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去騙人回來也屬於他們的分內之事。
除此之外,還從這苟五口中得知,這田永昌是縣裡周家的人喊來的,本地官員哪怕知道不是做什麼好營生,但因為這冒牌周家的緣故,一個個不但不阻止,反而還大開方便之門。
與之同流合汙,簡直是將這一地做成了那犯罪的天堂,一個個肆無忌憚的,隻將周家做那保護傘。
聽到周梨,周梨實在好奇,這縣裡冒牌周家到底是什麼來路,如此膽大妄為?
卻聽苟五信誓旦旦地說道:“方才小的已經告誡過大人了,他們是周首輔的親戚啊!”
周梨冷笑:“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一門親戚?”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那周首輔豈能是你……”苟五接過了話,隻是說了一半,他忽然反應過來周梨的話,一時間是嚇得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周梨,“你,你說什麼?”
“本官就是你口中的周首輔,竟是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門親戚所在?要說老家的確是有一門親戚,那邊是當下我們所在的這裡,這是我的親堂兄,隻是已然叫你讓人綁了去那桐樹村,如今生死不明,你一個也逃不脫了!”被人冒充了也就罷了,自家的親人還被做成了昆侖奴,周梨哪裡還能忍得住?心平氣和地說話?
所以這口吻裡,到底是帶著了幾分殺意的。
那苟五當即就給嚇得癱軟在地上,嘴裡仍舊是喃喃念著,“這,這怎麼可能?”
也是了,他不信是正常的,畢竟這周天寶實在是太低調了,沒有告知大家他是周梨是堂兄妹關係就算了,且還沒有人知曉他與周梨這個周家是同宗同族的。
倒是知曉他時常去桐樹村,卻沒有想過,他是去桐樹村作甚。
公孫澈見周梨氣得滿臉的鐵青,生怕她一口氣提不上來,將自己氣昏了過去,連忙勸道:“阿梨你冷靜些,大可不必為了這些人氣著自己。更何況這些不法之徒如今已經被綁了,翻不出什麼花來,小舅又去了桐樹村,那田永昌等人是逃不掉的。”
一麵隻喊了苗氏來請周梨進堂屋裡坐會兒休息,喝口茶緩緩,自己則繼續審問。
畢竟這才查到縣裡,那州府裡的官員是否知曉參與,還沒問到呢!
然而這縣裡和鎮子上,苟五是樣樣知曉,但一說到州府裡,就一問三不知。
所以最終公孫澈也沒從他口中問出個什麼來。
倒是後來挨個審問那些嘍囉的時候,意外得知縣老爺的親侄女,是同知巴大海的填房,去年還生了個兒子。
那巴大海年過半百,曆經兩朝,官居從五品,人生唯有一遺憾事,就是女兒成群,卻無一個兒子繼承香火,如今得了這個小兒子,是何等歡喜,簡直若那心肝眼珠子一樣來疼愛著。
由此可見,他對這八普縣的縣令,是有多佛照了。
這可不就是線索了麼?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州府裡若是沒有個人壓著,怎麼可能?
如今看來,很明顯就是這巴大海了。
當下公孫澈便連忙去與周梨稟了。
周梨卻不知著巴大海是什麼來路,後來反而是沈窕說,是從彆的州府調來的,是前朝的舊臣子,因治水還有些本事,也無任何大過錯,也就給留任了。
也是前年才調到這蘆州來做同知的。
卻不想,原來他竟是這些賊人身後的保護傘!也難怪那州府中,楚河泰對於此事是一無所知。
但也從側麵證明,隻怕他還另有同黨,不然獨自一人,怎可遮去這楚河泰的耳目?又或者,那楚河泰原本也是知情人,卻因同僚之情,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這般大的陣仗,即便是商連城他們帶來的甲字軍隊伍未著銀甲,但那訓練有素的整齊隊伍,也讓鎮子上的老百姓們察覺出來,非尋常之人。
又見他們在周天寶家中出入不斷,還聽得裡頭傳出一早上就叫家裡人在四處尋找的那些個人的聲音。
一時也是引來了不少膽大的鄰舍們偷偷在牆垣外麵偷聽。
聽著聽著,便一個個喜開顏笑的,隻道是這老天爺有眼啊!一夥背靠著周家的賊人,終於是要被連根拔起了。
所以麵對著那苟五等人的親屬尋來,也不似平日一般繼續朝他們點頭哈腰了,一個個直起腰身來,管他們要回以前交上去的銀錢。
隻不過那些人,這一年多來,也是因為自家與這些事情有所沾惹,因此也是過關了那高高在上的日子,如今叫大家一說,自是萬分不信的。
無論如何都要闖進周家的院落去尋個究竟。
哪裡曉得,他們在院落外麵擠擠攘攘的,有的甚至還爬了牆頭來一探究竟,周梨索性叫人將院門打開了,好叫他們看清楚自家這些親人們如今在這裡都是什麼光景。
不但如此,也是這大門一開,大家也斷斷續續聽得了裡頭的不少審訊,得知那縣裡的周家根本和周梨周首輔沒有什麼關係,反而是現在這如同他們一般的老百姓周天寶家,才是周梨真正親堂兄。
一個個也是瞠目結舌,實在難以想象這周天寶到底是如何想的?好好的榮華富貴不去享,還跟著他們這普通老百姓一樣早出晚歸。
隻不過更多的是那得知縣裡周家是冒充的,一個個又恨又怒,恨他們平日裡狐假虎威,騙了大家給他們磕頭送禮不說,還擅自做主將周家的老家桐樹村給了那田永昌一行人,白白害了他們不少親戚朋友。
但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沒有?
竟然有人得知這案子好告破,自家被抓去做了昆侖奴的兒子男人會被送回來,反而覺得這不是什麼壞事情,以後家中的勞動力還在,且又不會累不吃東西,多好的事兒。
這等人,心腸難免是有些冷漠了,少不得是叫人旁的人指著鼻子罵他們沒心腸黑心肝。
整個鎮子上就這各種各樣的吵鬨聲中,便是到了那斜陽西落之時。
從中午的時候,就有不少人蹲守在鎮子門口,隻等著那去往桐樹村的大隊人馬能帶來好消息。
這等啊等的,轉眼間這陣子外麵的河裡綴滿了金色的陽光紅雲,終於聽得一陣陣馬蹄聲颯遝而來。
一時那些個早就蹲守在這裡的孩童們最為興奮,一個個好似那打了雞血一般,快速奔跑過長橋,朝著那前麵的傳來馬蹄聲的泥路上跑去。
轉眼他們就消失在那山坡轉角處,不過很快他們又重新出現,仍舊是不停地奔跑著,一個個還揮著手大喊:“來了來了!桐樹村的賊人都被抓了,要砍頭咯!”
小孩子們的歡喜很簡單,壞人被抓,且還有那麼多大馬,還有人很多人帶著刀帶著劍,所以一個個都激動不已。
幾乎是他們才跨過了長橋,馬蹄聲就更近了,山坡處更是煙塵滾滾,隨後就是那些個高頭大馬馳騁而來。
再往後他們的馬背後麵,還用纖繩綁著一串人,馬兒有多快,他們就得跑多快,不然的話隻有被馬拖在地上這一條死路。
因此這些人也是將吃奶的力氣都全部使出來了,原本在鎮子上老百姓們眼裡看著鮮光體麵又高高在上的那些個賊人,如今一個個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已。
周書源看著這一幕,隻覺得胸中熱血沸騰,好不激動,下意識地伸手扯了扯一旁的沈窕:“窕窕姨,我想讀書,想學騎射,想以後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沈窕和周梨審問了那苟五後,就去休息了,起來後就來這鎮口等消息,如今聽到周書源的話,欣慰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好誌向,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周書源的激動和熱血,一半來自於那颯遝而來的隊伍,一半來自於身後老百姓們的歡騰。
兩人說話間,乾三已經打馬到跟前來了,見著沈窕連忙拉住韁繩,翻身下馬來與她說道:“我們到的時候,他們不知從哪裡才騙了幾十號人來扔進藥池子裡,如今人的神誌都是清醒的,將軍在那裡看著,隻叫我將這些賊人帶回來,須得快些找大夫送村裡去。”
沈窕一聽,哪裡敢耽擱,當下便牽過他的馬來,翻身橫跨上去,“那我先騎你的馬,這鎮子上就一兩個大夫,怕也是不頂用的,我直接去縣城了。”
她倒是不含糊,一上馬就將周書源給忘記了,踹了馬肚子兩腳,很快就消失了。
等乾□□應過來,隻能與周書源大眼瞪小眼的,又見周書源身邊沒了個大人,隻覺得不像話,“她就這樣把你扔這裡了?”懶得吐槽,隻將周書源抱起來,“走吧,不理會她。”
周書源卻有些受寵若驚,這麼些年來,除了他父親周天寶之外,還沒陌生男子抱過自己,一時是有些不適應,又曉得乾三是個武功厲害的,更是緊張,“我,我能自己走。”
“你走得何時?”乾三話音一落,周書源隻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麵忽然變成了一片片屋頂,嚇得他頓時就失聲喊出來。
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原來乾三叔叔趕時間,帶著自己飛簷走壁,一時覺得驚喜又激動,好似那乘風而翔的鳥雀一般,萬分歡喜。
乾三抱著周書源,飛簷走壁專門走直路,反正周書源隻覺得眨眼間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家中小院。
以這個高高的角度往下望去,隻覺得自家那寬敞的小院裡竟然這樣狹窄,尤其是塞滿了這許多人後,更是小。
不過很快,隨著距離拉近,院子又變得越來越大,那些看起來小如貓兒一般的人影,也變得大了起來。
還沒等他激動地喊著院子裡抬著簸箕的娘,就已經落地了。
乾三將他放在地上,掃視了院子裡的犯人們,這才朝堂屋裡瞧去,問著苗氏:“大人可在?”
“正在堂中等你們的消息。”苗氏回著,便放下簸箕裡的乾豆角去添茶。這是去年秋天多餘的嫩豆角,當時吃不完,便都給摘了回來用蒸屜蒸熟,再秋日之下曬乾,便能長久存放。
如今拿出來,正是準備發泡後給燉肉來吃。
這案子上的事情,她是半點不懂一點插不上手,唯獨是這些燒水煮茶做飯的事,現在來人越來越多,苟五他們倒是不用多管,但是周梨他們這麼多人,是要吃飯的。
於是又將自己娘家的嫂子侄兒媳婦都一並請了過來幫忙。
她們都是實實在在的農家人,從前條件就不好,哪裡見過什麼達官貴人的,也就是苗氏嫁給了周天寶後,日子才逐漸好起來。
如今見著這院子裡進進出出來往了這許多人,雖是沒有一個著官服,但一看那氣勢都嚇人得很,苗氏娘家這些女人們,也都不敢上前院來,隻躲在廚房裡幫忙。
見苗氏從善如流的,她那嫂子好生羨慕。
然苗氏起初也是這般,剛到屛玉縣那會兒,對於周梨他們這些個親戚朋友,其實也是頭一次見,一如那陌生人一般,但當時有元氏和周秀珠與她時常來往,又領著往那幼兒館裡去,逐漸認識的人多,膽子也大了些。
不像是她娘家的女人們一般,有些畏畏縮縮的。
所以她這會兒也十分諒解她們,這出了廚房的事情,自己便一手辦了。
這會兒見著乾三來,趕緊送了茶進屋子,也站在那裡聽了片刻,一時是歡喜不已,回了廚房就與嫂子和侄兒媳婦們說道:“全都抓了,給一網打儘,沒有一個逃掉的,隻不過裡頭還救了才下藥池的幾十個人,如今人還有的救,把鎮子上的兩個大夫都趕緊送去,沈窕姑娘已經直接去了縣城裡找大夫。”
苗大嫂聽罷,隻連忙阿彌陀佛道:“菩薩保佑,天可憐見,隻願望妹夫也能找些找回來。”
苗氏的幾個侄兒們,也是正值壯年,見著周天寶被綁了後,也是都暗自躲了起來,那時候隻怨周天寶低調行事,反而叫那縣裡不知哪裡跑來的賊人冒充了周家親戚,才落了這個下場。
如今幾個侄兒媳婦也少不得是要勸著苗氏:“姑姑,不是我們想要攀龍附鳳,可是你瞧那縣城裡,心術不正冒充你們就算了,還做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連姑父都沒逃脫過去。”
苗氏歎氣,隻道:“經此一事,他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如今哪個還不曉得,這周天寶就是周梨的親堂兄。
隻是可惜,周天寶他沒有這個福氣啊!如今不知道在哪裡給人做昆侖奴呢?一想到這裡,苗氏那眼淚就不要錢一般流淌下來。
她嫂子見了,心急如焚,忙擦了手掏出絹子遞給她:“好妹子,我說叫你彆難過的話,到底是不切實際,隻不過如今你兩個孩子要指望著你,妹夫找回來了,也不知是個什麼光景呢!千萬要振作起來。”
幾個侄兒媳婦也跟著勸,隻說周大人那裡,十分願意幫顧著他們一家子,叫她千萬要往前看,當是好好過日子。
其實苗氏一點都不擔心孩子,侄兒媳婦們沒說錯,周梨那裡對於這兩個孩子極好,若是自己也出了意外,隻怕他們就直接給接到跟前去養著了。
但周天寶終究是自己的男人,孩子的爹,想到他以後變成了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行屍走肉,苗氏到底是忍不住滿眼的淚水,心坎上好似有人拿刀子來戳一樣疼。
“我隻是想不通,他那樣的好人,怎麼就要遭這個罪啊!老天爺實在是不公平。”
是了,周天寶的好沒得說,甚至他們苗家都是靠著周天寶才有了如今,所以聽得苗氏這樣說,苗大嫂那裡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正說著,隻聽得門外又熱鬨起來,然後聽得有人來同她說:“三夫人,大人叫您過去,有三爺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