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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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論文選題落在沙發上了。”
周圍傳來幾聲輕呼。
同……同居??
還是哥哥?遠房的親戚?
還是房東或者合租的住戶?
說起來, 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年紀大了些,但氣質真好啊!
張藝晃了晃時淺渡的手臂,低聲問道:“小渡, 這是誰啊?”
戴明宇母雞護崽一樣,在旁謹慎地盯著何紓言。
眾人燃起了八卦之魂, 但誰都看不見, 何紓言插在口袋裡的左手緊握成了拳, 修剪整齊的指甲在手心摳出一排深深地印子。
冬日風寒, 他的發絲之間卻滲出薄汗。
模棱兩可的言語, 沒有太經過大腦就說出來了。
心裡還詭異地浮出了一絲愉悅, 好像成功炫耀了糖果的小孩子。
感性在歡悅地沸騰, 理性卻響起了紅燈警告。
他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說得好似在所有人麵前宣示他們的關係,事實上,他們壓根沒什麼關係。
好在他說得很模糊, 還有彌補的餘地。
他可以說,他們隻是在一起合租。
隻是這麼一說,都會讓人很多年輕男孩們羨慕不已吧。
“我……”
“他是我以前的物理老師,講課很厲害。”
時淺渡更快一步, 率先跟朋友解釋了何紓言的身份。
被感性推著往前走的最後那一點點私心, 霎時被徹底掐滅。
何紓言冷得打了個顫。
他是瘋了麼。
剛剛竟然有那麼一絲期待,覺得時淺渡會挽住他的手臂,把他搬出來當做“男朋友”用來擋桃花。
試問,哪個清清白白的大學生, 會用一個“性.侵未成年男學生”的男人當擋箭牌呢?
性.侵,未成年,男學生。
這三個拿出來某一個,都夠叫人嫌棄的了。
他全湊滿了, 擱這兒疊debuff呢。
手裡的文件夾被人扯了一下。
他聽見時淺渡說:“老師,謝謝您特意送來一趟。”
張藝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圈著時淺渡的脖頸掛在她身上,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物理老師,又是物理??我還以為大師您還俗了呢!真是拜托了,你的腦子裡能不能想一點學習之外的事情?!”
“我說呢。”戴明宇跟著鬆了口氣,“張藝說的對,你彆總是一頭紮在學習上嘛!偶爾……也可以談談戀愛嘛。”
“噢,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時淺渡往右跨了一步,虛虛地攬住了何紓言的腰。
她歪頭調戲道:“我們應該試著接觸接觸?”
何紓言麵色緋紅,慌亂後退好幾步,跟時淺渡拉開距離。
“他們肯定不是這個意思,還是不要誤會了比較好。”
時淺渡笑看了他幾眼:“算了,先不說這個了。”
她上前幾步,衝戴明宇的哥們伸出手:“剛才你錄的視頻侵犯了我的隱私權,麻煩把手機給我,我要刪除視頻。”接著又在人群中點了幾個人,“你們拍的東西,也都刪一下吧,我不想跟大家鬨得不愉快。”
“我……這,可是……好吧。”男生猶豫兩秒,還是乖乖地交出手機,“手機給你,你自己刪吧。”
好學生在學校裡永遠都是被優待的,更何況時淺渡不是一般的好學生。
她是一年隻招收十餘人的頂尖專業裡最優秀的學生,三年半的時間裡帶隊完成許多項目,獲獎無數,各種基金補助樣樣不落,大概是幾十年一遇的天才吧,數不清的媒體自媒體都報道過她的“光輝事跡”。
不論她想做什麼,總是特彆順利。
這樣的人,自然在學生中很被信賴,也很有威懾力。
大部分人都願意聽她的話,跟她交朋友抱大腿。
時淺渡在張藝的幫助下一個個地接過手機刪除視頻和照片,儘量確認沒有影像外流。
學校表白牆和論壇裡每天都有不少八卦和新鮮事,在學校裡傳得人儘皆知,要是讓不該看見的人看見了,總歸是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對何紓言的精神造成二次傷害。
要不是怕何紓言好不容易養好一點的精神又崩了,她今天非得多逗弄他幾句。
何紓言不知道時淺渡的心思,站在旁邊,有些尷尬。
他闖禍了。
擅自在這麼多人麵前說出微妙曖昧的話,肯定很讓人生氣吧。
現在時淺渡什麼都不說,不過是在人前給他麵子罷了。
要不他先回家,等晚上再認真給她道歉?
何紓言拿定主意,用指節輕輕碰了碰時淺渡的胳膊。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你忙吧。”
“等等。”時淺渡轉身握住他的手腕,“老師,正好中午了,我請你吃食堂吧。”
“……”
這是他早晨說的“玩笑話”。
何紓言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
還夾雜了一絲小心的試探。
他垂下眼眸,溫聲問:“啊,不會很麻煩你嗎?”
難道她沒有很生氣?
除去剛才的一點點衝動,他本質上是很有分寸和邊界的人。
舉手投足之間都與人有著明顯的距離感,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生人勿近;加上言語也客氣得像是陌生人,更是打消了周圍同學八卦的心思——
這個中年男人一看就跟時淺渡不熟,不可能是同居之類的啦!
最多最多就是探討物理問題的師生關係了。
“不麻煩。”時淺渡拍拍張藝的肩膀,“我中午就不跟你一起了,先走啦,拜拜。”
張藝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齜牙咧嘴地喊了一句:“時淺渡!你整天學習小心把腦子學壞了!到時候我可不管你了!”
主角散了,湊熱鬨的學生們也慢慢散開,恢複了平靜。
何紓言跟時淺渡並排走在路上,揣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指緩緩鬆開了力道。
他尷尬又內疚,出言道歉:“對不起,我讓你感到困擾了吧。”
“老師您……很緊張?”
時淺渡駐足一秒,接著往何紓言麵前逼了一點兒。
她眯起雙眼,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惡劣。
何紓言臉頰發燙,避開了視線。
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用指節蹭蹭鼻尖:“剛才冒犯了,怕你生氣。”
“當然不至於生氣了,不過老師,以後來學校送東西的話,還是提前跟我說一下比較好。”
“……我知道了。”
何紓言眼底暗了暗,心緒複雜成一團。
他這種人,來學校找她確實不合適。
時淺渡把手裡的兩個文件夾舉起,手指一擰,在何紓言麵前攤開。
她不滿地吐槽:“早知道您會送來我就不再打印一份了,教學樓裡的掃碼打印機一塊錢一張誒,這麼幾頁夠在學校食堂吃一頓午飯了!”
“……?”
何紓言發怔:“隻是,因為這個?”
而不是不希望他出現在學校裡?
“那——”時淺渡用文件夾輕輕掃過何紓言的臉頰,“老師覺得因為什麼?”
“畢竟我的身份特殊。”
何紓言以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
他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
直白的話往往是傷人傷己的。
“雖然您出現的比較突然,不過如果沒有老師來的話,不知道那小子要追著我說多長時間。”時淺渡抬起手,輕輕地拍在何紓言的背上,“隻要他們不把照片瞎傳,就沒什麼關係。”
何紓言眼皮往下一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撫在背脊上的那隻手明明很溫柔,可說出的話……
為什麼這麼讓人難過?
她不希望他們同框的照片傳出去吧。
這很正常。
真的很正常。
可他還是有些……被傷到了。
就像他不願意見到過去認識的人一樣,將心比心,時淺渡一定也不希望他這樣的人跟她一起出現在熟人麵前,給她帶來不安定的因素。
如果他被人扒出身份,那麼他會成為這個優等生完美人生中唯一一個汙點。
即便他們真的沒有任何曖昧關係。
想到這兒,何紓言在物理樓前停下腳步。
他撒了個謊:“我胃裡不太舒服,想早點回去,不然你先去跟老師討論論文選題,討論完了我們買回去吃吧。”
“很難受嗎?”時淺渡無所謂在哪吃,便應了下來,“那好,我先去辦公室找我論文導師,今天早晨我就把選題電子版發過去了,估計沒多久就能討論完,您在門外等我一下。”
“我在樓下大廳等你吧。”
時淺渡“蹭蹭蹭”地上樓了。
何紓言獨自站在一樓大廳的窗前,望向外麵光禿禿的樹乾。
他微微發呆。
又是“等”。
他真的一直在等,永無止境地等。
都快習慣了。
“何老師,你來國大,是為了見我嗎?”
熟悉又陌生的男聲響起。
何紓言在聽到的瞬間,反射性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指尖發顫,回頭看過去,睜大了雙眼。
【老師,聽說你二十好幾了都沒有女朋友啊。】
夢魘般的聲音似從天而降,瞬間充斥了他的頭腦,占據了每一處思緒。
大腦發木,心率加快,呼吸不暢。
有那麼一刻,他簡直覺得自己要背過氣去。
這太突然了,他做不出任何反應,隻能懵怔地看著高大的男生步步逼近——
“要不是看到iCloud自動共享的照片,我都忘了你最近出來了。”
楊鳴新怎麼會在這裡!
他竟……念了國大?
讓何紓言痛苦這麼多年、毀掉了他人生的罪魁禍首就在麵前,他卻沒辦法衝上去用拳頭跟人拚個你死我活,他全身都在抖,他胃裡翻湧、惡心,甚至隱隱覺得絞痛不止。
六年中經曆的一切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都被激活了,一遍又一遍地刺激著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經。
“沒想到你這麼對我念念不忘啊,剛出來每兩天,就摸清我的學校,過來找我了。”
楊鳴新的視線從下往上,一點一點地碾過何紓言的全身,在腰腹間停了停,又在那張有了點歲月痕跡、比從前更有味道的臉上停了許久。
五六年過去了,何紓言不似從前那麼年輕。
許是跟牢獄生活也有關係,他身上的朝氣淡去,變得更加沉穩安靜,還增添一絲柔軟的倦意。
跟那些人到中年就變得油膩的男人不同,他還是那麼乾淨,得體又疏離。
楊鳴新確實早就把這個人拋到腦後,今天一見,又重新有了興趣。
他哼笑一聲:“何老師,你比以前更合我的心意了。”
何紓言瞳孔微縮,通紅的雙眼裡迸射出憤恨的光。
他忍住劇烈的暈眩和惡心,死要牙關:“你再不滾,彆怪我不客氣。”
揣在口袋裡的右手用最大的力氣,死死地抵住了隨身攜帶的水果刀——自從KTV的事情之後,他獨自去哪都要揣上武器防身,以防繼續被楊鳴新那對溺愛的父母報複。
他確信,就算他現在渾身難受沒多大力氣,隻要楊鳴新膽敢對他做什麼,他一定會抽出刀子狠狠地捅進這個混蛋的肚子裡!
“嗬,比以前更烈了。”
楊鳴新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煙,舌齒並用地把煙嘴卷進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