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等他們三人才到了白亦初身旁,周梨和白亦初還沒顧得上說話,就有人認出了何濟洲來,直接叫嚷著他們都是一夥的,都是來害碧秀村的,要將他們也一起活活燒死。
一時是聽得周梨頭皮發麻。
那被綁著的中年男人忽然發出一聲冷笑,嘲諷起來:“你救他們,他們卻想燒死你們,哈哈,這就是你要救的人麼?”叫著他說,這些碧秀村的人怎麼能算人呢?分明都是牲畜,甚至還不如他養的這些狗呢!
白亦初麵色未動,先檢查了周梨,見她沒受傷後才鬆了口氣,隨後朝中年男子看過去:“你與劉家是什麼關係?”
他這一問,河對麵有人聽到他的話,目光立即都聚集到了中年男子的身上來,一個個驚訝無比,顯然他們沒有想到,居然是為了劉家人來報仇的?
可是劉家人不是早就死完了麼?
“我與你劉家,沒有任何關係,也不知你在說什麼。”中年男子並不打算坦白,不然這樣一來,一定會將外甥女給牽扯進來的。
但是幾乎是他話音才落,就聽得黑暗中傳來一個女子嬌柔淒涼的聲音:“舅舅!”
眾人聞聲望過去,隻見那烏泱泱的狗群後麵,竟然走來一個婀娜女子。
哪怕她身上穿著厚厚的冬衣,但仍舊不能看出,那鬥篷下麵必然是個美貌女人。
“暖玉?”周梨吃驚不已,她認出了這聲音。
也是她的出現,使得原本沉著冷靜的中年男子忽然失控起來,朝她撕聲揭底地大喊起來:“誰讓你來的!你走!此事與你無關!”
口氣裡,是無儘的急促和擔憂!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暖玉已經越過那重重狗群,跑到了他的麵前來,緊緊拉著他的手,幾乎是帶著乞求的口氣:“舅舅,我們換一種方式報仇,好不好?”
中年男人看著她,曉得一切都晚了,隻緊緊咬著牙關,眼睛通紅。
而暖玉這個時候則朝周梨和白亦初跪了下來,“暖玉求大人們為我劉家做主!”
她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美貌少女,竟是自稱為劉家人,還朝那幾個年輕人跪下,叫大人。
村裡的人既是震驚劉家居然還有人活著,又害怕地看著周梨一行人。
他們竟然是官府的人!那當年劉家的事情?有人害怕起來,隨後有個男人喊起來:“殺了他們,不能讓我們碧秀村的名聲受損!”
隨著此人話音落下,隨後就有許多人附和著。但同樣也有不少人對他們的呼喊聲露出驚詫來,滿目的恐慌。
這是要瘋了麼?連官府的人都要殺?
有女子勸著自家的丈夫,也有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
但沒想到那叫囂得最凶的幾個人,忽然覺得肩膀一疼,人就倒在了地上,
原來是白亦初彎腰撿起一把碎石子,朝幾人打了過去。
顯然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還有這樣大的本事,當場都給驚著了,又疼得唉喲地叫喊著,一時也是沒了力氣繼續煽動村民們。
而白亦初也就沒理會他們,而是朝被暖玉稱為舅舅的中年男人看過去:“他們,是殺劉家人的凶手?”
他言下所指的,正是那幾個叫囂得最厲害的。
原來這中年男子便是劉夫人徐氏的弟弟徐天明。徐劉家本是河州人士,也算是一方富庶,姐夫劉世朝在竭州做官,因性格實誠端正,不怨與那些個
官員同流合汙,最後反而受了迫害。
所以徐劉兩家為了救這劉世朝,便使了許多錢財通融,才將他救了性命,又怕對方反水,所以就安排他們到彆處去落腳躲避。
於是劉世朝就帶著家人,到了這吳州文昌縣來。
因他祖父以前在文昌縣做過官,小時候他也來過此處,因此便於這碧秀村安家立戶起來。
又害怕叫以前那些同僚發現自己躲藏在此處,所以對村民宣稱沒有什麼親戚朋友。
更極少與老家親人聯係。
但這徐天明因為聽得姐姐又要生產了,家中母親掛記得厲害,他便尋來探望。
此刻叫他回憶起當時來,隻見他滿臉淚痕,聲音裡也滿懷恨意:“我是夜裡才到的,姐夫親自接著我,歡喜得很,說此處樣樣都好,唯獨是這幾年裡夏日總是乾旱,河水枯竭,後來他幾番幾次調查,發現竟然是隔壁縣城重新開辟了河道,將水流分引了過去,致使夏日這流水到了隔壁村,幾乎已然殆儘,所以才有了此處的奇景。”
當時每年夏季連續如此,村民們心急如焚,那曾經做過官的劉世朝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奈何他膽子又小,害怕叫人發現自己的行蹤,連累了家眷親人。
所以見著小舅子徐天明的到來,十分歡喜,隻求他幫忙辦了這件事情,好叫村民們以後安心。
隻不過如此一來,又要重新開辟河道,還要經衙門點頭同意,所以這事情,兩人那晚上顧著喝酒,也沒說出個章程來。
畢竟此事不是小事情,須得從長計議。
哪裡曉得,太過於高興,徐天明給喝醉了。
一醉便是到了第二天晚上。
“我醒來,也不見姐姐姐夫,更不見親家叔嬸和侄兒們,屋子裡一片漆黑,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仍舊在做夢,沒醒過來呢!又剛好夏日裡,夜色好得很,我就推了門,朝著村子裡走去。”
徐天明說到此處,忽然泣不成聲了。
這時候暖玉也是滿臉的淚痕,她見舅舅無法敘述,便哭著接過他的話繼續說道:“那時候已然是一更天,村裡人休息得早,我舅舅走在村裡也沒遇著半個人,直至他走到打穀場,卻發現了我一家老小,都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不但如此,那些畜生還對我娘和姐姐……”
暖玉雖沒有親眼看到了那一幕,但從小聽得舅舅說來,早就已經刻骨銘心,隻覺得胸腔裡一陣陣惡心翻滾,胸口疼得她麵色蒼白。
原來那日以被狗咬死掉的金村長為首,七八個男人相約到打穀場,為的就是劉世朝的妻子和女兒來的。
那徐氏到底是千金小姐,與村中這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婦自然是有所差彆,且本來容貌又生得美,所以即便是大腹便便,還是叫那些齷蹉村民起了邪念來。
想著她們母女倆反正都要被活活燒死獻祭,倒不如便宜了他們,叫他們也嘗一嘗這福貴花是個什麼滋味。
但因怕驚動村裡人,他們便將這劉家九人的嘴巴都塞上,當時劉世朝等人就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女被這些牲畜們糟蹋。
可那徐氏到底是要臨產了,叫他們這樣一折磨,便是見了血,整個人也是一臉死灰。
劉世朝見著這一幕,一介文弱書生的他竟然是將這繩子給掙脫開來了。
沒想到他還沒撲過去解救自己的妻女,就反而被這些個牲畜給活活打死了。
金村長等人到底是害怕劉世朝大喊出聲,驚動了村裡人,到時候不好給長輩和自家女人們交代。
而且他們也要顧及麵子。
可沒想到這劉世朝如此不禁打,一下就死了。
劉家父母見此,媳婦孫女被人糟蹋,兒子又被打死,也是當場給活活氣死。
金村長等人見此,想著死都死了,索性全都給殺了,免得剩下的幾個小孩白日裡將他們今晚的獸性行為給道出來。
至於那徐氏和女兒,早就已經奄奄一息,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再多動手了。
隻是將那劉家的幾個小兒子都給殺了後,他們看著滿地屍體,這才意識到出了問題,明日又當如何給村人解釋?
但這時候那碧秀村就有人反駁:“汙蔑,那劉家人分明就是被狗咬死的,爾等黑心肝腸,竟然膽敢冤枉我等。”
“汙蔑?”徐天明明顯是被這話激怒了,齜牙欲裂地死死盯著對方:“我趕到的時候,親眼看到他們勒死了我的侄兒們!然後你們的好村長提議,將他們都分屍了!偽裝成被狗咬死的樣子!”
他們村裡在一年前,還供奉著天狗廟,那時候家家戶戶的獵犬都不少,尤其金村長家,更是有十幾條,他對於犬齒咬痕也十分了解,甚至還留有一串犬齒項鏈。
就是用那項鏈比劃著做出來的牙齦!讓第二天村裡人起來發現此情此景,都以為是野狗來了。
劉家人都是被野狗咬死,甚至還被吃了。
“他們為了偽裝得更像一些,甚至將屍體其餘的一部分拋到了河裡和山裡,我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這就是徐天明最為痛苦之事了,他若是來早一些,也許就是不一樣的結局了。
可是他該死,他不該喝那麼多酒的!
他說到這裡,暖玉隻抬起手臂來,隨著她將袖子挽起,隻見手臂上有好幾躲梅花傷痕的痕跡。
她哽咽著說道:“我命大,被他們直接從奄奄一息的母親腹中刨出來,甚至在我的手腕上和身上其他地方,也弄了狗牙印記。”後來舅舅為了隱藏她身上的狗牙印疤痕,便她身上有疤痕的地方,烙了梅花印記。
這個時候,周梨已經傻了眼,一開始雖說聽暖玉自稱為劉家人,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當初徐夫人腹中那個即將生產的孩兒。
又想起候老三說當時這孩子被野狗吃得隻剩下一根臍帶,沒想到原來是她命大,被躲在暗處的徐天明給救走了。
那時候徐天明深知自己如果這個時候站出來阻攔這些惡魔,那麼自己隻有一個結局,所以隻能咬牙含淚等著。
一直等他們偽裝好了野狗分屍的現場離開後,他才敢走出來,沒想到早前那個被從母親肚子裡剝出來的外甥女竟然發出了貓兒一般的哭聲。
原本打算替姐姐一家人收屍的徐天明也顧不上了,隨即脫下衣裳,抱著還有些微弱呼吸的暖玉連夜離開碧秀村。
等他將孩子給救活回來,已經是五日後,又暗中找了好幾日,才找到姐姐他們的埋骨之地。
從那時候開始,他也計劃著替姐姐一家報仇了。
這麼多年來,他甚至瞞著河州那頭的父母,叫他們並不知道姐姐一家早就在十幾年前被害了。
便是父母離世之前,他仍舊沒有告訴他們真相,隻說姐夫仇家追得緊,不敢聲張。
而暖玉他則送到了蘆州自己相熟的一個朋友家中,正好那朋友夫妻相愛,膝下卻無兒女,得了暖玉這個孩子,又曉得她的身世,自然是萬分憐愛,隻拿來做親女兒一般養著。
徐天明將暖玉交托出去,就安心開始布局,他用了幾年的時間,將碧秀村周邊的樹林一點點地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然後便開始訓狗,從黑市上買了各種各樣的毒藥來。
他是始終是沒有辦法忘記姐姐一家滿地的屍體,所以他發誓要親手將這村裡害過姐姐一家的人,都給折磨到死。
至於這周邊的樹林,現在對於碧秀村的人來說,已經是天然的牢籠了。
但是沒想到暖玉在蘆州友人家中竟忽然始終了,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碧秀村的人發現了什麼,但是連日觀察,發現並不是他們所為。
正當他心急如焚之際,暖玉忽然來了,甚至告訴他,說自己找到了可以幫劉家人報仇雪恨的人。
徐天明不信,碧秀村的人給他的記憶太過於深刻了,所以他從不相信陌生人,所以害怕暖玉壞了自己的計劃,便提前進行了計劃。
第一個目標,就正是那如今也是做了村長的老金。
案子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是以前碧秀村為何夏季乾旱的原因,又或是天狗吃了劉家人的慘案等,還是那樹林裡的迷宮,甚至是金村長等人被咬死,一切重重迷霧都在一瞬間給解開了。
隻是這個答案,並不沒有讓任何人歡喜,尤其是徐天明朝著河對麵擁擠的人群裡,將當年和金村長一起出現在打穀場上的人一一指認出來後。
原本還扭成一團,和睦不已的碧秀村村民就起了紛爭。
而那幾個害死劉家的罪魁禍首,也是被大家一起討伐。
但就在周梨等人大部份村民都是有良心的時候,有人忽然說道:“他們本來就是要被獻祭的,不過是提前死了罷了。更何況要報仇,也應該去找那妖道,是他說要獻祭的。”
然後竟然有人覺得有道理,又或許這些凶手是他們的親人長輩,所以即便他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因為被害者與他們無關,所以整件事情,似乎就沒有那樣嚴重了。
畢竟沒有傷害到他們的利益。
可怕的是,他們的說法,一下得到了很多人的讚同。
周梨聽得他們的讚同聲,隻覺得心涼了半截,原來世間真的有人生來就是惡魔。
從來不讚成以暴製暴的她,甚至忽然有些想一下鬆開這徐天明的繩子,任由他放狗去將這些叫囂著劉家人本來就該死的人一口咬死算了。
白亦初等人亦是如此,那章玄齡更是齜牙欲裂地記著當下此情此景,公孫澈則忍不住要動刀。
而暖玉則失望地看著河對麵的大部份人。
她本來想,這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多壞人?她想替劉家報仇,隻要將那些害她親人的凶手繩之於法便是了。
哪裡曉得,自己到底是將人心想得太好了。
這個時候的她不免是心生絕望,看著舅舅徐天明哭道:“我錯了麼?”
“你自然錯了,你看,他們根本就不覺得自己錯!他們都該死啊!”徐天明比誰都憤怒,因為他清楚,就算官府真的追究起來,這大部份人都不會受到責罰。
最多也就是那幾個動手的凶手被嚴懲罷了。
可如果不是一開始著村裡人將劉家人綁了,聽信妖道的話,怎麼可能有後來的慘劇呢?所以他由始至終都覺得,這全村裡,除了後來才出生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甚至那些後來才出生的,也都是惡種!也會被老天爺收走性命的。
然就在這時候,隻聽周梨說道:“我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即便是從犯,也不會輕饒!”就算是不為了給徐天明交代,就是這些人的思想歪成了這個樣子,也不能就這樣罷了。
不然就是姑息縱容,以後還不知道他們會害多少人,然後繼續覺得理所應當。
但是她的話,徐天明卻沒有放在心上,他不信!所以他緊緊地盯著暖玉。
暖玉明白他的意思,但麵上卻朝周梨道謝。
隻是卻不知,暖玉也是會訓狗的,方才那碧秀村村民的言語已經徹底將她激怒,她也對這些人徹底的失望了。
她會像是舅舅一樣,再也不會饒過他們了。
因為這些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