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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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若緩緩睜開了沉重雙眼。
他看著房間中的一切, 有些懵怔。
他還活著。
喉嚨的乾澀喑啞,身體的痛楚虛弱,昭示著一切都不是夢。
他已經被廢去修為, 削去仙骨, 淪為廢人。
千餘年來, 背負沉重的責任, 不負六界與蒼生。
到頭來,卻換得如此下場。
“您醒了, 師父。”
清亮的聲音隨著開門聲一並響起。
時淺渡端著精心調製的丹藥走到床邊坐下。
她看見師父蒼白的模樣,眼底閃過一抹殺意。
師父多年以來,以天下蒼生為重, 一次次不惜犧牲自己來保全世人, 誰曾想, 這樣一個光風霽月、心懷大愛之人,竟會因此遭人記恨算計, 背上了霍亂六界的罪名。
要不是她在感應到不對勁兒時立刻趕回來, 怕是連師父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回想起師父被鎖住雙手、一身狼狽的情景,她恨不得立刻掀翻了整個仙界。
她將師父的發絲往一旁捋了捋,將丹藥遞過去。
“這個對師父的身體大有益處。”
“又能有什麼益處呢?”談若虛弱地笑了笑,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時淺渡蹙眉, 態度強硬了些:“那也要吃, 至少身體能好得快些,不再這麼虛弱。”
她把丹藥塞進師父嘴裡, 手指不經意地碰到了他的嘴唇。
談若無聲地舔了舔唇。
他問:“能留我性命,渡兒做了交換?”
“小事一樁,隻是說,師父惹下的麻煩, 由我帶人解決就好。”
時淺渡幫師父掖了掖被角,沒把麻煩當回事。
她安慰說:“師父放心,魔神即便轉世,對我來說也定不是什麼難事,不管是魔神還是陷害師父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談若心中明白,他能被留下一命,全是因為他這位好徒弟。
他是心懷大愛、兼濟蒼生不錯,但他徒弟天生放蕩不羈,不服管束,卻偏偏天賦極高,是千年一遇的天才,才拜師不過幾十年,就已經成為翹楚。
如今,就更是橫掃六界再無敵手。
恐怕是怕要了他的性命後逼急了徒弟,才會無奈作罷吧。
他側頭,淡淡地看著時淺渡。
隻是,眼眸深處藏著某種無人知曉的狂熱。
目光緩緩地劃過徒弟的臉,從額頭開始,掃過鼻尖,最後落在唇上。
把她撿回來時,她才七歲,是個小團子。
他看著她慢慢長大,了解她的一切,曾經在身後握著她的手腕教她劍法,也曾在她玩鬨到精疲力儘後背著她回房間,在她生病時日夜看守。
他一遍一遍地告訴這個不服管束的小姑娘,要兼愛世人、大愛無疆。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希望小徒弟那雙裝得下天下的眼中隻有他自己。
一開始,隻是嫉妒自家的徒弟整日整日不回來,就知道找彆人去玩。
後來,他恨她漸漸成熟,有了擔當,有了憐憫之心。
是他親自教習了她一切,讓她學會了尊師重道。
也是他率先有了不該有的感情。
他厭惡有了那種惡心心思的自己。
身為上仙,他不應產生那樣的感情。
更何況是對自己的徒弟。
所以,上百年時光中,他恪儘職守,慎重其事地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以六界蒼生為重,克製住自己的情感,從未越雷池一步。
他為了自己的責任,割舍情愛,從不曾親近渡兒半分。
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仙,他心境空明、心懷蒼生。
他被無數的讚譽捧上神壇。
殊不知,他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想她到瘋魔。
可那麼多的克製,給他帶來了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
他失去了一切,成為一個廢人。
他隻剩下她了。
在遭受無儘刑罰的時候,他早已死心,對世間再無留戀,發誓若有來世,隻想肆意快活地過這一生,再無約束管製,愛就是愛,恨就是恨。
他在最後一道能奪他性命的刑罰落下之前,最後的念頭便是想見她一麵。
他見到了。
他心中想,願來世還能見麵。
不想,無需來世。
他還活著。
他想換個活法。
他不想再克製對她的感情了。
可惜的是,他如今是個修為儘失的廢人,連上仙的名號與地位都沒了。
即便是從前,他都隻能占個師父的名字,實力早就被她超越。
如今這般,恐怕更是隻剩師徒的名分了吧。
他離她越發的遠了。
他優秀的小徒弟,對彼時的他都不曾動心……
又怎麼會喜歡現在的他呢。
誰會頂著一世罵名,愛上一個廢人。
談若扯扯唇角。
他輕聲地喚:“渡兒。”
接著,伸出一隻手。
“師父,可有什麼吩咐?”
時淺渡應聲,順著師父的意思牽住了那隻手。
師父的手有些涼,受刑後雖然虛弱,卻依然光滑柔軟,握在手裡像是上好的白玉。
真不知道怎麼會有人連手指尖都生得這麼好看,不愧是她的師父。
“師父的手好涼,我幫您捂一捂。”她雙手一合,將師父修長漂亮的手掌握在其中,“您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牽我的手了,上次似乎還是……”
她想了想,由於時間久遠,竟是說不準年份了。
“至少百年以前了吧。”
談若勾了勾唇角。
往日裡豔紅的嘴唇,此時缺乏血色,不那麼誘人了。
是啊,很久沒有牽過她的手了。
自從他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後,再沒有過了。
他臉上的笑容多出了幾分詭譎,能看得彆人心中發毛。
而目光又是極近纏綿的,落在兩人相握的手掌上。
“以後,師父便不是什麼上仙了,也不再能為世人做些什麼了。”
他掀起眼皮,再與時淺渡對視時,那抹微妙的笑意與癡纏的目光已經消散得一乾二淨了。
虛弱蒼白卻依然柔美無雙的麵容上失落與悵然,仿佛他在乎的隻有天下蒼生。
身為徒弟,自是不忍心看見師父落得如此模樣。
時淺渡蹙起眉頭,想了一堆快刀斬亂麻的粗暴方式,而後舒展開眉宇。
她回過神,學著師父在她小時候安慰她的樣子,揉了揉師父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