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顧清池究竟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不過轉念一想,以他的背景身份,想要找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不過。
孟佳妮下床,趿上拖鞋跑到窗邊,掀開簾子一看。
漫無邊際的幕空,無星無月,路燈下的男人身姿挺拔修長,穿一件黑色大衣,影子拉出長長一截。
他正垂著頭,卻突然像是察覺到什麼,迅速抬頭,目光撕破冷涼的寒氣,準確無誤對上她的視線。
心跳一瞬停掉,很快繼續瘋狂亂跳,孟佳妮條件反射般拉上窗簾,回到床上。
那晚,她有所不知,顧清池就那麼在路燈下,在數九隆冬的寒天裡,抽了三包煙,等了她整整一個晚上。
-
在醒來後,孟佳妮覺得這裡住著也不安全,她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乘電梯下樓,經過單元樓的一層走道時,被人一把拽到角落裡,行李箱歪倒在地上。
她下意識想要尖叫。
還沒叫出來,腰間倏地一緊,她慌亂地看一眼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再抬頭時,視線裡撞進顧清池黑白分明的眼眸。
“孟佳妮。”顧清池徐徐笑了,“誰允許你隨便跑路的?”
“”
沒想過他居然還沒走,孟佳妮心亂作一張沒有出路的網,輕聲說:“顧清池,你就是個偽君子,我不想和你再有糾纏。”
“偽君子?”
“難道不是嗎?”她說,“沒有處理好私人關係的你,憑什麼一直來糾纏我。”
對於這一點,顧清池不置可否,緊握著她的腰說:“這是最後一次。”
“什麼?”
“最後一次我主動找你。”
孟佳妮彆開眼,冷然道:“我沒讓你來找我吧。”
徹夜等待的他失去耐心,神色陰鷙,語氣也帶著幾分緊迫感:“如果你要堅持這樣,我不會再來打擾你,我也敢保證,我們兩個再無可能。”
春寒料峭的晨,他的每一個字都染著涼,尤其最後四個字。
——再無可能。
說沒有糾結猶豫是不可能的,孟佳妮知道自己有多麼迷戀這個男人,但對於她來說,很多東西都比愛情重要。
非要問是什麼的話,可能是自尊,驕傲,或者彆的什麼。
絕大多數的沉默便是一種回答。
像顧清池這樣的聰明人,不過短短幾秒鐘時間,就明白過來她的決定是什麼。
他的眼神微微一閃。
孟佳妮清楚感覺到,腰上那隻手再一點一點鬆開,像是一個泄氣的皮球,越來越輕。
最後直至完全鬆開。
等了一夜,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不怪你。”
顧清池點點頭,倒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孟佳妮哽住喉頭講不出話。
顧清池抬腳,朝旁邊走了兩步,彎腰將她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提起來,重新放到她手邊,看著她的眼睛,平靜地說了兩個字。
“再見。”
-
2019年的春天,似乎過得比往年都要漫長,燦爛得更久一些。
新學期開學,新增一門細胞解剖學的課程,孟佳妮曾為此擔心過,她想到那樣的畫麵,顧清池單手捧著書本立在三尺講台上,迎光而對,眉目清淡得如窗外一縷春風。
而她坐在台下,在她最常在的最後排位置,隔著中間十數排的位置與他遙遙對視。
那樣該是怎樣的光景。
在上首堂細胞解剖學課時,孟佳妮提前十分鐘到教室裡,和室友說話聊天,唇角始終掛著的笑意都有些心不在焉。
會時不時看一眼門口,前門或者後門,在不經意間隱隱期待著。
還想再見他。
她從不為自己當初那個決定後悔,但是她也沒有辦法違背內心,不得不承認的是,顧清池確實很讓她難忘。
難忘他每一次的細心遷就,耐心照顧。
難忘他那一聲溫柔到骨子裡的妮妮。
在距離上課隻有三分鐘時,一名眼熟的老教授臂彎裡夾著教材從前門進來,孟佳妮怔怔看著,眼裡的光亮一點點泯滅。
那堂課的內容具體有什麼,孟佳妮不太記得清,老教授授課方式幽默靈活,同學們聽得興致勃勃,回答的頻率相當高,似乎隻有她一人在走神。
老教授還在上麵不斷地講著,被小蜜蜂放大後的聲音穿落在教室任何一個角落。
孟佳妮把頭轉向窗外。
她看見碧藍的天空,幾朵形狀不一的淺淺雲朵,深綠如玉的樹葉,枝亞間蹦蹦跳跳的麻雀,看著麻雀的她,腦子裡突然一空,然後前塵往事全部卷進來。
三個月前,他在新年時冒雪來見她,與她一夢溫存,沒講什麼情話,隻是告訴她——他在來的路上,看見一隻凍死的麻雀,麻雀的鳥嘴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她當時隻是笑。
窗外微風拂過,草色輕輕漫動,她收回思緒和目光,低下頭。
藏住眸底快要滿溢的悵然。
原來那日一彆,再見一麵已是奢望。
耳邊隱約響著他冷冷無溫的那句。
——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