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瑞帝國每個月的月初,都是集會日。
皇族以及有資格參加集會的貴族、高官會聚集在聖埃宮,一起討論上個月帝國還未解決掉的各種問題,按照事件的輕重緩急在集會上進行處理,擬出章程。
因為需要討論的問題不少、人多時意見很容易不統一,每次集會日都需要很長時間。
以前,秦硯還擁有軍部上將的實權時,他也受邀參加過幾次。
在他看來,這種集會真是應了古地球的一句歇後語——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效率極低不說,還有不少貴族的言論態度讓人難以苟同。
他不喜歡這樣的集會,但時淺渡身為皇女,推脫不掉,怎麼也得出席一下、露個麵。
所以,時淺渡一大早就出門了,並且中午也沒回來吃飯。
“秦先生,現在要準備晚餐麼?”
管家恭敬地問道。
秦硯看了眼時間:“再等等吧,等時淺渡回來一起。”
現在七點鐘,不算晚。
他之前去過幾次集會,最晚不過八點多,也能到家了。
可是他等了很久,還不小心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再睜開雙眼時,已經時晚上九點多快要十點了。
他蹙蹙眉頭,問管家道:“時淺渡是不是有事?有發消息回來嗎?”
管家搖頭:“殿下一直沒有消息。”
太晚了。
這麼晚一點兒也不正常。
秦硯用通訊器跟時淺渡聯係了一下,也沒有接通。
他思索片刻,從沙發上一點點坐到輪椅上,說道:“麻煩你備一下懸浮車,我去聖埃宮那邊看一眼情況,碰上她就跟她一塊兒回來。”
當然,他去聖埃宮,也是有一點兒自己的私心在的。
集會日裡,可以說是全帝國最有權勢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他想看時淺渡在眾人麵前承認他的存在。
就像當時,在軍部時一樣。
時淺渡以前吩咐過,秦硯的話就相當於她的話,秦硯需要什麼就照做即可。
所以管家很快就備好了懸浮車。
秦硯在車上,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夜景。
帝國的中心區域,繁華非凡,燈火通明得不似黑夜。
他心裡是緊張的。
因為不知道時淺渡是否願意他出現在那麼多人麵前。
也不知道他的出現,是否會給時淺渡帶來困擾。
是他有私心,是他有占有欲,想要向有所人宣誓,時淺渡是他的人。
時淺渡喜歡的是他。
就算他性子粗鄙不堪,時淺渡也喜歡他。
他想得到更加直白明顯的認可。
希望他的舉動……不會讓時淺渡感覺到不舒服吧。
秦硯一直輕輕斂著眉頭,一路上,緊繃著的緊張情緒不僅沒有降低,反而越來越明顯了。
他熟悉去聖埃宮的路,眼見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再睜開雙眼時,從不鎮定變成了強裝鎮定。
他往窗外多望了幾眼。
已經可以遠遠地瞧見聖埃宮了,隻是……
聖埃宮中用來集會的巨大階梯房間,沒亮著燈,一片灰暗。
他的眼皮跳了跳,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知道,每次集會之後,都會立刻有專員過來清掃房間,清掃乾淨才會徹底關燈走人。
現在階梯房間沒開燈,說明連清掃工作都已經做完了。
集會至少已經結束了十分鐘以上。
以懸浮車的平均時速來說,十分鐘時間,時淺渡早就可以到家了。
他們的懸浮車停在了聖埃宮外麵的巨大停車場中。
停車場裡也沒有多少車了,隻零零散散地擺放著幾輛。
秦硯坐著輪椅下車,不好的預感讓他的情緒膠著。
他抿抿唇,心想,或許時淺渡是跟家人呆一會兒,又或者是在因為今天的集會而加班,這才遲了不少,也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和管家一聲。
胡思亂想地,給時淺渡找著理由。
開動輪椅,往聖埃宮裡走去,順利通過了最外麵的守衛和門禁。
他打算直接去主樓的大廳找人問一下,卻在花園裡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最近幾位叔叔都來找我,希望我能夠跟殿下聊一聊未來的事情。”
穆澄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讓人聽了如沐春風。
他淺淺地笑著,眉眼彎彎,渾身上下散發出上好的優雅氣質:“大家都知道,殿下必然是帝國的繼承人,眼下殿下年紀也不小了,叔叔伯伯們都在為殿下的事情而著急,而秦硯先生雖與殿下匹配程度為百分之百,但他父母的基因等級較低,秦硯先生本人的基因在培育後代時很可能會發生異變……”
“殿下也知道,雖然小殿下在腦力方麵確實有些天賦,如今也能突破原本的B級成為了A級,但小殿下從小體弱,無論怎樣都不能親自上戰場,還需要常年用藥養著身體……不論是陛下還是高層議員們,都不太希望皇室中再出現一次與小殿下相同的情況。”
“小殿下這還是S與A級結合的結果,都不是很理想。恐怕殿下與秦硯先生……大家思來想去之後,便共同做了個決定,讓我來告訴殿下。”
“我的血統純正,父母親都是頂級基因,與殿下的匹配值也有百分之八十多。高層們通知基因匹配處,為我……”穆澄頓了頓,平靜的麵容上閃過羞赧與一絲不顯眼的得意,“匹配處在殿下成年時就已經留有……所以,那邊已經開始在實驗室中為帝國培育優質的後代了。”
他說的不急不緩,一直都那麼溫和。
秦硯卻好似被這麼柔和的語調狠狠地扇了個巴掌,頭腦中“嗡嗡”直響。
指甲狠狠地摳在手心裡,幾乎摳破了皮肉。
哈……原來帝國早有打算。
他們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過。
先找人勸上時淺渡幾句,如若不成,就直接行動。
時淺渡也沒辦法跟他們抗爭。
在這一刻,他突然有一種感覺——
個人是沒有辦法鬥過國家機器的。
無論如何,就算時淺渡貴為皇女,還是這樣,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不,或許這不止是上層們的決定,時淺渡也是這樣想的。
不然,既然在成年時就已經在匹配處有留存,隻要取他的種就可以投入培育,那為什麼遲遲沒有動作?
說到底,不就是嫌棄他父母的基因劣質,嫌棄他性格粗鄙麼。
秦硯沒有生氣,他說不好現在的心情怎麼形容。
但他的手在顫抖。
有什麼東西,壓迫得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微涼的晚風中,瞪著雙眼,嗡嗡直響的頭腦幾乎不能思索什麼。
他媽的。
-
當時淺渡回到家時,一樓大廳中已經沒有人了。
管家聽到聲音,出門問道:“殿下回來了,需要我準備晚餐嗎?”
“不用,我不太餓。”
時淺渡揉了揉太陽穴。
今天一整天都在跟那幫貴族們來回拉扯,真是腦袋疼,果然是位置越高責任越大,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都要找她。
她問:“秦硯呢?已經休息了嗎?”
管家按照秦硯的囑咐,沒有提起他出去過的事情:“秦先生之前一直沒有聯係上殿下,就在大廳等著殿下回來,五分鐘前剛剛上樓回房間。”
時淺渡點點頭:“你去休息吧。”
她今天把通訊器調成了免打擾模式,,直到回來的時候,才發現秦硯跟管家的未接通通話。
秦硯的性子怎麼也不像是會乖乖等她回來的人,沒想到這人竟然……一直等到剛才。
這麼一想,她多多少少的有一點兒愧疚。
一路來到了秦硯房間,她敲了敲門之後,推門而入。
“我回來了,聽說你剛剛一直在樓下等我?”
男人就坐在房間門口,似乎還在等她。
她以為會得到秦硯的一聲怒罵,沒想到沒有。
秦硯二話沒說,伸手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拽到自己麵前,勾住她的脖頸,仰頭就吻了上去。
他親得又凶又狠,像是數天沒吃飯的餓狼。
時淺渡微微一怔,繼而抵在輪椅上,飛快地掌握了主動權。
最後,她在男人的薄唇上啃咬幾下,開玩笑道:“我晚回來一天,就這麼想我的嗎?”
才剛剛分開這麼一點,秦硯按著她後頸的手一用力,便又把她按了回去。
好像在急切地索取著什麼,證明著什麼。
空氣不斷升溫,房間中染上了曖昧的氣氛。
他仿佛終於被安撫了些許,鬆開了時淺渡的唇,在她的唇畔輕吮了好幾下。
接著,雙臂摟住對方細瘦的腰身,強硬地把人抱在自己懷裡。
時淺渡隱約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勁,又很喜歡跟他親吻,便順著他的力道往下一些,摟住男人的腰,抬手輕輕撫在他的背脊上。
“怎麼了?”她詢問。
秦硯低垂著眼眸,有點喘粗氣。
他一言不發地抓住時淺渡的手,按在自己的身上。
“殿下,幫我。”
這聲音低啞得厲害,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又有些說不明晰的急切暗藏其中。
時淺渡意外地揚揚眉頭。
從前都是她想方設法地調戲人,今天可倒好,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大概是因為……她晚回來又不理人,所以讓秦硯難受了?
-
秦硯薄唇緊抿,額頭上滲出薄汗。
他的鼻息有些急促,在最後時刻突然開口道:“殿下……等一下。”
“嗯?”時淺渡順著他的意思停下。
隻見秦硯伸手,拉開旁邊的櫃子,在裡麵摸索兩下,費勁地拿出一個無菌杯。
他努力平息下自己的呼吸,用微哽的聲音喚了一聲:“殿下。”
喚出“殿下”兩個字時,臉上已經害臊地羞紅到爆炸。
這回已然不是旁敲側擊地問一下,而是直接表示態度了。
時淺渡一愣,笑著接過無菌杯放到旁邊,埋在秦硯的耳畔說道:“今天不行。”
說話間,手上稍一用力。
“唔……”
秦硯的呼吸猛地一窒,靠在輪椅的椅背上,有片刻的呆滯,但很快便回過了神,還留著饜足的臉上已然染上了憤怒和絕望。
“殿下,嗬……殿下為什麼不取種?”
興許是太氣了,他竟是自嘲又輕蔑地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一種詭異的沉靜。
果然時淺渡也是看不上他的,所以才會遲遲不取種。
他確實配不上高貴的皇室。
皇室也不容許他這樣低賤的平民指染。
虧他從前還在期待著,時淺渡能夠對自己撩撥的人負責。
期待著時淺渡這麼強大的人,有能力平衡好皇室和貴族之中的事情,能夠頂住高層的壓力。
可他今天這麼主動了,都已經把事情擺在明麵上了……
時淺渡依然不為所動。
穆澄都要跟她有孩子了啊!
可他不行。
他他媽的沒有。
他連最前麵的第一步都直接被人拒絕了!
“我都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了……”
“今天不行,那哪天才行?我猜猜,是不是這輩子都不行了?”
“嗬……到頭來,果然是笑話。”
他聲音不大,語氣還算平靜,但可怕地嚇人。
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時淺渡蹙蹙眉頭,想揉揉男人的頭,讓他稍微平靜一些。
“怎麼了?有話好好說。”
然而,手上的動作被秦硯躲開了。
秦硯雙眼盯著眼前的女人。
愛恨交織。
他們擁抱,親吻,同床共枕。
他已經陷入了那種虛幻的美好中,不可自拔。
可再美的夢,也他媽的……
隻是個夢罷了。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時淺渡。
一直都知道。
可他沒有辦法,他控製不了自己。
做不到不再喜歡她。
“我父母的基因等級低下,我又是個殘廢的平民,當然不符合帝國的要求。”
“殿下是不是把這個為帝國延續優質後代的機會,留給穆澄了?”
“也是……他是帝國最優秀的貴族,身後還有強大的家族,以後都可以為殿下所用……”
“關穆澄什麼事?”時淺渡看到秦硯情緒不好,心裡也不舒服,“我不需要所謂貴族家族來給予我支持,你不要多想……”
秦硯輕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是麼?那就是純粹的看不上我的基因了。”
他垂下眼眸,不再去看時淺渡的臉。
眼前是一片狼藉。
他殘廢的雙腿,和亂糟糟的衣裳。
過去,這種場景或許是又羞又氣又享受,充滿了彆樣的歡悅。
而此時此刻,他隻覺得羞辱。
仿佛他這些天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笑話。
心臟被什麼拖拽著,無限下墜。
整個人如至冰窟。
“怎麼可能,我還在乎那些?”時淺渡渾不在意地聳肩,解釋道,“今天不取是因為……”
“彆狡辯了!時淺渡,你總是這樣,說得比做得好聽。”
秦硯的指尖在顫抖。
眼前這毫無尊嚴的場景,漸漸地模糊了一點兒。
他那麼那麼的喜歡時淺渡。
喜歡到看到她就高興。
到頭來,他主動取種,時淺渡都不願意。
笑話。
他簡直活成了個笑話。
草。
他他媽的,到底是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啊。
他猛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死盯著時淺渡,眼眶發紅:“殿下這是玩膩了貴族,想換個粗魯的平民換換口味嗎?!”
時淺渡原本平和的麵容稍微冷下來一點兒。
她不是個愛生氣的性子,秦硯總是能給她拱起火來。
“既然你這麼想……”她沉著臉,語氣不悅,“那我玩夠了,你立刻收拾鋪蓋滾蛋吧。”
眼見著時淺渡轉身就走,秦硯心口一窒。
“混蛋,你等一下!”
雙手也來不及去輪椅上找按鈕操縱了,直接用手推動著輪椅的輪子,跟上時淺渡的腳步,大掌一伸,死死地按住了自動門。
另一手臂從後麵摟住了時淺渡的腰。
他的頭抵在時淺渡的腰間,急促地喘著粗氣。
“時淺渡,剛才是我說得太過了。”
許是剛才說了太多話,他的聲音越發啞了,聽著叫人心疼。
“你……你能不能……”
他停頓了好一陣,艱澀開口:“你能不能,同意匹配處培育我們的孩子?”
時淺渡一頓,輕撫在開門按鈕上的手終於滑了下來。
她轉身靠在門上。
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氣消了不少。
唇角往上揚起,露出了一個很惡劣的笑容。
“這麼想要孩子啊。”
她說著,用手托住秦硯的下巴,把他的頭抬起來。
眉眼一彎,她笑:“你求我啊。”
秦硯一怔,喉結滾動。
他沒想過真的會走到這麼一步。
親自踏碎自己的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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