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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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逾明小心地動了動肩膀, 讓時淺渡靠得更舒服一些。
做完這些,他下意識地用餘光往後掃視一眼。
就這麼一眼而已,便同一些不認識的人一不小心觸碰了視線。
他知道那些眼神的含義。
那些人都看不上他的身份, 在他們眼裡, 他壓根不配來到這種地方。
而時小姐, 儘管眼盲,卻依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他也不配與時小姐同行, 更何況叫時小姐靠著他的肩膀。
彆管時小姐怎麼鼓勵他安慰他,他終究隻是個上不了台麵的戲子。
還是個嗓子壞掉的無用戲子。
這麼一想,他心裡有點難受,硌得慌。
從前這種眼神, 他見得多了。
師父在的時候總是說, 你得自己瞧得起自己,才能讓彆人瞧得起你。
這因為如此, 他每回都大聲爭回去,腰板永遠挺得倍兒直。
或許是因為最近的變動和牢獄之災, 又或許是因為身為他立足本錢的嗓子壞了, 他變了, 他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和異樣的眼神了。
他開始明白,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對於權貴來說, 他隻是隨手就能碾死的螞蟻。
除非變成得那些人,混入那樣的圈子, 阿諛奉承極儘討好,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就像他曾經的師兄一樣。
不過,他還是次要的,被人貶低就貶低吧。
反正他這輩子, 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時小姐不一樣,她年輕、聰明、博學又漂亮,還未許配人家。
大戶人家更在意清白,叫人不停地在背後嚼舌根,往後更難找個門當戶對的良配了。
往後,他應該少跟時小姐一起出現在外麵。
白逾明想拍拍時淺渡的肩膀讓她起來,可她看起來睡得很熟很香,又不忍把人叫醒。
他無奈地輕笑兩聲,搖了搖頭。
時小姐真叫人不省心啊。
虧他這兩天還覺得,時小姐內裡是個成熟的女孩。
好在時小姐看不見那些視線,不然心裡肯定會不舒服的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台上的琴聲到了尾聲,突然激昂起來,最後一個尾音極重。
時淺渡被震得肩膀一抖,幽幽轉醒。
她坐直身子,習慣性揉揉眼睛,卻碰到一片紗布。
蹙起眉頭,她嘟噥道:“不小心睡著了。”
台上的演奏者走到前麵,向觀眾席鞠躬致謝。
觀眾們也紛紛起身,台下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時淺渡也隨之鼓了鼓掌,還沒忍住,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白逾明關心地問:“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熟練地扶住時淺渡的手腕,準備給她帶路。
“也不是,就是這琴彈得太好了唄,很多音樂都可以助眠,尤其是一些白噪音之類,以後你要是睡得不好可以試試。”
白逾明:…………
您確定那麼激昂振奮人心的曲子能助眠嗎?
想到自己剛才生怕露怯,還緊張了半天,現在不由得有些想笑。
原來聰慧過人的時小姐也會有這麼迷迷糊糊的時候啊。
總是感覺,時小姐好像更親切了些。
時淺渡被他扶著往出口走,還沒兩步,就聽見前麵的時曉思低低地吐槽了一聲“沒品”。
她動作一頓,眉頭輕輕地挑了起來。
從前她在時管局學校學習各種課程的時候,這小丫頭還沒出生呢吧。
她是個很記仇的人,有人對她好,她也習慣客客氣氣的。
要是有人處處跟她作對……那必然是小小地報複回去。
她扶著白逾明的手腕,隨漸漸散場的人群一起穿過過道,緩緩走到大劇院的門口。
“時曉思現在在哪?你告訴我一個方位和距離。”
白逾明一愣,一時之間門沒明白這意思。
他俯身在她耳畔道:“在您的左前邊,有輛車來接她,她正準備上車,大概十餘米。”
他話音剛落下,隻見一顆石子化作黑影飛射而出,狠狠地砸在了時曉思的腳腕上。
“哎呀!”
她一個趔趄,直接栽倒在了車前的馬路牙子上,膝蓋磕的火燎燎的疼。
腳腕更是跟折了似的,疼得她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噗嗤。”
四周響起幾聲細碎的笑聲。
“這地上怎麼還凹凸不平的,那些政府部門都在乾什麼啊!”
時曉思臉上燒得厲害,給自己找補了一句。
那麼多人都在看著她……她以後在聚會晚宴上可怎麼見人啊!
“你,還不快過來扶我上車!”
她重重地嗬斥司機一聲,在攙扶下有些狼狽地上了車。
在慌裡慌張地拉上車簾之前,看到時淺渡衝她彎了彎唇角。
那嘲弄又囂張的笑,讓她心裡狠狠地一跳。
是她!
肯定是她搞的鬼!
今天受了不少氣,她從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她一手按在前麵的車座上,說:“給我撞過去!”
司機傻眼了,磕磕巴巴道:“二小姐,這……”
時曉思瞪過去一眼:“叫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撞她不行,她旁邊那個戲子還碰不得麼?那個戲子得罪了人,死了恐怕有人拍手叫好!”
白逾明此時還有些發怔,驚訝於時小姐怎麼砸得那麼準。
他是個心裡憋不住話的主,不由得開口道:“您剛才也太有準頭了,莫不是以前經常……”
話剛一出口,他就想到了時小姐在家中的處境,又有點後悔開了這個頭。
“對不住,我腦子笨,嘴還快,要是惹您不快了,您罵我便是。”
時淺渡搖搖頭,才要說話,就敏銳地發現汽車的隆隆聲在她耳朵裡越來越近。
她眉頭一緊,電光火石間門猛地攬住白逾明的腰,把他帶到自己的另一側。
身後,汽車幾乎貼著她的背脊劃過去!
白逾明睜大雙眼,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時淺渡的身上。
他聽見耳畔落下一聲輕笑:“我罵你乾什麼啊,怕你傻乎乎地叫人欺負還來不及呢。”
他抑製不住地聳了下肩膀。
說不清是自尊心作祟,還是害臊過頭了,他啞聲嘟噥道:“我有傻到總是叫人欺負麼?”
剛才那輛車,好像是時小姐的妹妹坐的……
思及此,他沒再多說什麼。
不想因為自己,而給時小姐跟家人之間門添亂,時小姐家裡的事,已經夠難纏的了。
“你怎麼沒有?”
四周的人們都在因為這場險些釀成的事故而嘖嘖細語,還有的在譴責開車的司機。
“這車是怎麼開的?”
“差點撞到人了沒看見嗎?”
“剛才太險了……”
而時淺渡跟沒事人一樣,緩緩鬆開白逾明的腰。
還在他的腰上戳了一下。
“要不是我,你剛才不又叫人欺負了?”
白逾明自知辯解不了什麼,沒再犟嘴,老老實實衝時淺渡欠了欠身。
“是,還得多謝您又一次救命之恩。”
不過……
時小姐的反應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一個常年唱戲練習基本功的人,身體倍兒棒,反應也快,竟然還是比時小姐慢了一拍。
這不太尋常。
時淺渡一如既往地牽住他的手腕:“我怎麼聽著你這話有點兒陰陽怪氣?”
白逾明回過神,臉上露出笑意:“哪兒能呢,我這人沒有花花腸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音樂會散場後人流不少,附近的黃包車全都有人了。
“這兒人多,咱們坐不上黃包車了,我帶您往前走兩步,拐角那邊應該是有車的。”
“嗯。”
時淺渡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如果此時她睜開眼,就能有人看到眼底那一片晦暗。
時曉思這人,看著乖巧,沒想到那麼狠。
她不喜歡惹事,但有人非要惹她不痛快,那就彆怪她不客氣了。
背在身後的手指往上挑了挑,隻聽轟隆一聲巨響,一輛眼熟的汽車從前麵的岔路口躥出來,在空中翻了個圈,狠狠地摔到地上,又往前搓了一段距離,撞翻了街邊的一個電話亭才堪堪停下。
車上冒出一股股濃煙,附近的人們尖叫著往四周逃竄,躲出十幾米之遠。
“這車是剛才差點撞到人那輛吧?”
“哼,我就知道像剛才那麼開車,早晚得出事!”
“行了行了,彆說風涼話了,還是救人吧!”
群眾沒多久就圍了一大圈。
鬨哄哄地一片。
好在外麵沒人被撞,無人傷亡。
所有死裡逃生的人全都後怕得頭皮發麻,感恩那車子在撞到自己之前還拐了個彎,堪堪擦著他們的衣裳蹭過去。
白逾明從沒見過這樣的車禍場麵,倒抽一口氣。
“這是什麼情況?是剛才您妹妹坐的……”
他連忙扭頭看向時淺渡,卻見她麵容平靜得可怕。
他一下子禁了聲音。
背脊莫名竄出一陣寒意和說不清的酸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