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點生活能力和警覺心的同族被他之前所在的小團體收留,給他們講了許多從來沒聽說過的事情。
比如那些貴族們晚間的聚會,有時是詩歌朗誦晚會,有時是藝術品鑒會,甚至有時候是精神儀式,這些晚宴無疑都有著同一個走向——
變成沉湎於肉.體的荒.淫盛宴。
男性貴族們身穿著蝴蝶結領花的真絲襯衫,下麵卻一絲不著。
舞女、魅魔、被人豢養的精靈等等,他們不論男女,被迫渾身赤.裸地披上薄紗,在激昂的交談和琴聲中翩翩起舞,最終放縱其中。
這仿佛成了貴族們的風尚。
還被人拿著女神做幌子,說這是女神借助人類在創造後代,幫助人類繁衍。
人類口口聲聲說著不與黑暗為伍,不屑魅魔的浪蕩,自己卻道貌岸然。
聽說,還有的神官也摻雜在晚宴人員裡,早就不是什麼乾淨的人了。
正因為聽說過這些,他才能那麼篤定地說出在眾人麵前跳舞的話來。
而且,他不覺得這有什麼。
比起被打被罵,披著薄紗跳舞而已,不痛不癢。
反正魅魔生來就是如此,沒什麼稀奇的。
“所以……你介不介意呀?”
赫爾話鋒一轉,又落到了時淺渡身上。
他輕輕地,用胯頂了她一下。
曖昧又親昵。
時淺渡哼笑一聲:“你自己要是都不在乎自己,我在乎有什麼用啊。”
赫爾頓了一下,好似意識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留住。
他沒有深想,手握成拳,輕輕地捶打在時淺渡的肩膀上。
“就知道轉移話題。”
兩人一來一往,湊在一起低聲細語,看起來很是親密。
根本就沒把周圍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人放在眼裡。
這種態度,讓其他人更加不滿了。
“簡直是敗壞學院的風氣!這種人就應該讓她退學!”
“噓——你想想那幾顆樹。”
“她臭不要臉還不讓我說了?這事必須找院長給個說法!”
“學院真是什麼人都開始往裡招了……”
幾個跟時淺渡沒有打過交道的年輕人,正圍在一旁口誅筆伐。
自己說著說著,便覺得還不夠,扯上了其他人一起。
“埃爾維斯,你說是吧?”
“對啊,以你和你家的地位,說句話的事,就能讓學院把她開除了吧?”
“想到我的同學裡,有女人夜夜跟一隻魅魔……嘖,怪惡心的。”
埃爾維斯對周身的大部分事情都不太感興趣,因為那些事都與他無關。
他不喜歡摻雜到混亂裡,也討厭有些人拉幫結派地站隊。
他其實是個有點古板的人,很正直的古板。
日常染著淡淡溫度的雙眼一轉,落在那幾人身上。
他有一對好看的笑唇,縱是沒有表情,也總像是在溫和地笑著。
說話時,唇角輕輕地往上揚起。
他說:“時淺渡跟那隻魅魔之間,不存在那種關係。”
聲音很淡,但落在人群中極有分量。
“什麼?不是吧,你怎麼知道?”
“沒想到你會幫她說話,剛才他們倆膩在一起,你應該也看見了吧?”
“我不是幫她說話,我是在說事實。”
埃爾維斯說完,收回視線。
“院長來了,大家安靜一下。”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初入學院的學生們紛紛讓出了一條路來。
好奇地循聲看了過去,竟然看到了那個老者在幾個老師的陪同下走來。
“咦,他竟然真的是院長,我昨天聽說時還不相信來著。”
“我說是你都不信,切。”
“院長,學院到底要怎麼處理時淺渡?”
“是啊院長,總不能任由著她來,把規矩都壞了吧?”
院長深沉的目光落在時淺渡的身上,捎帶腳地掃過赫爾。
他已經同學院中的導師們商討過,關於時淺渡的事情,先不予上報,而是悉心教導,將她規勸到正確的道路上,至少不要把人推去敵人的陣營裡。
隱瞞這麼重要的事情,其實不應該,但如果被公會甚至是領主、大神官知道了……
必定不分三七二十一地派人前來,將這等異端鎮壓,丟到牢房裡去。
他可不覺得,時淺渡這樣的人,會乖乖呆在牢房裡。
到時候,恐怕會更加糟糕。
“時淺渡,你過來一下。”他用沙啞而蒼老的聲音說了一句,腳步略微一頓,“至於你……”
他看向了赫爾,眉頭斂起來一點兒。
“待在校舍中也就算了,此等重地絕不容許魅魔一族進入。”
這是同意了時淺渡讓赫爾待在學校,但不能帶到這兒來。
合著是時淺渡和其他學生們各退一步的處理方式。
“院長!不把她退學的嗎?”
“我們都不願意跟這樣的女人成為同學!”
男生們各個義憤填膺。
他們是血氣方剛的男人,都還沒有養魅魔呢,一個女人養什麼?
就那麼忍不住麼?
還真是下賤得無話可說。
如果他們未來的妻子年紀輕輕就這麼浪蕩,想想就覺得惡心。
時淺渡坐在一旁,摟住小魅魔的腰,臉輕輕地倚在他的小腹上,懶洋洋地笑:“不願意和我成為同學,那你們可以退學啊,又沒人攔著你們。”
“你……!”
“大庭廣眾之下的……”
“好了,學院確實沒有規定,不能讓魅魔進入。”院長輕輕地拍了拍手,維持現場的安靜,“這件事不用再吵,時淺渡,你跟我過來,但你的魅魔要離開長廳,出去等候。”
時淺渡眉頭輕蹙了起來。
還沒擰成疙瘩,就被人用指肚給撫平了。
赫爾撫在她眉眼之間,接著,手指漸漸往下,劃過她精致的鼻梁,最後落到那對薄唇上,曖昧的按在上麵,摩擦了幾下。
他懶洋洋地柔媚笑道:“我不喜歡你們的女神,去外麵等好了。”
心知那老者是看在時淺渡的麵子上,才給他鑽了個規定的空子。
如果院長真的打心底裡認同他的存在,就不會一個正眼都不會給他了。
不過,院長不正眼看他,他也不會就這麼算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俯身,張開唇齒,親吻上了時淺渡的唇。
還故意伸出粉紅的小舌,輕舔在她的唇畔。
那眼神嫵媚極了,好似沉溺在一個深吻中不可自拔。
半遮半掩之下,外人不知道,這不過是他表演出來的罷了。
他隻是輕輕地吻在自家主人的唇畔。
“我出去等你。”
他說完,唇角一勾,揣著得意的眼神掃過在場的學生。
尤其是掃過了院長的臉。
看著老者臉色黑成了炭,他笑得越發開心了。
瞧見最看重的學生容許他一隻魅魔這麼為所欲為,恐怕要氣死了吧?
“有事喊我,有危險就跑過來找我,彆管那麼多有的沒的。”時淺渡揉揉他的頭,掀起眼皮,睨向四周,“如果我發現有人欺負他……”
腰間的黑刀被她取下,重重地落在地麵上,發出“咚”一聲重響。
“就問問你們自己的脖頸子有沒有昨天的樹乾禁砍。”
全員禁聲。
誰不知道被砍一刀八成就沒命了啊。
赫爾用小犄角頂了一下她的手:“彆擔心,我等你出來找我哦。”
兩人分開後,時淺渡跟著院長避開了大量喧嘩的學生,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
院長眉間的褶皺深深地擰著。
據他的觀察和推測,時淺渡雖然年紀輕輕,但實力可能還在他之上。
對這樣的學生,他都不能拿自己長者和強者的權威身份對其施壓,很是難辦。
若是強行施壓、擺架子,肯定會適得其反。
“你父親曾經是我的學生,他非常出色,你的能力甚至在你父親之上,不要因為個人的喜惡而荒廢了自己,未來你還有大好的前途在。”
他沒有提及昨天魔力測試的事情,如果時淺渡知道,那沒有必要提起。
如果她不知道,就更沒有必要讓她知道了。
他拿魅魔的事,稍微鋪展開來做文章,說道:“魅魔畢竟是魔物,於情於理不應該出現在學院裡,學生們,尤其是一些貴族家庭,肯定會因此而不滿,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受到一隻魅魔的影響,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他安置在校舍裡,儘量不要像今天異常出現在大家麵前,不然,學校也很難會給那些貴族們一個交代。”
他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事情鬨大了,鬨到大神官麵前,你知道會難以收場的。”
後麵補充的這些,倒像是在威脅了。
時淺渡最討厭有人威脅她。
她撇唇:“沒關係,我又不怕他們。”
“可是,你不喜歡風餐露宿顛沛流離,對吧?”院長也不知道是怎麼看出來時淺渡懶的,總之,他笑道,“還是在學院裡舒舒服服的比較符合你的理想吧?”
時淺渡:……這倒是。
能舒舒坦坦地呆著,乾嘛扯那些沒用的。
她又不希望做什麼一番事業出來。
“隻要我能被允許隨時出校門,那什麼都好說。”
“隻要你跟著學校的課程和實踐安排走,怎麼出校門都可以。”
一老一少對視片刻。
“成交。”
-
時淺渡對於學院中那些假清高假正經的貴族子弟們一點兒想法都沒有,甚至根本就懶得搭理他們,跟這種人打官腔說話費勁,實話實說吧人家能挑你一堆毛病。
那些所謂的貴族啊,神官啊,越是這些人背後,就越容易藏汙納垢。
所以最好的就是少理他們,自己賺自己的錢,養著小魅魔吃吃喝喝玩玩樂樂,豈不是美滋滋?
她走出長廳,來到陽光之下時,幾乎是立刻的,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痛呼。
“唔!停手!你們若是殺了我,我的主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赫爾被昨天那個身背重型巨刃的男人巴迪死死地按在地上,還有其他幾人拉扯著他的手腳。
巴迪右手緩緩抬起,撫在了身後的刀柄上。
他對於魅魔這種生物恨之入骨。
比起讓這隻魅魔死去,他更希望讓魅魔和養魅魔的人全都痛苦地活著。
“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閹了你那不乾淨的東西,看你們怎麼在學院行那種齷齪醃臢的事!”
說話間,他毫不留情地用膝蓋往赫爾的腿間一捫。
五大三粗的男人,肘擊和膝蓋力量不容小覷。
赫爾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甚至有好幾秒的時間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差點被劇痛弄得兩眼一翻,暈死當場。
“啊……哈……”
他無助地躺在地上,疼得直翻白眼。
喉嚨裡傳出無意義的痛呼聲,眼底冒出淚水,順著臉頰的弧度就往下流。
幾乎閉過氣的劇痛之中,他恍惚間看到,那把是時淺渡黑刀數倍之大的巨刃,被掐住他脖頸的男人單手舉起。
赫爾都懷疑,自己會被這把刀從中斬成兩段。
他疼得自己的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又被人強製性拽開。
他掙紮,拚命地掙紮,用力到平時會收起來的黑色翅膀都冒了出來。
翅膀跟胳膊一起用力地拉扯,想從這是非之地逃跑。
可魅魔就是那麼柔弱,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氣,都沒有辦法掙脫人類的桎梏。
又一次恨魅魔怎麼就如此柔弱。
主人。
你快來啊主人。
淚眼朦朧之間,有一道黑影閃過。
“啊啊啊!草!草……!”
隻聽巴迪突然要死了似的狠命嚎叫一聲,接著,血腥味連同著血水甩在地上的聲音一同出現了。
時淺渡身姿輕盈無比,手中的長刀比對方的巨刃更快一步,猛地往男人胯間捅了一刀。
要不是對方也是用刀的好手,恐怕就不隻是捅一刀的事了。
她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落在地上。
手臂一甩,刀尖上鮮紅的血就被甩在地上,滴了一片。
她回過頭,扯了下唇角:“你怎麼不身先士卒,摘了你的臟東西?”
語調平直,聲音淡淡。
卻聽得人心裡發涼,涼個透徹。
巴迪的幾個塑料朋友頓時作鳥獸散,另外兩個好兄弟嚇得半死地圍在他身邊。
“咱們先去找南希導師,先不跟她一般見識!”
“巴迪,你堅持住,你還好嗎?”
其中一人被時淺渡那輕盈淩厲的刀法,和就算傷人也事不關己的冷然態度給嚇著了,但還是為了兄弟衝她下了狠話:“你你你……你等著吧!這件事沒完!”
幾人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留下了一地血漬。
圍觀的學生都往後退了好幾圈。
然後……
在時淺渡淡淡的注視下,咽咽口水離開了。
一直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褲腳。
時淺渡垂頭,蹲在她的小魅魔麵前年。
“你怎麼樣,還好嗎?”
赫爾還沒能緩過來。
人身上有些地方,不小心踢打一下就特彆要命,更何況故意而為之。
他臉色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那雙積蓄著生理性淚水的桃花眼朦朧地望向時淺渡。
手指緊緊抓住褲腿,便覺得安心無比。
他在時淺渡的幫助下,歪歪斜斜地靠在了對方身上。
明明疼得要命,卻牽動紅唇,聲音有點打顫地問道:“你是嫌我們臟麼?怪不得……不讓我碰你。”
時淺渡摟住他的腰,見他疼得身子都蜷縮成一團,突然有一點兒心疼。
那麼能忍疼的人都弄成這樣,是得多疼啊。
小東西什麼都沒有做錯,卻天生要承載著彆人的惡意。
她沒辦法幫他減輕痛苦,便隻剩摸摸他的頭,溫聲說:“沒嫌你啊,我不是學他的話麼。”
小魅魔的喉嚨滾了滾,仿佛在使勁把疼痛往下咽。
他輕微轉動身子,整個人沒在時淺渡的懷裡,身體軟得像是沒了骨頭。
極痛之時,都不忘輕啄在她的耳垂上。
“不嫌我臟麼,那你——”
赫爾拉長尾音,因為疼痛,嗓音沙啞濕潤不少。
他聲音隱約有哭腔:“幫我揉揉,它好疼。”
時淺渡眉頭輕輕斂起,無奈地歎了一聲。
她圈住小魅魔的腰,把人摟在懷裡,輕輕按揉在他腿根,緩解他的疼痛。
“你不用總想著怎麼用身體討好我,怎麼用身上的傷勾引我吸引我的注意力,就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就好了,我又不會丟下你不管。”
腿根處被人動作輕柔地按摩著,那種難以言說的劇烈疼痛確實逐漸緩解了些。
明明有所緩解,赫爾的眼眶卻更紅了。
他心裡密密麻麻地泛上酸澀。
有點開心,又難過極了。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呀。
從小,就隻知道自己有這樣的作用。
可是他的主人不喜歡。
也沒準是,他的主人不喜歡他。
他怎麼辦啊。
黑色的小翅膀緊緊地縮在身後,纖細的尾巴也不知是主動還是無意識,卷住了時淺渡的手指。
小桃心落在她的掌心裡,還在打顫。
淚珠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他低聲啜泣,嗓音柔軟,像是小獸在嗚咽、在撒嬌。
“嗚,好疼……我應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