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回來時,就已經後悔沒直接揮拳頭了,一直自己跟自己生悶氣呢。
這會兒又被鄭舒然賤嗖嗖地揶揄兩句,那股悶氣又回來了。
他湊到時淺渡耳畔,儘量抬高聲音讓人聽清。
話語間是一如既往的客氣,但又透著那麼一點不客氣——
“您瞧他,我能打他嗎?”
又低又啞的嗓音落在耳邊,莫名像是在偷偷地打小報告,指著對方說“他壞”。
時淺渡心情愉悅,低低地笑了一聲。
她拿起總是隨身帶著的拐杖遞過:“拿這個打他。”
鄭舒然正挑著眉頭看白逾明伏到時淺渡身邊,在她耳旁低聲細語地說悄悄話。
轉眼看見時淺渡把拐杖遞了過去,他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彆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那拐杖裡頭可是這位時大小姐殺人的刀!
“停停停,剛才我那是開玩笑呢,那以後不說了還不成麼。”
他最是識時務,見好就收,適時認慫。
勸住了白逾明的火氣,他又從口袋裡拿出兩張門票,放在茶幾上。
接著,從桌上端起一杯剛沏好的熱茶,吸溜吸溜地喝上兩口。
“這是今天傍晚的鋼琴獨奏會門票,彆人孝敬我師父的,聽說是哪國有名的鋼琴大師過來演奏。我跟我師父呢,就是粗人一個,聽不懂這些玩意,就拿來借花獻佛了。你們有興趣就去,沒興趣就當廢紙扔了好了。”
時淺渡點點頭:“鋼琴獨奏會,去聽聽也行。”
其實她對音樂會沒那麼感興趣,不過現在看不見,也就隻能聽聽這種解悶了。
要是能看見東西,肯定早就跑去看電影打發時間了。
她問白逾明:“你也一起吧?”
白逾明糾結地斂了下眉頭,麵露難色。
不是不願陪時小姐同去,而是……
他真的對什麼鋼琴一竅不通。
他打小在戲班子裡長大,彆說是學習各種新派樂器音樂了,就是連正經學都沒上過。
除了那些關於戲文的,他什麼都不會,也就知道聊戲曲才能滔滔不絕。
鋼琴那是從西洋傳過來的高雅玩意,聽不懂也看不懂,隻能是天書。
到時候時小姐跟他聊起什麼,他一個字說不出,實在尷尬。
他不想在時小姐麵前露怯。
白逾明自嘲地笑笑,掩在時淺渡耳畔道:“我不懂鋼琴,怕是會掃了您的興。”
“是麼?”
時淺渡偏頭,唇角彎彎。
他們離得極近,這麼一動,幾乎貼著白逾明的臉掃了過去。
近得兩人臉上細小到不可見的小絨毛碰在一塊兒,微微地發癢。
白逾明這才猛地發現,自己為了讓時小姐聽清,湊得太近了。
他麵上多了些臊意,忙往後縮縮腦袋,拉開到正常距離。
“聽不懂有什麼?”時淺渡不在意這個,“不是非要聽懂了才行,隻要那曲子能讓你感覺到舒服,就算是在音樂會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那也是值得的。”
她還拍了拍白逾明的手背,作為安慰。
事實上,她自己也很有可能會……不小心睡著在音樂會上。
白逾明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像是傻笑。
他心說,不愧是時小姐,對事情的見解總是這麼獨到。
“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
“哎哎哎,你們彆一直在我麵前說悄悄話了,沒完沒了的。”
鄭舒然見兩人一直湊在一塊低聲細語的,他直愣愣地站在這兒,反而不自在。
他搓了搓胳膊,說道:“你們這樣弄得好像就我是外人似的。”
時淺渡挑眉,直白道:“本來就隻有你是外人啊。”
“……”
行行行,他不該來,他應該走。
這總行了吧?
鄭舒然噎了半天,把茶杯隨意往茶幾上一放。
接著扭頭就走:“嘁,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這回絕對要到老爺子麵前狠狠地訴一回苦。
這位時大小姐實在是太氣人了!
“你等等!”
白逾明突然開口,聲音不小,聽著快把嗓子給撕裂了。
這一聲把鄭舒然嚇一跳。
他回頭道:“你自己這麼費嗓子,要是真啞巴了可彆賴在我身上啊。”
白逾明揉了揉嗓子,把鄭舒然剛才隨便放在茶幾上的茶杯認認真真地挪了個位置。
挪回了茶杯最初所在的地方,幾乎半點差錯都沒有。
鄭舒然沒懂,眉頭挑起:“這是什麼意思?故意找茬啊?”
沒聽說過誰動了下東西還得紋絲不動地放回去的。
就是他師父管理幫派那麼多規矩的一個人,都沒這麼多事。
小玉在旁邊解釋道:“鄭探長,你有所不知,我們家小姐看不見,平日裡拿用東西都是憑著記憶,如果用過的東西沒有歸到原位,很容易會磕碰到,白先生都是為了小姐好。”
“噢……這麼回事啊。”
鄭舒然擰著的眉頭稍微落下來一點兒。
他尋思,這也不對啊,時淺渡要是必須要求東西一動不動,不然就容易磕碰,那她殺這兩個人又是怎麼做到的?
磕磕碰碰在碰掉了東西什麼的……
對了,最初在王天耀家裡時,確實有個花瓶被打碎在地上。
當時他們還奇怪呢,花瓶旁邊一點爭鬥的痕跡都沒有,怎麼就會打碎了呢?
現在看來……
好吧,看來時淺渡也不是那麼無敵全能的人啊。
“那行吧,白老板倒是有心,下回我注意,成了吧?”
白逾明一直不滿地盯著鄭舒然,得了這話,才收回視線。
他點點頭,稍微出了點聲音:“那我沒事了,不耽誤鄭探長趕路了。”
鄭舒然:……?
得,合著還是趕他走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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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行當的原因,白逾明平時穿的相對古樸,不算洋氣。
從小到大都是長袍一類居多,就是成了名角兒之後,也沒穿過西裝。
這回音樂會,時淺渡還叫小玉去買了一套高檔的西裝成衣,給他打扮了打扮。
白逾明模樣不僅不差,反而很好看。
他五官明豔大氣,走在人群中總是很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讓人一眼就看到他。
換上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裝,更是顯得身長玉立,貴氣十足。
當然,貴氣的前提是他甭大聲開口說話。
他一旦說話,話裡自帶的腔調明顯,一聽就知道是戲班子出身。
換好了從未穿過的西裝,他不太自在地聳了聳肩膀。
總覺得這肩膀和咯吱窩卡得慌。
“時小姐,我沒您那麼洋氣,還是穿不太習慣,也不知合不合適。”
他自己擺弄了幾下,用低低啞啞的聲音小聲嘟噥幾句,又偷偷看了看時淺渡。
“要是您……”
能看見就好了,可以幫我參考參考。
最後那句話開了個頭,沒能說下去。
他想得到時小姐的參謀,可這話顯然很傷人。
時淺渡一下子就從語境裡猜到了他想說的話。
“要是我能看得見?”
白逾明頓住,點了點頭。
他輕聲道:“是,如果有您過目,我就自信多了。”
“那好啊,我幫你瞧瞧。”
時淺渡伸出雙手,往前伸了過去。
她不正經地翹起唇角,調侃道:“我摸一下就知道合不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