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是個現代人,自然知道韓非最後的下場悲慘,何止是最後的結局,韓非這一輩子都很悲慘,鬱鬱不得誌,走到哪裡都不被人看好,甚至還有人覺得他的文章是“邪說”,上不得大雅之堂。
韓非是韓國的沒落公子,被聘於秦國,之後秦國與韓國開戰,秦國將韓非扣押起來,不讓他回國,以至於韓國覺得韓非叛變賣國,也不待見韓非。
而韓非這人脾性清高又倔強,甚至連一句好聽的話也不想對嬴政說,以至於最後韓非被李斯姚賈編排重傷,最後在牢獄之中被李斯一杯毒酒結束了性命。
李斯與韓非都是法家代表人之一,若說起來,還是同門師兄弟的乾係,隻不過縱使同為法家,二人的見地也大有分歧,而政治素來奇妙,仿佛愛情一樣,都是專*製而排他的,以至於二人逐漸形同陌路,不死不休。
成蟜一直覺得韓非十足的可惜,分明是個人才,一輩子卻鬱鬱不得誌,非要等他死後,世人才漸漸的注意到了韓非的才識與氣魄,這豈非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嬴政沉默了一陣,挑眉道:“你想讓李斯與韓非做友人?”
成蟜信誓旦旦的點頭:“沒錯。”
嬴政笑起來,成蟜道:“怎麼,不可以麼?”
嬴政慢悠悠的道:“雖李斯與韓非有些見地是一樣的,但他們分明是兩類人。”
李斯更合適做權臣,因為他除了學識之外,還會擺弄權術,而韓非更適合做一個名士,他除了學識之外,更多的是骨氣,不被這個時代看重,並不值錢的骨氣。
嬴政道:“這樣兩個背道而馳之人,如何能做友人?”
成蟜有理有據的道:“可蟜與哥哥的性子也不一樣,不是麼?”
嬴政挑眉道:“這倒是。”
成蟜摩拳擦掌的道:“而且,若是李斯與韓非做了好朋友,哥哥你便可以坐擁權臣與謀士,簡直便是左擁右抱,何樂而不為?”
嬴政眼皮直跳:“甚麼左擁右抱,蟜兒你還是彆開口了。”
成蟜:“……”
成蟜左右目詢:“韓公子在何處?蟜分明給他遞了請柬,怎麼不見人影兒?”
嬴政道:“韓非那性子,必然不喜熱鬨,你往人最少的地方去找,便能找到他了。”
成蟜立刻往偏僻的地方去尋,果然,就在最最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韓非,韓非坐在末席上,他乃是韓國人,且是一個外臣,雖然是韓國的公子,卻是沒落貴胄,也沒甚麼權利,卿大夫們出席這樣的場麵,就是來籠絡關係網的,誰會籠絡韓非這麼個不起眼兒的人呢?
“韓公子。”成蟜走過去拱手。
韓非連忙站起來,還是有些許的口吃:“成、成小君子。”
成蟜儘量讓自己顯得親和,笑眯眯好像一隻想吃雞的黃鼠狼,道:“韓公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一會子蟜給你引薦引薦,如何?”
“這……”韓非垂下頭道:“實在太勞煩成小君子了
,不……不必也可。”
成蟜笑道:“不勞煩不勞煩。”
他打眼一看,正好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李斯,立刻拉著韓非走過去,道:“李大夫,蟜給你們引薦一番,這位是韓公子,此次王上出征五國,還有賴韓公子快馬加鞭的送信,韓公子亦是功不可沒。”
韓非連連搖手:“沒有、沒有……”
李斯看向韓非,這些年沉浮仕途,可比韓非圓滑多了,主動敬酒道:“韓公子,斯敬公子一杯。”
韓非麵色有些僵硬,回敬了一杯,因著飲酒,麵色登時漲紅起來,還微微有些咳嗽。
李斯溫和一笑:“韓公子還是如同以前那般,不勝酒力。”
成蟜立刻道:“哦?二位可是以前便識得?”
李斯道:“不瞞成小君子,其實斯與韓公子,還是同門師兄弟呢,雖往日裡交談不多,但若是算起來,韓公子乃是斯的師兄。”
成蟜其實早就知道,故作驚訝的道:“是麼?那可真是巧了!如此有緣,你們定要多多攀談攀談。”
“誰說不是呢?”李斯悵然的道:“每每想起求學之時,便是感慨良多。”
一提起這個,韓非的臉色驟然變化了一下,緊緊握著手中的羽觴耳杯,甚至還顫抖了一記,杯中剩下的酒水潑灑出來,滴落在他的衣襟之上。
成蟜何其敏銳,自然發現了韓非的不對勁兒,擔心的道:“韓公子,你沒事罷?”
“沒、無妨……”韓非垂頭道:“外臣不勝酒力,去……去擦擦衣裳。”
成蟜擔心韓非,便道:“那蟜送韓公子去屋舍,整理一下衣衫罷。”
“有……有勞了。”韓非垂著頭,趕緊離開。
成蟜引著他到了屋舍,韓非道:“外臣自己來便好,不勞煩小……小君子了。”
成蟜點點頭:“有事兒的話可以喚仆役,那我先出去了。”
成蟜離開了屋舍,臨走之時還回頭看了一眼,韓非看起來很緊張,還有些尷尬,那情緒之中,甚至飄散著一些些的屈辱。
成蟜往回走,很快回到了宴席,李斯已經離開,去了彆的地方,方才與李斯攀談的那些卿大夫和學子還聚集在一起,小聲的談笑著,成蟜耳聰目明,五感敏銳,聽得那叫一個清清楚楚。
“那個便是韓非?”
“無錯,就是他!”
“當年在學宮,可是出了名兒呢!”
“誰說不是呢?一個死結巴!”
“你們可不知,韓非這個口吃,彆看平日裡文質彬彬,在師傅們麵前可會掙蹦了,頑命的現弄,咱們在學宮的那時候,誰沒被師傅拿韓非比過?把咱們劈頭蓋臉罵的一無是處,好似這全天底下,隻有韓非一個人癡心學文似的!”
“就是啊,比咱們也就算了,昔日裡李大夫,不也受了他不少氣麼?如今風順輪流轉了,他一個韓國的公子,落魄到如此,可不得好好兒的捏咕捏咕他?”
成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韓非便是傳
說中“彆人家的孩子”,昔日裡在學宮,必然特彆受師傅們的歡迎,所以師傅們難免會用韓非舉例子,拿旁人和韓非來比,久而久之,那些學子便生出了嫉妒的心理。
而韓非本就有口吃,那些學子當著師傅的麵肯定不敢造次,背地裡絕對沒少戲耍韓非,以至於提起學宮的事情,韓非麵色會如此僵硬,原來校園霸淩這種事情,古來有之。
那幾個士大夫談得儘興,根本沒發現成蟜往這邊走過來,成蟜一麵走一麵道:“啊呀,怎麼如此多的老鴣在叫,難聽死了。”
那幾個士大夫後知後覺,見到成蟜盯著他們,這才發覺成蟜所說的“老鴣”,便是他們,幾人本是不服氣的,剛想要與成蟜理論幾句,下一刻麵色突然變化,變得像是家貓一樣。
成蟜回頭一看,原來是嬴政走了過來,嬴政麵帶微笑:“諸位談得如此歡心,寡人都有些眼饞了,在談甚麼?”
嬴政分明是來給成蟜撐腰的,這表現的不要太明顯,士大夫們哪裡還敢與成蟜執拗,賠笑道:“沒、沒甚麼,沒甚麼。”
成蟜可是“從小”狐假虎威的人,揚起脖頸來,故意傲慢的道:“王上,臣子們在說,這分明是新宅邸,怎麼老鴣如此之多,恁的吵人。”
士大夫們一個個提心吊膽的,嬴政輕笑一聲,道:“哦是麼?不礙事兒,明兒個寡人尋幾個人來幫你這裡去去老鴣,便也清淨了。”
成蟜瞥斜了那幾個士大夫一眼,笑容甜滋滋的道:“多謝王上!”
士大夫們哪裡還敢逗留,這分明是給他們聽的,嚇得連忙鳥獸散儘,去彆的地方了。
嬴政低聲道:“蟜兒這回滿意了?”
成蟜自然很滿意嬴政給自己撐腰,不過有些泄氣的道:“李斯和韓非以前就認識,在學宮裡好像還鬨了點不愉快。”
李斯此人,恃才傲物,凡是名士,骨頭裡多少有點傲骨的,昔日在學宮裡經常拿來和韓非比較,難免心裡落下一根刺兒,任是誰也不舒服。
成蟜托著腮幫子:“這樣不行啊,怎麼才能讓他們做好朋友。”
嬴政見他如此愁眉苦臉,且成蟜這麼做,一方麵也是為了讓自己得到兩個人才,便道:“其實寡人倒是有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