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等我為師父正名,師父自然會回歸上仙之位。”
也正是在這時,她才突然發現,師父比想象中瘦削許多。
師父把她帶大,又是人人敬重的上仙,她總覺得師父身量寬厚。
不知是因為刑罰,還是本就瘦削,她覺得師父跟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也怪師父從來不讓她接近。
說起來,這上百年來,師父從來不許她近身。
彆人家師徒,師父摸摸徒弟的頭,徒弟抱住師父的胳膊撒撒嬌,都是常有的事。
她看見彆人師徒之間那麼親昵,總是覺得師父對自己太冷淡了。
不過她從沒怪過師父,畢竟她師父光風霽月、心係蒼生,不是一般仙者可比,她心中雖然會不爽,但也算能理解吧。
如今師父落難,她倒是有機會跟師父多多親近了。
這麼想著,她重新握住師父微涼的手掌,頗為幼稚地一根根把玩手指。
談若眼底浮出笑意。
小徒弟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幼稚。
“仙骨被廢,再也無法成仙,即便你為師父正名,也無濟於事。”
他眉目微斂,說話間已染上了淡淡的哀切之意。
過去柔和又淡然的桃花眼中,無聲地浮出了一抹淡紅。
不僅如此,還用微軟的眼角睨了她一眼。
“那有什麼。”
時淺渡又揉了揉師父的腦袋與柔順的黑發。
她放低了聲音,溫聲道:“等我找出害您那人,就奪了他的根骨。”
她說得輕鬆,就跟在說“今天吃什麼一樣”。
好像奪人根骨這種為人不恥的事情,是理所應當的。
她一邊安慰,一邊瞄了兩眼師父的眼睛。
紅撲撲的,莫名的……叫人心軟。
她印象中,師父一直是仙門表率,從未露出過半點脆弱。
想來,這次被人構陷,遭受如此懲罰,定時讓師父傷透了心。
師父真可憐。
她在心中低歎一聲。
“胡鬨,奪人根骨,實為不齒,怎麼這麼大了還叫師父不省心?”
談若假意低斥一聲,收回視線,手指微緊,握住了時淺渡的手掌。
他搖了搖頭:“更不要說是為了師父這麼做。”
“您是我師父,我理當報恩,不為您著想要為誰著想?”時淺渡低哼一聲,“而且,那人害您如此,我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待真相水落石出,那人怎麼說也是一死,倒不如死得有點用處,這個道理,就是天帝都不會反駁的,隻不過不能擺在明麵上說罷了。”
換做從前,若小徒弟說奪人根骨,談若必定嚴加嗬斥。
可經曆了這麼一番……
他一心為人,又有誰會為他呢?
見師父不回話,時淺渡並不在意。
“您不用多想了,就算真有人罵我又怎樣?總歸是師父最大,我不會讓您受委屈的。”她把談若的手放在唇畔呼了呼,“師父的手怎麼還這麼涼?”
“許是身子太虛弱所致吧。”
談若聽她願意為自己背負罵名,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
隻是,渡兒依然喚他師父,也是拿報恩當成緣由。
他不喜歡。
他想要的是她的感情。
“身上也冷得很。”
他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了眼底的光。
再開口,嗓音沙啞低柔,彆有深意。
“不過,有渡兒幫忙捂著,感覺好多了。”
時淺渡蹙蹙眉頭:“不然,我去為您尋來流火珠吧,如果那老頭不願意借我,我打他一頓搶過來便是,肯定能讓您暖暖身子。”
“……”
談若沉默了兩秒。
許是他上百年來從不跟小徒弟親近的緣故吧,她倒是不會把他的話往歪了想。
不然,就以渡兒的聰明頭腦,又怎麼會看不出他話裡的意思。
不過也是,若是把他喜歡徒弟這事說出去……
彆說是從前了,就是現在他名聲狼藉,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算了,渡兒,我出了這種事,就算有人有心幫忙,也必然不方便出麵。”他又搖了搖頭,端得是一副溫柔淡然的模樣,“彆因為我跟旁人起了爭拗,你是實力強,以一當十不是問題,但若真起了事端,又怎麼敵得過千軍萬馬。”
然而話風一轉,他柔聲問:“你記得師父小時候怎麼哄你睡覺嗎?”
小時候,時淺渡這孩子調皮的很。
大晚上的依然精力旺盛,鬨騰來鬨騰去,就是不睡覺。
每次都是他把不大的小姑娘抱在懷裡,讓她窩在他的腿上,輕輕拍打她的背脊,慢慢地哄她睡覺。
“噢,記得。”
時淺渡了然,想起小時候的事,不由得翹了翹唇角。
還是小時候跟師父親近。
“師父,我本不應該對您不敬,但您如今身子不適,那徒兒就失敬了。”
她將師父輕輕攬在身邊。
距離動作都頗為親昵,卻並不曖昧。
談若心中低笑,很是自嘲。
尊師重道,都是他一點點教給她的。
把一個不服管教的張揚小鬼教養成如今這個樣子,天知道廢了多大的力氣。
他現在卻想,如果當初沒有一次次地嚴厲管教她就好了。
她若還跟最初那樣張揚胡來,還敢拿石頭砸他的頭,說不準……
更容易對他生出妄念。
他滿身虛弱地撐起點兒身子,靠在了時淺渡的身邊。
身體隔著衣料與她相靠在一起,被她摟在腰間,能感受到熱意湧來。
鼻息間,還有她最愛的木質香氣。
那香是他花費許多心力才製成的,就是為了討她喜歡。
那時,他看到渡兒露出歡喜的笑容對他說謝謝,看到渡兒托著下巴坐在香爐前美滋滋地輕嗅……無數次想擁她在懷裡,炙熱而瘋狂地親吻她,希望能求得一些回應。
他的喉嚨微哽。
鼻尖輕動,無聲地吸入她身上的氣味。
“難為你了,若是叫旁人瞧見你我師徒如此,指不定要傳出什麼樣難聽的話來。”
他心中想的手上做的全是如何勾引,嘴上卻滿口師徒情分。
時淺渡拽了拽被角,把師父蓋得更嚴實一些。
她的手臂摟住了師父的腰,才發現師父的腰可真細。
輕輕一攬,竟然就能被她圈在臂彎之中。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此時又這般虛弱……
她怎麼照顧都是應該的,斷不能多想什麼。
於是,她輕聲笑了笑:“古有臥冰求鯉,這樣幫師父也是應該的。”
“……”
得,這是從師徒進化成父女了??
嘴唇勾勒出漂亮的弧度,談若無聲地笑,莫名的瘋魔。
他想,若是渡兒知道這些年來,他都是怎麼想她的——
她會覺得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