁了!甲字軍還要來抄咱的家,快想法子吧!”
這管家,正是孟夫人的表兄。
孟夫人聞言,這才信了幾分,但又覺得不真實,一時間隻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的,伸手想要叫丫鬟扶自己,卻見眼前來來回回全是人影,卻是任由自己怎麼抓,一個都抓不住。
終於還是倒在了地上,摔下去的時候額頭還磕在了椅子上。
不偏不倚,傷口與剛才她砸小廝的正是同一個位置。
這疼痛同樣讓她腦子一下清醒了不少,隻見方才滿屋子恭維的丫鬟和那幫阿諛奉承的姬妾,如今一個不剩下了。
一時腦子裡隻想起一句話來:‘樹倒猢猻散’!
然後便昏死了過去。
而那些個姬妾仆從們,甚至是孟夫人的管家表兄,這會兒都在忙著打包銀錢逃命去。
隻不過他們可沒那樣好的運氣,甲字軍這個時候已經將孟家的府邸團團圍住了。
這一日裡,可以說整座絳州城都不安寧,在風起雲湧中度過的。但不同的是外麵的血雨腥風卻沒有叫老百姓生出半點不安,反而一個個高興不已,隻拍手叫好。
先是聽得孟家被抄,所有老小奴仆一個不剩,全都被下了地牢,隨後又是那錢氏族人,上百號人,連衙門的枷板鐵鐐都不夠使了,還是現去雜貨鋪裡買來的草繩,將他們全都給捆了。
還有王家馬幫,原本已經在這孟寫虎的扶持之下,算是這絳州第一大幫,也逐漸在吞食其餘馬幫的生意地盤,哪裡曉得這轉眼間,大廈將傾。
而且晚上就查到那風大人受襲,其中不單是孟寫虎同那錢氏族人勾結,更有那風大人的嫡兄長的手筆。
於是也一起被綁了。
地牢裡一下關了這足有上千號犯人,自是擁擠不堪。
但如今也沒顧得上,因為這雷霆行動還未完結。
隨後又聽說鄭家被查了,不過那錢飛萍並未在其列,眾人隻好奇這鄭家就一個老太太在家中帶著小姑子,和那鄭遠恒的妾室罷了。
就算是鄭遠恒在屛玉縣犯案,但好像也不是什麼大案子,應當是連累不到她們這裡才是?
不免是好奇得很。
好在眾人的好奇心,隔日下午就得了結果,原來是那錢飛蒲和錢飛萍早年在外進貨的時候,救了個老人,得了一份礦圖。
前一陣子她們去那屛玉縣尋找鄭遠恒,也順勢進獻給了朝廷,也就得了這天大的功勳,分彆被冊封為物華縣主和天寶縣主,甚至還世襲代人。
這消息一傳出去,頓時引得全城沸騰,誰能想得到錢家姐妹搖身一變,竟也是有爵位在身上了,從此以後她們那後代子孫,也都是顯貴之家。
如何叫人不羨慕?這會兒個個都盼望著也能得她們這般的機遇,這可比那去寒窗苦讀十年要好太多。
但這樣的機遇,還不知是得有多大的功德才能換來的呢!大家也隻能羨慕了,想著往後若真得了什麼寶貝,也要獻給朝廷去,沒準真能像是錢家姐妹一般,得這份好運氣呢!
她姐妹兩個做了縣主,錢飛蒲要與錢氏族人分家,自然是沒有人不同意了,畢竟她的功勳,眼下更不可能叫那些狼心狗肺又歹毒的錢氏族人一起享受。
沒過幾日便由他父親做主,將她們家上代的先祖遺骨都給遷出來,隨後自立門戶。
她父親自己做了族長。
且妹妹錢飛萍那裡,也和離成功,因那風滿月還在昏迷中,所以此案是明若是來辦的。
等她姐妹倆將這些繁雜瑣事給辦好,已是十日有餘。
這段時間裡,周梨等人又收到了無數條那孟寫虎草菅人命的案子,與商連城審完,章玄齡竟是記滿了厚厚十本白本子。
他所犯罪孽,便是下十次地獄都難消去了。
還有他府上之人,從犯無數。至於那些個丫鬟仆人,往日裡也沒少仗勢欺人,甚至有的奴仆還在外有命案,強搶民女等。
所以最後審下來,孟寫虎家,還有王家馬幫,錢氏族人那頭,以及風滿月的嫡兄那裡,竟然還有七百多號犯人。
且犯了死罪的竟然達一百人之多,其數目之恐怖,要說此處乃一人間地獄,哪個能反駁?
尤其是這案子開始審後的第日,甲字軍就在各處的河灘或是宅院深井,或是城外荒墳地裡,就挖出了無數具被害人的屍體。
有的甚至早就被野狗啃噬,屍骨殘缺不全。
實在可惡,天理難容。
商連城決定暫時留在這絳州,等著那司馬垣來了,將人親自交到司馬垣的手裡去。
他不信這孟寫虎還能改寫人生?逃出生天去。
這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裡,周梨日夜審查案件,沒有幾日能休息好的,如今一切也算是塵埃落定,聽說那風滿月也醒過來了,但身體終究是受創,還要臥床養病半載,因此周梨便讓這明若是暫代其權,大事與風滿月這個知州來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