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同窗們 貓式親昵(2 / 2)

貓爪的肉墊富有彈性,將謝靈的臉頰踩的微微凹了下去,但隨即又鬆了開來,緊跟其後探過來的,是貓姐兒毛絨絨的腦袋和濕漉漉的小鼻子——

謝靈忽然清晰地感覺到,幾根柔韌的貓胡子蹭上了她的臉頰,衍出了若即若離的絲絲癢意,而一小坨濕漉漉的軟鼻肉,也湊到了她的鼻息附近,停嗅片刻,然後順著她的鼻尖淺淺碰了一下。

謝靈冷不丁打了個顫,渾身過電般躥過一絲激流,瞌睡蟲瞬間被一掃而空。

但等她反應過來,想要伸手去捉住貓姐兒作一番熱烈親昵時,貓姐兒又靈巧躲過了她的捕捉。緊接著鑽出被窩,身姿輕盈地躥上窗台,從那條隻是用來通氣的狹窄窗縫裡,如絲綢流淌般神奇地鑽了出去。

剛起了興致想要擼貓,就被貓姐兒以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溜走了,謝靈有點遺憾,剛起床的懶怠之意漸漸回攏,不一會兒,又往溫暖的被窩裡縮了一縮。

不過起床終究還是要起的,這段時間剛剛去惜膳學堂進學,謝靈怕遲到,便每一天都很早起來,去了之後也是勤勤懇懇地練習——經過她手的土豆,不再像先前一般隻是潦草地切成絲,而是必須長短均勻,薄厚均勻、以往她在碼頭熟練的剖魚,如今也得回爐重造,其中片魚片的手藝最好要達到晶瑩剔透,美麗可觀的地步、還有庖解豬的各種部位、牛的各種部位,或是整豬整牛,也要達到嫻熟而利落的程度。

這些零零散散的隻是基本功,之後不管是煎炒烹炸,還是煮熬燉溜燒汆,作為學子,謝靈都要一一熟練,更上一層的對各種菜係的熟知,也是必須的功課。最後一點李師傅會手把手地教各位學子,也會日常演練,但更多的是要學子裡勤加練習,就能從被教到自教,漸漸摸索出一套門道來。

謝靈因為有一定的廚藝基礎,水準又不太差,所以進學的時候不必再從頭學起,如此就省了好些功夫。

而她的天賦也是有的,這一點主要體現在對菜品的審視與做菜時手、眼、心神的三方配合上。

前者對菜品的審視,是指她能吃得出一道好菜的豐富滋味,從而作出最基本的判斷——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如果好吃,是到一個什麼程度?如果難吃,具體難吃在哪裡,她也能憑借味覺細細地分辨出來。

而做菜時的手、眼、心神的三方配合,就可以統稱為做菜的手感,如果要做一道菜,謝靈無需先做,就可以大概判斷出該用多少鹽、多少醬湯、多少糖、多少醋,又該爆炒多久、熱蒸多久、燜煮多久……這些都是可以憑借她往日做菜時積累的手感,來類比推斷的。

不過謝靈隻是有一些天賦,目前至多做一些味道尚可的飯食,想要真正精進,還得潛心研究很長一段時日。

在惜膳堂進學了一些日子,不知不覺就到了該取冬衣的時候。

謝靈記掛那兩件嶄新的冬衣已久,這天正逢雙日學休的第一日,她一大早就趕到了蓬籽窩,去取回了它們。

第一件是青羅棉布製成的冬衣,配著一件同色的罩衣。剛拿到手上時,謝靈摸到布料,第一感覺還以為是舊衣,因為衣料那綿軟溫厚的質地,就像被穿戴過很多次才磨損出來的手感。

但冬衣上又確實泛著一股淡淡的衣料新香。而且裡麵縫的棉花量雖多,卻看似用了特殊的縫合技法,使冬衣瞧著並不笨重,摸起來也比一般的冬衣輕薄了許多。

謝靈立刻想要試一試,便脫下了舊衣,將這件冬衣套在了身上。

冬衣多是襖衣,又可分為上襖下褲,其外極少一部分是綾羅綢緞製成的單衣,但那是王公貴族和一些富貴人家所穿,這些單衣並不抵冷,通常都會配上一襲狐裘大氅,這極富貴人之氣的一幕常被街頭巷尾的說書人提起,近日冬寒更甚,隻謝靈路過蓬籽窩一次,不湊巧又途聽了一遭。

但相比這遠在天邊的狐裘大氅,謝靈當下還是更中意自己的冬衣。

她將青羅棉冬衣穿上身後,先轉了幾圈,又蹦蹦跳跳了幾下,一通體感下來,覺得這冬衣穿起來不僅不顯半點緊促,還很寬裕,但又不是不合身的那種寬裕,總之穿起來比舊衣還要舒服。

接著,她又往身上套了一件罩衣,罩衣也是同樣的質地,與冬襖疊穿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累贅,反而更暖和了。

第一件冬衣試穿十分滿意,謝靈脫下它,又開始試穿第二件。

第二件是槌草布所製的冬衣。

這件冬衣染的是涼水月白色,一整件襖衣雖沒有填棉花,但掂起來沉甸甸的,甚至比青羅棉冬衣還要沉一些。

同樣的,它穿起來也比青羅棉冬衣暖和一些,謝靈頓覺神奇,明明這布料隻是一種小草捶打而成的,為什麼穿起來會這麼暖呢?

隻好奇了一會兒,謝靈就不再糾結了,因為她對這兩件冬衣實在滿意,恨不得第二天就穿到惜膳堂去。

不過第二天還是學休,她隻好老老實實在旅院裡休息。

眼瞅著初冬將過,天氣越發寒冷,來藕河鎮遊玩的旅客也越來越稀少,卓瑛索性就不擔心生意了,打算就閒休一段時間,然後歡歡喜喜過新年。

謝靈在旅院憋了半日,到底還是憋不住,穿上一身嶄新的青棉布冬衣,想出去溜達溜達。

卓瑛一大早就窩在主臥裡,懶洋洋地不肯起來,謝靈心想肯定喊不起她,便轉而去知會了一聲冷嘉平。

冷嘉平一向喜靜,被她邀請出去玩,淡淡就拒了。

謝靈也不意外,便自個出了門。

惜膳堂的學子們一大半都住在藕眠巷,其中與謝靈相熟的幾個之中,又是盛天晶與宣蘋離她住的旅院最近。

盛天晶與宣蘋互相是住得最近的,她們一個出自獨心堂,後被一位土著女子領養,一個是數年前母親領著她與阿姊來到了藕河鎮,而後一直定居到如今。

這二者之間,其實並無太大差彆。因為但凡待在藕河鎮的女童,都會被這裡的習俗耳濡目染著長大,她們吃著這裡的飯,喝著這裡的水,見著這裡的姥姥、大娘、阿姊,日複一日,十數年後,便也長成了新一撥的土著女子。

而人生過半,卻決心拋下一切來到這裡的成年女子,其必胸懷一番過人之處,或是堅毅,或是勇敢,或是不肯屈服於過往裡的種種束縛。她們大多數都逐漸融入了這裡的環境,時過境遷,有一些甚至比土著女子還要更像土著女子。

而不能適應的,漸漸也從這裡銷聲匿跡,仿佛從沒有踏入過這裡一樣。

盛天晶和宣蘋都在家,正百無聊賴地休息著,謝靈一上門,輕輕鬆鬆就將她們喊了出來。

“哇,你製了新的冬衣?”

宣蘋一與謝靈碰麵,就滿臉羨慕地盯著她的冬衣瞧,還用手去摸了兩把:

“手感也很好呢。”

“我也好想製一件。”

“你阿姊今年不都給你製過冬衣了,你還要製,穿的過來嗎?”

盛天晶一句話戳中了宣蘋的痛處,激的她一下吱哇亂叫:

“啊啊啊啊那怎麼能一樣,我阿姊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能把蟲子屍體縫進棉花裡的人啊啊啊啊!”

她這話一出,盛天晶和謝靈同時被她噎住,一時相顧無言:“……”

片刻之後,盛天晶訕訕開口,安慰了她一句:“對不起啊……我都忘了還有這一茬。”

宣蘋收到她的道歉,一下支棱了起來:

“光道歉有啥用,請我吃糖葫蘆!”

於是,三人一行就去了蓬籽窩。盛天晶在糖葫蘆攤上買了三串糖葫蘆,給宣蘋和謝靈分了兩串,然後提議道:

“不如我們找個食攤坐下,再點一些吃食邊吃邊聊吧。”

“好啊好啊。”

宣蘋強烈同意,謝靈則更關心她們吃什麼:

“你們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

“好吃的多的是,但我最近一段時間沒來,有些記不清了……這裡的攤販又總是換來換去的……”

盛天晶努力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自己上次是在哪一家吃的:

“大概就是……往前走,擺食攤最熱鬨的那一片地方……”

“三位,是不是想去藕甜食攤啊?!”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人群中冒了出來,熱情諂媚的語氣,讓人有些措不及防:

“來來來,我帶你們去,那兒賣的甜品可是一等一的美味!”

“啥?阿晶,你上次去的是這家?”

宣蘋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弄得一頭霧水,盛天晶也感到奇怪,當即反駁道:

“我都沒聽過這家食攤的名號,怎麼可能去過?”

對著她們喊話的女子一下攔到了她們的身前,她五官瞧著靈巧,嘿嘿一笑便露出了兩顆虎牙:

“那就是我聽錯了,不好意思啊,但是這一家是真的好吃,你們如果不知道去哪一家食攤,可以去這家試一試的~”

盛天晶半信半疑,主要是這個女子來的太突然:“這家真的好吃嗎?你該不會是托吧?”

女子被她盯著上下打量了一番,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連嘴角的笑意都收斂了一些:

“我不是……”

宣蘋見狀,連忙打起了圓場:

“那個,謝謝你的推薦,我們會考慮考慮這家的!”

女子聞言,隨即恢複了一臉笑顏,滿臉燦爛道:

“好~”

女子離開後,盛天晶還是懷疑她不對勁,宣蘋卻覺得她想多了:

“也許人家就是覺得那個藕甜食攤好吃,想推薦給路人呢。”

謝靈也覺得有點奇怪,但要說那個女子是托,倒也不至於,因為沒有哪一個托是表現的這麼明顯的。

這一來二去,三人都被那女子吸引了注意力,就算並不想去那個藕甜食攤,這會因著心中疑惑,也想去一探究竟了。

藕甜食攤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推車做成的,一張小桌子圍著四個小凳子,倒是放了好幾副。盛天晶和宣蘋先占了一個桌子,謝靈則去排隊買甜品。

說來也奇怪,這藕甜食攤之前從未出現過,一看就是近來新出的食攤,但就這麼一會兒,隊伍已經排了一溜了,而且肉眼可見來排隊的越來越多,這小小一方地界,很快就被擠的水泄不通了。

賣甜品的是個大娘,謝靈排隊的時候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新奇的甜品,能讓大家排那麼長的隊伍,直到排到她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不過就是一段桂花糯米藕。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熱氣騰騰剛出鍋的桂花糯米藕,也彆有一番香甜滋味。尤其是這大娘的手藝很不錯,糯米軟爛的快要化成糖汁,但又能吃出糯米偏黏的顆粒感,糖藕本身與謝靈常吃的藕比起來,幾乎沒有脆感,而完全是軟軟的粉感。

二者做法雖是相同的,但食材有些微不同,嘗起來的味道立刻產生了顯然的差距。

“這藕,不錯呀。”

盛天晶也忍不住誇讚了一句。

謝靈還記得先前那個推薦她們來這裡的女子,道:

“那女子看來不是托。”

盛天晶聞言,臉上多了一絲懊惱:

“是這樣,看來我誤會她了。”

宣蘋聽著她們兩個的談話,嘴裡忙活個不停,手上的筷子將碟子裡的砂紅糖汁捋了一捋,聚攏到一處,將最後一片糖藕蘸了上去。等糖汁蘸滿藕片,她便美美地一口吃了下去。

“這家的桂花糯米藕著實不錯,下次咱們再來吃。”

“嗯~”

旁邊吃飽的兩位食客都很滿意,另一側剛過來坐下的食客,雖然被好奇心驅使著過來了,但還是很不解:

“原來這裡有這一家藕甜食攤嗎?我怎麼記得沒有……”

“我也記得沒有,但感覺隻剛才一會功夫,這家食攤突然就這麼火熱起來了。”

隨她一同的食客滿臉百思不得其解,附和道。

她們二人顯然不是被推薦過來的,隻是瞧見這裡排隊排的水泄不通,覺得奇怪,便過來看看順便吃上一遭的。

經這二人冷不丁的一個提醒,謝靈三人又生出了一絲疑惑之感——

盛天晶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們聽她們說的話,這家食攤看來著實有點不對勁啊。”

謝靈又回想起推薦這家食攤的女子,對她的看法一下不一樣了:

“難道那個女子真的是托?”

宣蘋聽了,忙不迭否定她道:

“如果那女子是托,那這食攤不應該那麼好吃才對。”

對,托可不是什麼好詞,這些人都是收了錢,幫一些賣水貨次貨的攤位坑冤大頭顧客的。

而以眼下的情況來看,那女子並沒有坑她們。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

一位食客聞聲轉過來,對著那二位食客一通娓娓道來:

“這家食攤確是新開的,但它突然火熱,也是有跡可循的。”

“其秘訣之處就在於,開這家食攤的大娘事先招攬了一位街食介人,讓她想辦法幫忙擴散自己開攤的消息,再吸引一大波新客前來品嘗,如此,就是你們看到的熱鬨景象了。”

“街食介人……這是什麼介人,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二位食客的其中一位,聞言露出一臉訝然之色。

深知內情的這位食客,見她們全然不曉,便繼續道:

“這是京都近來新出的一種介人,現在正受歡迎的很呢,不管是哪一家新開的食攤酒肆,還是酒樓點心鋪,隻要是跟食物沾邊的,都會請上好幾個街食介人去擴散消息,引來新客。而這些街食介人也很有的賺,都是有提成可拿的,如這個食攤的熱鬨情況,怕是那位被請來的街食介人,一天能賺你們十好幾天的工錢呢。”

“這麼厲害?!”

這兩位食客都被震住了,一開始心裡還想著,這小小一方食攤能有什麼賺頭,更何況提成——可當她們環顧四周,發現食客不僅沒有減少,還源源不斷地湧過來,頓時就感覺自己被說服了。

這麼多的新客,就算隻有一天,也抵彆的食攤好幾天的人流了,而且這還是隻是半天,瞧這情況,恐怕一下午連帶晚上都要喧鬨個不停了。

“街食介人?所以那位女子,原來是街食介人?”

謝靈這才露出恍然之意,盛天晶也一下明白過來了,她就說那個女子怎麼那麼像個托,看起來就讓人起疑,還一副被她誤會的樣子,惹的她都有些愧疚了。而恰恰是這愧疚,引著她忍不住一直琢磨這件事,然後莫名其妙就來了這食攤上。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故意為之的計策……

宣蘋聽了那位食客的話,隻覺得這街食介人真好啊,光動兩下嘴皮子,就有那麼多的錢拿,她忍不住哀歎道:

“唉,這些介人好輕鬆啊,早知道我也去熟介堂了。”

盛天晶見她想的那麼簡單,忍不住想敲她一記瓜子:

“哪兒你有說的那麼簡單,若真的那麼輕鬆就能掙到錢,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當介人了。”

謝靈雖沒有見過幾個介人,但見過鄉下來的媒婆,這也算是舊式介人的一種。

雖然媒婆討人嫌,但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和一張厚臉皮,在那些嬸娘們手中沒少賺到錢,這也是媒婆擅用計策,會戳嬸娘們的心窩,每一次所言所行都直指她們捧在手心怕壞,含在嘴裡怕化的兒子。嬸娘們一經媒婆提起兒子的婚姻大事,再煽風點火地說起彆家幾個比她們家還要敗家的兒子,卻娶到了賢惠聽話的媳婦的事例,這一有了對比,她們便都暗自較勁起來,千挑萬選也要挑到比彆家更好的兒媳,來好好伺候她們的寶貝兒子。

以往這樣想,嬸娘們或許還能如願,但近年來,她們的求娶兒媳之路越發艱難了。因為就算是鄉下的女子也向往京都這樣的繁華開放之地,她們一旦到了能靠自己賺錢的年紀,便逃也似地離開了鄉下,再也不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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