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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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短短一個月, 秦硯突然明白了什麼是“幸福”。
這真不是矯情。
從前那些年,他有高興,有愜意,有爽快……但沒有哪刻, 讓他覺得自己是身處於細微幸福之中的。
坐在窗前, 看著花園中種植的蔬菜水果一點點地開花、結果、落葉。
他讀書速度快, 時間一點點推移,手中的書換了一本又一本。
每日早起鍛煉、讀書, 和時淺渡一起用三餐, 哪天時淺渡有事不回來吃飯,也會告訴他一聲。
然後時不時的,時淺渡這臭不要臉的混蛋,會沒羞沒臊地調戲他一會, 弄得他氣息不穩, 卻又忍不住想要放縱自己沉溺在裡麵。
他可算是知道了,時淺渡這人,與其說是惡劣,不如說是幼稚。
若是讓她不爽, 就非要把人欺負回來才作罷。
而隻要她高興,什麼話都好說。
當然,他絕非是個會主動哄時淺渡高興的性子。
他恨不得多看見兩次時淺渡吃癟的樣子。
可惜他現在腿腳不利索, 實在打不過,隻能動動嘴皮子。
他無數次想象過, 等他腿腳利索了……
不把時淺渡欺負地哭都哭不出來了,他不姓秦。
“殿下,奶茶和蛋糕好了,我放在這裡了。”
管家端著餐盤來到桌前, 將兩杯奶茶輕輕地放到茶幾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他簡單道了句:“這杯是殿下的,這杯是秦先生的。”
自從知道秦硯咖啡/因過敏後,家裡又進了些假茶底備著。
誰叫秦硯是真的山豬吃不了細糠呢。
秦硯直起身子,端起自己那杯奶茶,淺淺地喝了一口。
香甜溫暖的味道順著喉嚨滑落到胃裡,舒服極了。
“嗯,你放那吧。”時淺渡點點頭,又用胳膊肘懟了秦硯一下,“喂,秦硯,一會兒我弟弟過來玩,你彆欺負他。”
她今天沒多少工作,就不想去聖埃宮,而是選擇在家裡休假——如果去了聖埃宮,恐怕又要碰上鍥而不舍的貴族們,整天喜歡跟她講些大道理,關於平民和貴族,各種利弊分析,總之就是不希望她選擇身為平民的秦硯。
車軲轆話來回來去地說,煩都煩死了。
這麼一看,真是頗有些古地球的古王朝時期,言官頻頻上書勸諫的感覺,勸皇上不要立某某為後、不要改立太子之類的。
什麼時候都少不了這麼一套。
“我什麼時候欺負那小子了。”
秦硯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聞言不爽地蹙蹙眉頭。
他對時諾算不上好,但更稱不上欺負啊。
時淺渡用小叉子插起來一塊蛋糕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唔,反正他跟我說你特彆凶,他很怕你。”
“他怕我怎麼就跟我欺負他劃等號了。”秦硯不滿,視線在時淺渡的手上掃過,用手蹭蹭鼻子,“我可沒工夫欺負他那麼個小鬼。”
有那閒工夫,他還想想怎麼壓上時淺渡一頭呢。
把時淺渡欺負地翻不了身,是他近期一直在琢磨的事情。
當然,這種想法是肯定不能說出來的,不然他確信時淺渡敢分分鐘跟他搞有色廢料來故意欺壓他。
“瞧你眼神直勾勾的。”
時淺渡笑了一聲,用叉子紮了一塊蛋糕,送到秦硯唇畔。
“吃唄。”
秦硯自然而然地張開口,吞入口中。
“誰眼神直勾勾的了。”
嘴裡不承認,吃得倒是挺香。
三兩口就咽了下去,他輕“嘖”一聲:“味兒還行。”
接著,又吃了一口。
他樂意吃時淺渡送到嘴邊的,時淺渡也樂得喂他。
要不是她觀察力還不錯,都不知道秦硯這種看起來賊硬漢的男人,背地裡竟然愛吃甜食。
秦硯在她家裡住了一個多月後,她才慢慢地察覺出來,如果某餐有甜食,這人會稍微多吃一點點。
察覺出這點,她又背地裡查了一下秦硯的購物記錄,發現以前他購買的營養液,大都是甜口的,比如甜橙味、草莓味等等。
軍部裡很少有人會喜歡這種甜膩膩的營養液,她都能想象得到,秦硯很好麵子地背地裡偷喝營養液時,小心翼翼怕被彆人發現的樣子。
沒過多久,管家便領著時諾走進了一樓大廳。
“小皇子殿下到了。”
“皇姐!”
時諾見到自家皇姐,撒開歡似的小跑了過去,一下子撲到了時淺渡的懷裡。
把手裡帝國貴族學院認證的小卡片遞了過去。
“皇姐你看,我上學期的成績很好,是全係第一呢。”
小卡片是成績卡,做得很有儀式感,上麵有燙金的花紋和學院院徽,還有官方的印章證明成績的真實性。
“全A啊,還不錯嘛。”
時淺渡彎彎唇角,看到上麵的係名時微頓片刻。
“作戰指揮係?你轉係了?”
時諾慌張了兩秒,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抿了抿唇。
“嗯……轉係了。”
糟糕,他轉係的事情,院長肯定通知了父親母親,但不會特意通知皇姐,他也一直沒有告訴皇姐……其實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怕皇姐不讚同,或者是覺得他不適合作戰指揮係。
皇姐是綜合作戰係,培養出來的大都是將領。
而他轉的作戰指揮係,則大都是副官,也有一部分高層會坐鎮軍部,在首都對每一場戰爭做遠程的指揮。
他想給皇姐當副官。
如果不能同時上戰場的話,他在皇姐出征的時候,遠程幫助皇姐也好。
他眨巴眨巴眼睛,偷偷地觀察著時淺渡的表情:“忘記告訴皇姐了,皇姐不會……生我的氣吧?”
“我還不至於那麼小氣吧。”
時淺渡瞧著小鬼小心翼翼的樣子,安慰似的摸摸他的頭。
她指了指秦硯:“那你可以多請教請教秦硯了。”
“咦?”時諾偷瞥了眼秦硯,“秦先生以前也是作戰指揮係畢業的嗎?”
“……嗯。”
秦硯應了一聲,氣息有點硬,看向時諾的表情很不爽。
這小鬼怎麼又抱時淺渡!
他都沒有那麼主動地抱過幾次呢,可惡。
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十六歲也不小了,這麼大歲數也應該儘量避免摟摟抱抱了吧!
讓他教這個小鬼,嗬,沒門。
時諾有點好奇:“我以為秦先生和皇姐一樣,是綜合作戰係畢業的呢。”
秦硯沒好氣地回答:“我那個學校,沒有綜合作戰係。”
綜合作戰係培養的是最高級的將領,不是每個學校都有資格設立這個專業。
整個帝國,有資格設立綜合作戰係的學院不超過5個。不然,那麼多綜合作戰係的學生畢業有什麼用?又沒有那麼多將領的位置可以分配。
而有資格的學院,都是僅對貴族和官員子弟那些上流社會的人開放。
簡而言之,他一介最最最普通的平民,是沒資格去綜合作戰係的。
“但秦先生還是成為了上將啊,好厲害。”時諾發自內心地說道,“秦先生這樣的人,就算碰到意外,也一定可以尋求出破解之法的。”
來自家皇姐家裡這幾次,他跟秦硯的交流越來越多。
他發現秦硯這人雖然凶巴巴的不是很好接觸,但懂得東西很多,確實有優秀的地方。
秦硯一頓,有點高興。
唔,這小鬼還挺會說話的嘛。
時淺渡插嘴道:“是啊,所以你們可以一塊兒到書房去,多跟秦硯學習學習。”
“我才不……”秦硯剛開了個頭,又頓住了聲音。
他想,要是把時諾帶走,這小鬼豈不是就沒有機會纏著時淺渡了?
於是他輕咳一聲:“呿,好吧,看在你皇姐的麵子上,簡單指教指教你吧。”
“啊,那謝謝秦先生了。”
時諾語氣平穩,但雙手攪在一塊兒,還是有些緊張。
即便知道秦先生不是壞人,還是會覺得好凶啊。
兩個人到三樓的書房中交流。
時諾是個敏而好學的孩子,學習認真,擅長舉一反三,任何問題隻要簡單提點幾句,就能夠點通;而秦硯腦子裡知識豐富,又有數年的前線經驗,脾氣暴是暴了點,但是個好老師。
他們一問一答地,似乎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很快,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窗外的天色逐漸由亮轉暗,房間中的燈自動亮起。
秦硯把手裡的書放下:“都這個點兒了,休息一下,去樓下吃飯吧。”
“好。”
時諾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看了秦硯好幾眼。
秦硯發現他的小動作,挑了挑眉頭:“看什麼看,有事就說。”
“嗯……”時諾咬咬嘴唇,小表情有點糾結,最後輕聲說道,“感覺,秦先生要比穆澄哥哥懂的還要多一點。”
實不相瞞,那一瞬間,秦硯心裡樂開了花。
他得意地扯扯嘴角,笑得很囂張:“老子自然比他懂的多,這還用說?”
穆澄那小子一直在首都,而他南征北戰十幾年,這能比麼。
怎麼說,實踐出真知這話總是不會錯的。
“但是……”
時諾又來了個但是。
秦硯的心臟提起來一點兒:“什麼?”
他緊緊盯著時諾,眉頭緊擰。
時諾頓時被他的表情嚇到了一點,往後縮了縮肩膀:“我還是不說了吧,我們下去吃飯吧,秦先生。”
“……”
秦硯咬牙,瞪了他一眼:“要不彆說,要說快說,你說一半算是個什麼事?”
還以為時諾跟時淺渡性子完全不同,沒想到“會氣人”這點倒是分毫不差。
“我怕秦先生會生氣。”
“……你不說我就不生氣了??”
“好吧。”時諾的小臉皺巴起來一點兒,像是個苦包子,“穆澄哥哥儀態和言語都很溫潤儒雅,而秦先生……確實太粗鄙了些,粗鄙到我覺得秦先生的學識和性格很違和。不說貴族,就是身處首都的普通民眾,像秦先生這樣習慣的人,可能都不是多數吧。”
秦硯就看著眼前的小鬼,一本正經地說著他的不好。
倒也沒有生氣,隻是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嗬,因為他壓根不是首都的人啊,他出生在臟亂差的附屬星。
在附屬星中,他見過的每個人都說臟話、言辭動作粗鄙不堪,就連學校裡的老師,都會偶爾會用方言蹦出來幾句罵人的話。
下課之後,校園裡隨處能聽見各種臟話,衛生間、校園門口時常發生暴力事件,打架、群毆屢見不鮮,他看到都見怪不怪了。
年紀不大的男女同學逃課、輟學,還有人輟學直接去情/色場所靠身體賺錢。
他在附屬星,已經算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了。
他生活在那種環境裡,理所應當地覺得,那裡即世界,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直到他從附屬星來到主星,他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不會罵人。
經過數年的軍部生活,從底層一點點地靠著自己的實力混到高層,跟不少貴族接觸,他已經比從前好很多了。
十幾年的時間,附屬星的一切把他塑造成那樣。
又用數年的時間,一點點地改變。
改變兩字說得容易,但做起來哪兒有那麼簡單的啊。
緊繃地臉頰抽動一下,嘴角自嘲地往上翹了翹,儘是心酸。
“你皇姐……”他低聲開口,“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粗魯的鄉巴佬?”
“皇姐沒有這麼跟我說過。”時諾搖搖頭,很誠實地說道,“不過,皇姐和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和接觸的人都差不多,唔,實話說,秦先生你不要生氣……我聽到秦先生說臟話會有些不舒服。”
“……”
秦硯沒說話,垂著臉沉默片刻,睫毛在眼瞼上投射下一小片陰影。
半晌,他抬眼,語氣淡淡:“我知道了,走,吃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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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諾用完晚飯,又在書房跟秦硯請教了幾個問題,直到時間漸晚,才離開時淺渡的私宅。
秦硯在時諾離開後,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澡,洗漱,刮胡子。
神清氣爽地洗完澡之後,他把剃須泡沫抹在下巴上,看著鏡子裡一點點地把胡子刮乾淨——他以前沒這麼細致的,都是喜歡上了時淺渡之後,他就越發精細起來了,對自己的臉也在乎不少。
其實不隻是臉,他有時候對自己的行為動作也有點控製。
比如,他從來不對時淺渡罵太臟的話,有幾次氣得想要禿嚕出來,都被他憋了回去。
但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貴族一樣啊。
驀的想到了穆澄。
那位貴族中的典範,據說是所有貴族家庭中教育孩子的首選偶像目標。
從動作到儀態到言語再到氣質,哪一樣都是完美的。
秦硯眉頭輕輕地斂著,眼底神色有些壓抑。
時諾覺得聽臟話不舒服……
時淺渡大抵也是這麼覺得的吧。
還是要慢慢地把說臟話的習慣改一改。
他不想時淺渡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對他不喜。
心裡這麼默默地想著,他忽然回過神,放下剃須刀洗淨了下巴上的泡沫。
嗬,什麼啊。
他竟然已經到了,願意為時淺渡而改變自己的地步了。
將洗手池台麵上的洗漱用具順手收拾好,他坐著輪椅出門,便見到時淺渡正懶裡懶散地躺在他的床上,身子大咧咧地按自己的舒適程度扭成了個奇怪的姿勢。
“草。”他反射性罵了一句,“你怎麼在這兒?”
說完他又閉了嘴,暗罵自己這嘴不聽使喚。
“這是我家,我在哪不行。”時淺渡聽見聲音,笑嘻嘻地坐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還不快過來,說的跟你不高興我來似的。”
秦硯把輪椅停在床邊:“嘁,你搶我的床,占我的位置,我有什麼可高興的。”
時淺渡挑眉:“那我走?”
“……來都來了。”秦硯伸出修長的雙臂,“幫我一把。”
時淺渡翻身坐在床邊,雙手摟著男人的腰便把人抱到了床上。
這麼抱著一翻滾,直接把秦硯壓在了身下。
她摟著手感極好又彈又軟的腰身,垂頭輕輕在他唇上一啄:“不想我占你的床,我可以走。”
“唔。”秦硯喉嚨裡發出輕輕的聲音,“走什麼走,走去找穆澄麼。”
時淺渡躺在男人身邊,手指肚在他的腹肌上淘氣地跳躍。
“你怎麼還突然提起他來了。”
“……”
秦硯心裡邊因為時諾的話,不太舒服。
除了因為自尊心不願意太主動跟時淺渡表露自己的喜歡,在其他地方,他的性子還是很直的,不是很憋得住話,所以略微猶豫兩秒,輕咳一聲。
“今天時諾那小子跟我說,他會覺得我是個粗鄙的人。”
時淺渡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貴族都這麼覺得的嗎?”
“可是我他……”
他媽兩個字沒蹦出來,被秦硯憋了回去。
可他不希望時淺渡也這麼看他。
他扯扯嘴角:“嗬,你也這麼覺得對吧。”
覺得他就是個上不了台麵的粗鄙鄉巴佬。
不過這也沒差,他就是。
時淺渡把前後因果和秦硯剛才的一係列表現全都串在一塊兒,突然明白了什麼。
她輕笑著,側身用手撐著下巴,戲謔道:“你不會是怕我覺得你太過粗俗,所以……今天晚上一直憋著自己,沒敢在我麵前說臟話吧?”
“……”
草。
時淺渡這混蛋真是過於聰明了,怎麼什麼都能知道?!
秦硯被人一秒拆穿,嗔瞪時淺渡一眼,因為麵子而一口氣罵了一大串:“你他媽的想太多了混蛋,老子想說就說,誰會在乎你的想法啊!自作多情!”
他才不想讓時淺渡覺得,他那麼那麼地在乎她呢!
“這樣啊,那最好。”
時淺渡沒完沒了地笑,猛地一翻身撲在秦硯身上,埋頭在他耳畔。張口輕輕咬住這人的耳朵時,還能聞到洗發液淡淡的清香。
她壓低聲音道:“我就是喜歡聽你罵人,尤其是在反抗我的時候……”
說話間,她的手已經不老實起來。
“我草……”
秦硯果然開始掙紮,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去抓時淺渡的胳膊。
“你他媽的彆亂來,我剛洗完澡!”
他的臉色頓時泛起粉紅,氣急敗壞地罵著。
最煩好不容易吭哧吭哧地洗乾淨了,又一下子弄得亂糟糟的!
時淺渡看他滿臉緋紅地推拒著,忍不住笑意:“就比如現在,罵得特彆好聽。”
“……滾蛋!”
秦硯眼角發燙地瞪著眼前人。
時淺渡果然是喜歡看他掙紮,他越掙紮就越來勁。
就這種混蛋,不罵她都對不起她!
……
第二天是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