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長濟道:“看來大將軍與公子的誤會已然解開,當真可喜可賀。”
晉良一愣,是啊,他們的誤會已然解開了,整整十年的誤會,晉良一直恨錯了人,他恨得那個人,其實是保護了恩師之人。
晉良冷聲道:“關你甚麼事?”
公孫長濟拱手道:“長濟便恭喜公子了。”
嬴政更衣完畢,帶著成蟜從營帳出來,一走出來便看到公子無忌正在與公孫長濟說話,二人的乾係看起來很平靜,有一種老相識的感覺。
成蟜支起耳朵來聽,道:“奇怪,愈發的奇怪了。”
“如何?”嬴政問道。
成蟜道:“蟜蟜總覺得,這個公孫長濟不是來會盟的,他一點子也不著急促成盟約。”
的確,今日嬴政說自己乏了,明日再會盟的時候,其他魏國使者都很著急,尤其是王女,但是公孫長濟一口便答應下來。
還有方才,他分明知道酒水有問題,卻沒有幫著王女,而是主動借醉打翻了加料的酒漿。
成蟜暗搓搓的觀察著公孫長濟,眼眸一轉,便看到了王女去而複返,又走了回來,在一旁逡巡,反複路過。
王女的行容有些異常,成蟜立刻多留了一個心眼兒L,握緊大儺倀子玉佩,屏氣凝神的去聽。
魏國王女:【虎狼藥已然灑了,若我與秦國的婚事不成,便隻能暗殺公子無忌了,倘或一事無成的回去,王父震怒,我豈不是要嫁到衛國去?】
成蟜睜大了眼睛,暗殺公子無忌?
魏王懷疑公子無忌和晉良叛國,如今已然不是懷疑,而是篤定,之前公孫長濟在會盟上也說了,魏王的意思是要將他們剁成肉泥,但嬴政想要招攬二人,肯定不會同意。
王女似乎知曉這點,所以打算暗中動手,先除掉公子無忌。
魏國王女:【隻要公子無忌飲了這杯酒水,便可……】
成蟜眼眸一轉,拉住嬴政的衣袍道:“哥哥,不好!魏公子的酒水中有毒!”
晉良戒備的盯著公孫長濟,道:“說完了麼?說完了趕緊走。”
公孫長濟笑了笑,也不著惱,道:“公子,此次會盟之後,你我天高地闊,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今日……長濟便敬公子最後一杯。”
一個仆役送來耳杯,公子無忌根本沒有懷疑,伸手拿過那隻羽觴耳杯,端起來便要一飲而儘。
就在此時……
“哇——”
成蟜小豆包一樣從遠處跑過來,咕咚一下子撞在公子
無忌的小腿上,“嘩啦——”一聲輕響,有甚麼東西潑灑在公子無忌的衣袍上。
鮮紅、刺目,稍許粘膩,仿佛是血一樣……
成蟜碰瓷兒L一樣衝過來,潑了公子無忌一身雞血,一把抓住公子無忌的袖子,不停地搖晃著,大喊著:“叔叔!叔叔!你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吐血了!?不要——不要死吖——”
成蟜哭的異常浮誇,且十足的突兀,晉良就在一邊,竟然壓根兒L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情。
成蟜繼續賣力的搖晃著公子無忌:“叔叔!叔叔你怎麼了?你流了好多血!哇——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是不是酒裡有毒!?”
公子無忌一愣,他反應機敏,看了一眼地上的雞血、耳杯,又看了一眼奮力嚎哭的小豆包成蟜,當即眼眸微轉,似乎明白了甚麼,身形一軟,仿佛隨時要摔倒的模樣。
“啊吖!叔叔!”成蟜嚎哭的更加賣力:“叔叔你怎麼了?!不好了,叔叔中毒啦!叔叔吐血啦!叔叔暈過去啦!”
晉良大吃一驚,一把接住公子無忌:“公子!?公子!!”
“醫士!!醫士!”晉良慌亂的大吼著:“快叫醫士!”
“怎麼回事?!”人群不明情況,紛紛議論起來。
“魏公子突然中毒嘔血了!”
“甚麼人,竟然敢在會盟下毒!?”
“不會是魏國人罷?他們之前還說要將魏公子剁成肉泥!”
“魏國人下毒?這也太狠了罷,自己人害自己人啊!”
王女瞬間慌了神:【怎會如此!?這毒藥怎會發作的如此之快?不是應該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睡夢之中死去麼?!】
成蟜聽到王女做賊心虛的心聲,不由挑唇一笑,是啊,你的毒藥興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發作,可是被我發現了。
公子無忌還未來得及飲下毒酒,便被成蟜碰瓷兒L潑了一身雞血,也是公子無忌聰敏,一瞬明白了成蟜的用意,配合成蟜裝作中毒昏厥的模樣。
王女站得有些遠,根本沒看清楚公子無忌飲沒飲毒酒,她做賊心虛,便以為公子無忌喝下了毒酒。
嬴政很是時候的帶著醫士前來,醫士按照嬴政的吩咐,給公子無忌把脈,手指尖兒L恨不能還沒碰到公子無忌,立刻道:“啟稟長公子,魏公子這是中毒了!”
成蟜奶聲奶氣的道:“嗚嗚嗚——叔叔你不能死啊!一定是這杯酒,蟜蟜親眼看到,叔叔就是喝了這杯酒,突然吐血的!對不對,哭包叔叔,你說吖!”
晉良已然慌了,公子無忌隻是一個文臣,突然吐了這麼多血,還昏死了過去,他怎能不慌,又被成蟜催促的追問,立刻道:“沒錯,公子便是飲了這酒!”
嬴政道:“醫士,檢查耳杯是否有毒。”
醫士拿起耳杯看了一眼,恨不能連一眼都沒看到,趕忙道:“回稟長公子,有毒!有毒有毒!這耳杯與酒水,都被投了毒啊!”
成蟜:“……”哥哥找來的這個醫士,演技不行,很浮誇啊
……
晉良想到了甚麼,指向公孫長濟道:“是你!?方才便是你給公子敬酒,公孫長濟你好陰毒,是你給公子投毒!?”
公孫長濟一愣:“不是長濟,長濟怎可能……”
“必然是你!”晉良一把揪住公孫長濟的衣領子:“你這陰險小人,你是奉了王上之命,來殺我與公子的,你看秦人不願將我們剁成肉泥,所以想出這陰毒的法子,對也不對?!”
嬴政負手而立,順著晉良的話道:“今日的燕飲乃是魏國使團親自準備,今日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予也不願相信是魏人投毒,但是沒有法子……來人!”
嬴政發號施令道:“將投毒的魏國使團悉數拿下。”
“是!”
“等等!你們不能抓人啊!”
“我們是使者!秦人怎麼能抓使者!?”
“我們是魏王的使者!是魏王的使者!”
“放開我,我可是王女!”
魏國的所有使者,包括王女在內,全都被秦國黑甲軍扣押,黑甲武士瞬間包圍了燕飲,一個人也逃不掉。
公孫長濟本還想要辯解,自己當真沒有給公子投毒,隻是當他看到瞬間衝出,早有準備的秦軍武士的時候,眯了眯眼睛,仿佛想到了甚麼,便沒有再掙紮,安安靜靜的被秦軍押解如牢營。
一片混亂,黑甲武士猶如黃蜂過境,將不斷大喊的魏國使團悉數關押起來,就在這樣的混亂之中,被蒙在鼓中的晉良緊張的大喊:“醫士,還愣著做甚麼!?”
“啊……?”醫士一臉迷茫。
晉良險些將醫士揪的一個踉蹌:“救人!!公子吐了這麼多血,救人啊!”
“這……這……”醫士支支吾吾。
晉良大喊:“這甚麼!?難道……”
晉良:【沒救了麼?】
“噗嗤……”成蟜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幸而晉良太過專注,根本沒有注意成蟜在偷笑。
晉良的眼神幾乎沒了焦距,道:“不行,救他!他還不能死,不能死……”
醫士左右為難,成蟜笑道:“哭包叔叔,其實……”
他剛要揭穿公子無忌壓根兒L沒有中毒,便被嬴政拍了拍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說。
成蟜有些奇怪,便見公子無忌氣若遊絲的道:“大將軍……不要……不要難為醫士了……”
成蟜:“???”
成蟜左看一眼虛弱瀕死的公子無忌,右看一眼眼圈發紅的晉良,眨巴了眨巴大眼睛,說好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呢?公子無忌這不會是在騙人罷?
“你閉嘴!”晉良嗬斥道:“不要說話!”
轉頭又對醫士道:“救他啊!愣著做甚麼!?他是魏國的公子!他是天下名士!他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待的起麼?!”
“這……小臣……”醫士更是為難。
醫士:【魏公子壓根兒L沒中毒,你讓小人怎麼醫治啊?】
醫士:【直說沒中
毒?可長公子沒點頭,小人也不敢造次。】
成蟜撇了撇嘴巴,看看,把人家醫士為難的。
醫士最後乾脆道:“晉良將軍恕罪,小臣……小臣無能為力啊!”
轟隆——
成蟜聽到了晉良心竅中晴天霹靂的聲音。
晉良:【無能為力……公子是要死了麼?】
公子無忌還是那般脆弱,一股子破碎感撲麵而來,竟還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大將軍……”
“你彆說話,保存體力!一定會有法子的!”晉良沙啞的道:“我會救你!”
“大將軍……你讓我說罷,”公子無忌苦笑了一聲,輕聲道:“晉鄙老將軍的事情……放在無忌的心裡,已經……已經很久很久了,如今終於真相大白……無忌甚麼都放下了,唯獨……唯獨不能放下的,便是大將軍……”
晉良的聲音哽咽住,眼圈通紅,連忙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目,似乎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成蟜:“……”不是罷?不是罷?真的哭了,又哭了!
成蟜對嬴政打了一個眼色,嬴政則是抱臂站在一邊,氣定神閒的“看熱鬨。”
嬴政:【蟜兒L,不要多管閒事,看看便好。】
成蟜:“……”
公子無忌斷斷續續的道:“咳……咳……無忌已然是將死、將死之人,沒甚麼好留戀,隻奢望著……大將軍能原諒無忌……晉鄙老將軍之事,無忌欺騙了大將軍十年……整整十年……”
說著,公子無忌慢慢抬起手來,因著無力,帶血的手掌抬到一半疲憊的滑落下去。
啪!
晉良一把抓住公子無忌的掌心,死死握住:“我沒有怪你!我沒有怪你!其實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怪你!當我知曉,你是為了保住師傅的名望,忍辱負重了這般多年,我心裡其實早就放下了!隻是……隻是我恨了公子這般多年,一直放不下麵子,我隻是放不下麵子,才對公子冷言冷語!我再不會了,再不會了!公子萬不能有事!萬不能……有事……”
“當……真?”公子無忌虛弱的追問。
“自然是真的!”晉良發誓詛咒:“我晉良不說一言九鼎,但也是男子漢大丈夫,絕不扯謊!公子深明大義,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識好人心,錯怪了公子!”
“即是……即是如此……”公子無忌又咳嗽了好幾聲:“即是如此……還有一事……請大將軍答允,無論如何都請大將軍不要生無忌的氣,否則……無忌死不瞑目。”
“甚麼死不死!?我不允許你死!!”晉良死死握著他的手:“你聽好了!我不允許你死,就算你下了黃泉,我也會將你追回來!我答允!我答允!隻要你活著,我甚麼都答允!”
公子無忌輕笑一聲:“大將軍說做到。”
“自然……”晉良說到此處,突然覺得有一絲絲的不對勁兒L。
公子無忌的嗓音好似、似乎、仿佛突然有了底氣,不再那般氣若懸絲,而且還染著笑意?
晉良抹了一把被淚水朦朧的眼目,瞪著公子無忌道:“你……你怎麼……”
公子無忌坐起身來,微笑道:“多虧了大將軍,無忌突然不想死了。”
“甚麼情況?!”晉良一把甩開公子無忌的手,使勁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道:“你怎麼……你不是中毒了麼?吐了好多血……醫士說你活不成了,你……你這是……”
成蟜實在忍不住,笑道:“哭包叔叔,那些是雞血!”
“雞血?!”晉良沾了一些血跡,方才鼻尖輕嗅,果然,腥氣的厲害,合該是放了有一段時間的雞血,都不新鮮了!而人的血,尤其是新鮮流出來的血液,根本不會如此腥氣。
晉良久經沙場,其實很了解血液,隻是他方才關心則亂,一時沒想到這麼多。
晉良指著醫士,瞪眼道:“那你為何說無能為力!?”
醫士委屈的道:“小臣……魏公子根本沒有中毒,晉將軍卻叫小臣醫治,小臣當真是無能為力啊!”
晉良:“……”
晉良恍然大悟:【魏無忌騙我!?】
成蟜拉著嬴政後退,道:“哥哥,退後一點,哭包叔叔要發大招了,不要被殃及。”
嬴政一笑,果然後退了好幾步,顯然還在看熱鬨。
公子無忌擦了擦身上的血跡,道:“知曉大將軍其實並不惱怒於無忌,無忌便心安了。”
晉良臉色又青又紅,額角青筋暴怒:“魏、無、忌!”
公子無忌連忙道:“大將軍方才不是答允無忌,無論如何都不可生氣麼?”
晉良反口道:“我何時答允的?何時答允了?”
他轉頭對成蟜道:“我答允了麼?”
成蟜使勁搖頭:“蟜蟜甚麼也沒看到,甚麼也沒聽到哦!蟜蟜絕——對沒看到漂亮叔叔裝死,蟜蟜也絕——對絕——對沒有看到哭包叔叔哭鼻子!”
“呐!”成蟜伸出小肉手,遞出一張帕子:“哭包叔叔,擦擦大鼻涕罷!”
晉良:“……”
公子無忌:“……”
嬴政捏了一下成蟜的臉蛋:“蟜兒L,不要頑皮。”
說著抱起成蟜:“二位,今日燕飲雜亂,想必大家都疲累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罷。”
說罷轉身要走,臨走之時頓住了腳步,微笑道:“哦是了,險些忘了恭喜二位,打破隔閡,重歸舊好。”
晉良扯著脖子,聲如洪鐘的喊著:“甚麼舊好?!”
“誰與他這個狡詐小人有甚麼舊!”
“沒有舊好!!”
嬴政抱著成蟜往回走,卻不是回營帳下榻的方向,成蟜乖巧的坐在嬴政懷中,道:“哥哥,咱們去哪裡哇?”
嬴政掂了掂懷中的小豆包成蟜,道:“蟜兒L在燕飲上食了不少肉罷?如此回去歇息必然坨心,和哥哥走走罷。”
成蟜都不需要讀心,一看這方向便知曉嬴政要去牢營:“哥哥,咱們這是要去探監那個漂亮的大哥哥嘛?”
漂亮的大哥哥,指的自然是公孫長濟了。
嬴政挑眉,道:“蟜兒L,哥哥問你,你要如實作答。”
“嗯嗯!”成蟜裝乖,仰起頭來,甜甜的答應。
嬴政的唇角挑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是哥哥俊美一些,還是魏國的公孫長濟俊美一些?”
哦吼!
便宜哥哥向你派送了一道簡單的送、命、題!
成蟜摟著嬴政的脖頸,小腦袋使勁蹭,笑出兩個“假惺惺”,卻甜度超標的小酒窩,信誓旦旦的道:“哥哥!哥哥!自然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