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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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兩個纏鬥在一起的身影。
眉目柔和的男人渾身是傷, 半長的發淩亂,被血滲得濕濡。
他顯然不是對方的對手,卻一直沒有停下戰鬥。
兩人的武器在空中相碰撞, “叮叮當當”地擦出火星。
長刀一下一下地捅進男人的身體。
他眉頭動了動, 露出痛苦的神色, 神情卻依然柔和。
這次,他跟上次夢見時說的話不一樣,沒再說“你好像瘋了”,而是一邊吐出猩紅刺目的血水, 一邊說:“你可真是個瘋子啊……”
說話間, 染上血水的豐潤嘴唇動了動,好像笑了。
……
畫麵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是總能看的那麼清晰。
時淺渡知道這是兩個人在打鬥,可除去這男人是被關在禁域中的那個, 另外那人卻怎麼也看不清楚,甚至連臉都看不見。
她在混混沌沌中緊皺起了眉頭。
頭腦昏沉, 說不好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做夢。
關在禁域裡的男人, 究竟是在與誰對峙?
是被誰毫不留情地刺了那麼多刀, 弄得渾身是血的?
這跟他被關禁域有關係嗎?
她想努力看得更清楚,奮力睜眼看, 卻怎麼也沒不到那個人的臉。
上下左右地細看, 能看到身體, 看到腿腳,看到手臂……
修長勻稱的身體和四肢,漂亮白淨的手指,修剪整齊的指甲。
還有她手裡——
那把通體漆黑的長刀。
這個人是她自己!
時淺渡霎時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能讓她感到邪門的事, 這世界上壓根沒幾件。
這算是一件。
是她在跟禁欲中的男人打鬥,是她親手抹殺了那個男人?
難道這人……是她過去的任務對象?
而任務對象,現在被關在主世界裡麵?
在時管局的製度裡,確實有從各個小世界中最優秀的人才選拔到主世界的條例。
主世界高於所有小世界。
這裡的人壽命極長,若不是非自然死亡,可以擁有上千年的壽命。
有人類的地方就會有特權階級和被剝削的人。
那些人在漫長的生命中,經曆過各種衝突戰爭,積累了財富、創立了曆史悠久的家族。
他們不欲親自耗時費力地管理各個紛雜的小世界,便創立了時管局。
每個小世界中最是優秀的人,可以在死後以青壯年姿態被提拔到時管局任職。
所以,局裡的員工大都不是直接出生在主世界的貴族,而是有機會對主世界一窺的普通人類。
他們被允許擁有原本小世界的記憶,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為主世界做貢獻。
大多數進入時管局的各個部門,工作到老。
員工們生命與普通人類相差不多,也會有生老病死。
整個世界遵循物質守恒,他們跟生活在小世界中的人一樣,死去的人不會消失,而是以全新的人到另一個世界降生,隻是他們從來不記得從前的回憶。
表現好的員工擁有選擇“下一次投胎”的獎勵。
古代世界,現代世界,或是指定降生在20世紀的巴黎名流家庭,像《午夜巴黎》那樣體會浪漫迷人的黃金時代……
這些,全都隨意選擇。
雖然再次降生到小世界的時候被抹除了過去的所有記憶,但擁有好的出身就代表能接受好的教育,為小世界做出更多的貢獻,更有機會再次被時管局提拔,恢複幾個世界的記憶……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極大的誘惑。
大多數人都認真工作,兢兢業業。
當然,時淺渡本質上無需那麼認真。
因為她從小就是在主世界長大的。
如果小世界裡的優秀人才會出現在主世界,時淺渡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那男人是任務對象,又怎麼會出現在主時空裡呢?
她從未聽說過被絞殺的對象會被關到主時空的監牢控製起來的事。
若是被強製關進主時空,怎麼說也應該是對小世界甚至主世界都有威脅的存在吧。
能被她輕而易舉地斬殺掉,值得大費周章地關到禁域嗎?
更奇怪的是,她過去對這個男人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她的記憶被人抹去過麼?
如果說最初因為禁域被罰時,她隻是覺得不爽,非想幼稚巴巴地跟時管局對著乾,現在則特彆想摸清楚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總能出現在夢境中的男人,還有時管局同僚的那句“她隻愛她自己”……
有什麼聯係麼?
是否去禁域中見了人,就能把一切摸清楚啊。
可惜她一直在各種小世界穿梭,聯係不上時管局。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思維在分分秒秒中不停流動,意識存在,卻好似沒有能讓她附著的軀殼。
她想睜開眼,想儘快醒來,脫離這個夢境……
可她做不到,她醒不過來。
正當她開始不耐煩時,四周的景象飛速地變幻。
她的意識浮在空中,能聽到看到周圍的一切,就是醒不過來。
“你們乾什麼吃的!”
是主世界總督的聲音。
總督是為主神總管一切行政事宜的職位,也掌管著時管局,職位要比時管局局長高上兩級。
他站在局長的身前,滿麵憤怒地訓斥。
“那地方隻有高層才知道位置,到底是怎麼讓她摸到的?”
“你想想,她看到那人,萬一被激活了記憶怎麼辦?她要是變回個瘋子,整個時管局都得陪葬!不對,說不準整個主世界都被攪弄遭殃了!”
“還好這次沒出什麼簍子,她已經進入小世界出不來了。”
“但你們要重視自己的職責,重視局裡的漏洞和破綻,彆再惹出亂子!”
時管局局長的頭發已經花白了。
從時淺渡被送到時管局時,他就負責照顧和指導,是有感情的。
他問道:“小時為時管局貢獻很多,事情已經過去了,她什麼都不知情,就隻能這樣嗎?”
“當然隻能這樣,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她見了那人,萬一以後陰差陽錯地知道了所有呢?”總督一口否定,瞪視局長兩眼,“這也是主神的意思!”
局長眉頭微蹙,卻無法反駁。
時淺渡的看清他每一根白發,看得清他眼角的皺紋和昏黃的眼珠。
可漸漸地,眼前的畫麵開始免得模糊,越來越遠。
她開始聽見一個男人痛心疾首的話語。
“以前的事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支持那項研究!那種感覺真不是時間久了就能習慣的,我徹底的錯了!現、現在我棄暗投明,願意為您效力,請您給我這個改正錯誤的機會!”
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跪在地上,毫不猶豫地“哐哐”把頭磕在地上。
他身上抖的厲害,然而就算再疼,對麵的人不說話,他也不敢停下動作。
不出幾十秒,已經是血肉模糊,地上猩紅。
“你有個兒子?”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終於發話。
她語調懶散,拿指甲銼漫不經心地打理指甲。
從時淺渡的角度看去,看不見她的臉。
“……是。”
男人停下磕頭,說話聲低了幾度。
女人笑了起來:“那你知道,你選擇了我,你兒子就沒機會了吧?”
紅唇勾勒出漂亮的弧度,危險,帶著興味。
“反悔的話,會死的哦。”
男人飛速點頭:“是、是,我知道,但我受不了了,您給我機會吧!”
“行,那把他的係統改過來吧。”
女人衝身旁的人勾了勾手指頭,就立即有人應聲。
她低頭瞥了眼時間:“又快到十一點了啊——”
尾音上揚,拉長。
笑容擴大。
她翹了翹桌麵,玩味地看著男人:“去把他兒子帶過來。”
“等等!您、您讓我兒子過來做什麼?”
男人眼裡露出慌張,但依然沒敢從地上站起來。
“你放心,他能出什麼事啊。”女人看他慌張,笑得更加愉悅了,好聲說,“隻不過以後需要你親自執行,當然,如果你現在反悔的話,倒也沒關係,給你這個機會。”
男人“咕嚕”咽了下口水,額頭上有冷汗滑落。
臉頰抽動,在猶豫應該怎麼選擇。
女人又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五十五了啊。”
“沒問題!”
男人好像聽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忙不迭地高喊。
說完,在與對方的對視之中,嘴唇發抖。
“很好。”女人點點頭,笑,“去吧,把他兒子帶來。”
不出十分鐘,哭喊聲從遠處傳來。
“放開我!帶我來這兒乾什麼!你們快放開!”
“快放開我兒子!他什麼都沒做吧!你們抓人也要有理由吧?先拿出理由來!”
半大的男孩在幾個男男女女的桎梏下被迫跟母親分開,哀嚎不斷。
而他的媽媽拚了命地跟在男孩身邊,縱是身邊都是虎視眈眈的打手也毫不畏懼。
她怒喝道:“趁我丈夫不在胡亂下手,你們的暴.政不會長久的!”
話音未落,娘倆被人強行推進了宴會廳一般寬大的房間中。
他們跌倒在地,手掌按在柔軟的地攤上。
這玩意一看就是數十個世紀前的古董,放在現在昂貴的要命。
廳中唯一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彎了彎唇角。
她笑:“巧了,你丈夫正好在這兒。”
那母親一愣,抬頭就看到了像狗一樣嘚嘚縮縮地跪在地上的男人。
她登時明白了事情緣由,雙眼猩紅地破口大罵:“你這混蛋!窩囊廢!你還是人嗎?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說咱們三個永遠一塊兒支撐下去,轉臉就跟個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呸!我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這種屌人!”
做兒子的年紀太小,沒敢說什麼。
但看向父親的眼神也變了。
男人原本有那麼一絲內疚,可一聽女人罵自己,見兒子的眼神改變,立刻惱羞成怒。
他罵罵咧咧地大吼:“那他媽的還能怎麼樣?我選擇過來,咱們三個至少能有一個人解脫,你們兩人的情況也不會變差啊!何樂而不為呢?難道要白白地放棄這個機會?他媽的蠢蛋!”
“你……你堅持無恥!”
母親氣得直發抖,手指死死抓住地毯。
力道之大,快要把名貴的古董扯壞。
“哈……哈哈哈哈哈……”
見狀,椅子上的女人愉悅地笑了起來,漆黑的眼眸彎起,笑得異常好看。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手指“噠噠”地敲擊在桌麵上。
“好了,馬上就十一點了,彆遲了,現在就開始吧?”
她的話如同命令,立刻有人雙手捧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奉上。
她接過匕首,隨意丟到了男人的膝蓋前。
“動手,先從心臟開始吧。”
男人渾身一抖。
母親和兒子隱約察覺到不妙,紛紛看向女人。
“你們要乾什麼?”
母親緊緊地抱緊自己的孩子,憤怒的眼底終於露出恐懼。
她帶著孩子往後蹭去,卻被人死死攔住去路。
“快讓開,我跟我兒子什麼都沒做,放了我們!”
數名打手上前,架勢嚇人。
而女人擺了擺手:“無妨,馬上到時間了。”
打手聞言,乖乖停下動作。
母親瞳孔微縮,連忙看向大廳中的古董鐘。
秒針一下一下地跳動,56、57、58、59……
“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12點整的時候猛地痛呼出聲,撕心裂肺。
額頭上一瞬間冒出大滴的冷汗,臉色都蒼白了幾個度。
幾乎疼得昏厥過去,翻出了白眼。
隻見激光穿透了她的手腕腳腕,一時之間,鮮血如注,瞬間就弄臟了名貴的地毯。
嘴裡也有鮮血吐出,一攤一攤,好像馬上就要不行了。
一直護住孩子的動作終於無法堅持,淒慘無狀地癱倒在地。
“媽!”
孩子臉色也很蒼白,見媽媽這樣,反射性大喊一聲。
喊完才猛然發現,今天自己竟然沒受到“獎勵”。
意識到這點,隻有十來歲的小孩非但沒高興,反而打了個寒顫。
有陰影投射在他身上。
他緩慢地、恐懼而空洞地抬頭。
視線剛好與手中握刀的親生父親對視了。
下一秒,他轉身就跑。
可是能跑到哪兒去呢。
他很快被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四肢都被桎梏住。
以他的力道,怎樣都撼動不了一絲一毫。
男人雙手握刀,顫聲說:“彆、彆害怕,跟平時一個感覺,還不會傷到手腕腳腕。”
“放開……!爸,你是我爸啊!”
男人蹲了下來,腦袋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彙聚到下巴,又滴到地攤上。
他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手腕,好讓右手不要顫抖。
就算沒有他,平時他們都少不了疼啊!
他現在投靠過來,以後還能在物質上私下接濟老婆兒子啊!
他根本沒做錯什麼!
對,他的選擇一點錯都沒有,這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彆怕,你不會死,就跟平時一樣,隻是疼一會兒,很快就好的。”
他的表情已經有些麻木了,接受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聲音也越來越平靜。
“混蛋,你混蛋,你不是人,啊……”
母親沒有死,但手腳腕被穿透沒法起身,隻能在地上蠕動,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變異生物。
她每每多說一個字,就有血泡從嘴裡冒出來。
血濕濡了好大一塊地毯,遠遠地看過去,場景格外駭人。
可廳中的所有人,都一副默然,似乎事情早已稀鬆平常。
最中間的女人則用手托住下巴,看得興致盎然。
她催促:“快點兒啊,心臟。”
男人從沒對人類動過刀子。
刀尖顫動幾下之後,還是沒入了小男孩的胸口。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