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變成任人喊打、被仇家糾纏、被親戚威脅、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沉溺於低俗的身體快樂、恬不知恥地說出些自輕自賤之言的人了呢?
他想不通自己怎麼會淪落至此,但又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每一步的變化,都是細微的。
等他恍然發現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這些改變的一切源頭——
不就是楊鳴新的汙蔑和出獄後的步步緊逼嗎?
真想……弄死他。
怎麼說也給自己那“消失”的六年一個交代。
人在崩潰的時候,惡念控製不住地往上湧。
修長的手指死死按住門把手,直到骨節由紅潤轉為白色。
他突然想,如果沒有經曆過汙蔑,他也是光鮮亮麗的人,那他是否能配得上這位優秀的學生呢?
他想了想,又歎了口氣。
恐怕不能吧。
何紓言胡思亂想了一陣,默默關好了房門,沒有再猶豫,打算簡單吃點早飯,把房間幫忙打掃一遍,就自覺地收拾東西滾蛋。
他想,時淺渡肯定喜歡自覺地人,就彆死皮賴臉地住在這兒礙她的眼了。
也免得他說出那種低下的話之後,在時淺渡麵前自慚形穢。
然而路過餐廳時,突然發現餐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餐袋。
他怔怔地摸了摸袋子。
還是熱的。
袋子上麵還粘了一張便簽紙。
便簽紙上,明晃晃地寫著他熟悉的筆跡:
老師,彆胡思亂想了。
乖乖等我回來哦。
撲通。
撲通。
撲通。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的好厲害。
一下比一下響,一下比一下快。
時淺渡沒有討厭他,而是讓他乖乖在家等她回來!
“乖乖”這兩個字就很有曖昧的感覺。
給人一種溫柔感,像是不正經地調戲,又像是低聲細語地在他耳畔輕哄。
時淺渡連他在胡思亂想都知道。
真是的,還有什麼是這個小丫頭不知道的?
何紓言不由得有些害羞,睫毛扇了扇,麵頰發燙。
可以把這個早餐,當成是……愛心早餐嗎?
這麼一想,更覺得害羞了,他伸手捂住了發燙的臉頰。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想法竟然會幼稚成這樣。
這還哪裡像是個三十好幾的老師?
被以前的學生、那麼年輕的小姑娘一句話就撩撥成這樣。
可是……
他真的好開心啊!
想來,對於昨天的事,她是滿意的吧。
就像他發的那條微信一樣,她如果再有需要,會找他的吧。
說起來,他總覺得時淺渡給她的留言,比單純的身體關係要更親昵一些,而且還給他帶了早餐——袋子上和垃圾桶裡都沒有外賣單,明顯不是叫的外賣,而是在需要趕飛機的清晨,特意去外麵跑腿給他買回家。
一個火星子,瞬間在他心裡撩成巨大的期待。
還是他自己輕咳了幾聲,提醒自己彆多亂想了,這才作罷。
眼皮往下瞌了一點兒。
何紓言心想,算了。
彆管是因為什麼,能留在她身邊就好。
他坐下來,打開牛皮紙袋,滿心愉悅地開始用早飯。
突然間,想到時淺渡昨天提了一嘴的事——曾老有個學術會議想帶她去,今天早晨就要坐飛機去B市!
原來是因為有事,才一大早就沒了人影的啊。
他隻需要像從前一樣,安安靜靜地在家裡做好他該做的事,等她回來就好。
他吃好了東西,把家裡清掃一遍,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估摸著飛機應該落地了。
於是,又編輯了一條微信。
【到B市了嗎?】
【大概要在那邊待幾天?】
他以為要等一會兒才能收到消息,不想手機飛快地震了兩下。
【飛機剛落地。】
【研討會是一天半的時間,但曾老開完會應該不會立刻回去,可能要三四天吧。】
啊……
要三四天的時間見不到她了。
何紓言自從出獄之後,從來沒有跟時淺渡分開超過12小時過,心裡的依戀很重,突然說要分開好幾天,心中空落落的,很不舒服也很不習慣。
況且……雖然很不好意思,說出來像是下流的無賴,不過實話實說,素了那麼多年突然開葷,還是麵對自己深刻喜歡的人,他很希望時淺渡能多對他有些欲求。
他喜歡被她那樣對待,每次親吻觸碰都讓他心動不已。
他很想問,可以早點回來嗎?
也很想說,他想她,希望她能早點回來。
可想想他們的關係,他似乎沒什麼理由打攪時淺渡的學習和工作。
又不是……男女朋友。
隻是一段不健康的長期關係而已。
他不要臉地跟從前年輕的學生攪和在一起,然後偷偷地喜歡,享受那些不是愛的愛撫。
何紓言的眼眸暗淡了些許,拇指微動,打下一行字。
【知道了,你好好工作,回來那天跟我說,我提前做好你愛吃的歐包。】
【好啊,老師做的東西超符合我的口味。】
【B市這邊好像有什麼特產,我到時候買回去一點。】
【我這邊應該不會太忙,畢竟不是與會人員,隻算是旁聽而已。】
【您有什麼事的話,也隨時跟我聯係。】
【好,我在家讀書,估計沒什麼事,你專心會議吧。】
何紓言平時讀書時,總是要把手機調成“工作模式”,間隔休息時才會看幾眼手機,以免沉浸在書中時會被一些雜亂無章的消息打斷。
而這次,則隔三差五地往手機屏幕上瞥,看看有沒有被回複。
可惜談話自此之後,就再沒消息了。
直到入夜,天色黑暗時,也依然如此。
他嘴上說的大度又體貼,全是為了讓自己不被嫌煩,當然,也有點麵子上的問題,怕時淺渡覺得他一個三十好幾的老男人,嘰嘰歪歪的像是還沒長大的孩子,一點兒都不穩重。
總是有人喜歡說,女人說不要就要,說要就是不要……
在他看來,這種事哪有什麼男人女人之分,不過是因為太在乎罷了。
在對方忙碌時,想要乖巧,也想要試探。
生氣耍性子,也就是為了想要對方的注意。
他不這麼做,僅僅是因為沒資格。
何紓言照往常一樣讀讀書,寫寫稿,拍拍視頻,晚上做點熱乎的粥,便是一日。
本來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卻在孤孤零零地躺進被窩裡時,手機屏幕上突然蹦出來了時淺渡發來的消息。
【老師,我剛跟老曾結束一個飯局,認識了不少大佬。】
【您睡覺了嗎?】
【晚安。】
他抱著手機,沉靜的麵容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笑容不大,但足以見得他的開心。
【恭喜,多跟前輩交流交流,不枉這次出行。】
【老師正要睡呢,你也早休息吧,晚安。】
晚安,本質上是一句無關緊要的話罷了。
他們兩個都在家時,每天都由他起頭,當麵互道晚安的。
沒想到她不在家也記得。
能被她主動想起關心,對他的態度像從前一樣沒有變化,甚至更近親一步,他的心陷入安寧。
一切負麵情緒,都煙消雲散了。
不再因為昨天的事和昨天的話胡思亂想,隻期待以後的每一天都都儘可能地把時間花在正事上,像個穩重的大人一樣,努力變得更優秀一點吧。
離她越近越好,哪怕隻是一毫米的距離。
-
一連三天,何紓言按部就班地生活。
讀書寫稿的時候儘量專心,閒下來時,必然是忍不住頻頻想起時淺渡。
想起她的臉,也想起她的親吻和愛撫。
偶爾微信上聊天幾句,再互道幾聲晚安。
日子變得平淡了。
之前胡思亂想的痛苦,又化為了對她的喜歡。
他偶爾會矯情地想,或許真的像一些愛情小說裡寫的一樣,愛到極處就會不在乎一切,隻想想方設法地留在喜歡的人身邊,就算心裡明知,對方不會喜歡自己。
時淺渡能隱隱地猜出何紓言的小心思。
老男人總是自卑,她一開始覺得怪想欺負人的,後來又多了點心疼。
又想故意把人氣哭看人零落成泥,又想把人抱在懷裡好好地哄。
人呐,心思真的是很矛盾。
她在會議結束的當天下午,就婉拒了曾老多留下來兩天的提議,獨自訂了機票,從B市飛回了帝都。
飛機剛落地,打開飛行模式,就收到了兩條一個小時前發來的微信。
【按照日程,今天上午會議就結束了吧。】
【你們預計什麼時候回來?】
她輕笑了笑,打了出租車,同時撥通了跟何紓言的視頻電話。
很想見他的臉,看他驚喜意外的、滿足的笑意。
不想,何紓言卻沒有接通視頻電話,而是轉成了語音電話。
【你們、定好回來的時間了嗎……?】
【呼……】
“……?”
對麵傳過來的聲音,語句略微卡頓,雖然呼吸聲非常細微,但時淺渡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男人在壓著不適低喘。
比起生病,更像是……沉溺於情.欲。
她先是挑眉,繼而引起了極大的興趣,惡劣的心思源源不斷。
她故意裝作沒聽出來:“老師這是身體不舒服嗎?現在在家休息嗎?”
【嗯……有點,發燒,沒多大事情,正打算吃藥。】
【沒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何紓言很少主動掛電話,這次例外。
這一舉動,就好像特意接通想要聽聽她的聲音,又發現自己隱瞞不住,草草地斷了聯係。
“師傅,麻煩開快點兒。”
時淺渡舔舔唇,心裡笑說,老男人彆管是愛了人還是破了素,都像是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啊。
她越想,心裡就越是愉悅,帶著某種欺負人的快樂。
她真是壞啊,不在電話裡戳穿他,非要當麵地……
揭露他的行徑。
不過,這可怪不得她心思惡劣像隻小惡魔,是何紓言把機會送到她麵前的。
機場離時淺渡家不算很遠,沒過多久,她就打開了電子鎖。
她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次臥的房門。
入目的,是一條修長白皙的腿。
那條長腿從書櫃後麵探出,顯然擺成了令人遐想連篇的“M”狀。
“哈……老師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