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 笙歌鼎沸，而在這熱鬨喜慶的氛圍中, 以般般為圓心的一圈人，卻詭異地沉默下來。
呃……他們是不是不小心聽到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身上落滿了曖/昧不明的目光，楊戩幾乎都可以想象到這群人腦子裡在想什麼東西。
他麵無表情地抬手，一把捂住般般的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拖了出去。
般般舉著風車：“唔唔唔——？”
妲己本來也覺得頗為尷尬，但是發現楊戩比她更尷尬, 頓時神清氣爽，幸災樂禍地追了過去：“慢點慢點，你跑什麼！”
楊戩冷著臉：“我沒跑。”
隻是走得快而已。
這是這麼多天來, 妲己最解氣的一次，她假惺惺地安慰道：“童言無忌罷了，你不要那麼上心。再說了, 就算丟臉，丟的又不是你我的臉，沒事兒的。”
楊戩瞥了她一眼。
他現在終於有點回過味來，為什麼妲己勸他不要帶般般上天庭，原來她早就對般般的德性了如指掌。他現在甚至有點懷疑,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會丟臉, 所以才會提前改頭換麵。
楊戩鬆開了般般，抿著唇, 一言不發，兀自朝前走去。
般般惶然看向妲己，小聲問：“真君他是不是生氣了？我剛才那話是不能說嗎？”
妲己咳了一聲：“是不該說。嗯……凡人自有凡人的規矩，和咱們不一樣。”
“可是真君又不是凡人，他為什麼要生氣？”般般不解, “我也沒有亂認爹了。”
妲己心想，那廝巴不得你繼續認爹呢，嘴上卻敷衍道：“沒事，他也不是生氣，就是有點擔心被發現咱們不是凡人。你該怎麼就怎麼，少說幾句就行，他不會因此就怪罪你的。”
雖然沒怎麼聽明白，但般般還是說了一句：“好吧。”
她噔噔噔追上楊戩，不停仰頭偷看他的表情，終於看得楊戩不得不停下腳步：“怎麼了？”
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語氣聽起來還算正常，般般暗鬆一口氣，問道：“真……叔叔，咱們現在去乾什麼呀？”
楊戩：“……買衣服。”他伸手一指，“看見前麵那個成衣店了嗎？”
般般點頭：“看見了。”
“自己家裡做衣服，要從挑選布料開始，經過量體裁剪、縫製繡花、上身改工，可能需要花費很多天。但成衣店就方便得多，會賣一些現成的衣服，若是覺得哪件合身且好看，當場就可以買走。當然，如果需要一些改動，也可以讓他們改，就省得自己動手。”楊戩耐心解釋道。
般般覺得新鮮，在門外就能看到裡麵展示的各色衣物，還能看到不少凡人拿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她剛想抬腳走進去，楊戩便拉住了她：“這是大人的成衣店，帶你去小孩的。”
般般嘀咕：“論年紀我比他們祖宗都大……”但還是乖乖地被楊戩牽著，繼續往前走去。
楊戩牽般般，純屬下意識的舉動，但等把般般的小手抓在手裡，他才猛然驚覺，這孩子的手，竟然這麼小、這麼軟、這麼嫩，被他包在手心裡，仿佛一朵剛盛開的小花似的，稍微一用力，就害怕捏碎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般般，般般卻沒任何反應，眼珠子還在盯著路邊賣雜貨的小攤販看。
他又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妲己。
妲己抄著胳膊，跟在他倆後麵，明顯看見了楊戩抓住般般手就不肯放的樣子，用力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快給她鬆開！
但是楊戩又默默地轉回了頭，權當沒看見。
妲己：……？！
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找了個最近的攤子，問攤主：“這賣的什麼？”
攤主忙道：“一些小孩子玩的玩具罷了，夫人女兒真可愛，挑幾件吧？”
妲己脫離人間也有段時日了，也認不得現在凡人小孩玩的都是什麼東西，索性道：“每樣來一個，全包了。”
攤主大喜：“好嘞！”手腳麻利地迅速開始打包，唯恐慢了她就不要了。
妲己回過頭，朝楊戩抬了抬下巴。
楊戩：“……”
他認命地過來付錢。
般般得了新歡，欣喜萬分，當即就棄了舊愛，把風車往妲己手裡一塞，開始扒拉新玩具。
妲己遂把風車往兩手已空空的楊戩手裡一塞。
楊戩：“……”
罷了，他拿就他拿。
幾人終於找到了一家賣小孩衣裳的成衣店，這大概是這條街上最好的一家小孩成衣店，裡麵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富家太太模樣的女子，帶著丫鬟仆婦，牽著小孩，在挑挑揀揀地看衣服。
楊戩作為店裡唯一一個成年男人，一進門就受到了女掌櫃的注意。
她站在櫃台後，上下打量了一番楊戩，相貌平平，衣著也平平，但那負手而立、微微偏頭審視店內布置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平頭百姓的姿態，令她判斷這男人很可能是另有身份，刻意低調。
再看他身旁的女人，同樣平平無奇，表情略顯散漫，眼光從那幾個富太太身上瞟過，一個頓都沒停。而她身旁的小姑娘，雖然也是穿著樸素（衣服破洞用障眼法暫時屏蔽了），卻長得格外水靈豐潤，簡直不像是這對夫妻生出來的一樣，任誰看了，都要忍不住讚歎一句。
“好可愛的小妹妹！”女掌櫃滿麵春風地迎了上來，“幾位是要買成衣？還是定做？”
她家也提供定做服務，專為要求高的客人服務。
“給她買成衣。”妲己把般般手裡的玩具沒收，推了她一把，“去看看喜歡什麼。”
般般戀戀不舍地把視線從玩具上收回，落到店鋪貨架上。
女掌櫃便明白了，這對夫妻主要是為了滿足小孩，那麼隻要哄好小孩就行了，不必再招呼他們。
她拉著般般，熱情地帶領她參觀貨架：“小妹妹喜歡什麼顏色？你看這件水藍色的裙子如何？這個天氣，穿這樣清淡的顏色，看著便舒服涼快。還是喜歡豔麗複雜一些的？咱們也有，瞧瞧這身，玫紅色的還繡了金牡丹……”
般般看得眼花繚亂，嘴巴都張了開來。
哇……好多好漂亮的衣服！還有好多她沒見過的款式！
妲己摸著下巴，正想看看般般會選什麼，就感覺身旁有道目光一直在盯著她。
“看我乾什麼？我又不買。”妲己莫名其妙地問。
楊戩：“這店裡這麼大，你不去替般般參謀參謀？”
“我替她參謀有什麼用，衣服是穿她身上，又不是穿我身上，她自己喜歡最重要，不然我替她選了她不喜歡的，她到時候又不穿，不是白買了？”
以前是住在山裡，妲己自己水平有限，沒那麼多花頭可供般般選擇，般般也沒見過好的，所以穿什麼都無所謂。但現在既然有各種各樣的選擇，那就讓她自己慢慢選好了。這倒也不是替楊戩省錢，純粹是萬一她精心挑的衣服，般般不願意穿，那妲己自己也不爽。
看著楊戩欲言又止的模樣，妲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揶揄道：“其實你是自己想逛，又不好意思逛，想拿我打掩護吧？”
他已經往不遠處的女童成衣架上瞟了好幾眼，但般般還沒走到那裡，妲己也沒動，況且還有彆的婦人在那裡，他一個大男人，委實不方便單獨過去。
被她戳破心思，楊戩咳了一聲，故作鎮定道：“我隻是覺得那裡的式樣不錯，去看看也無妨，若是她喜歡，以後也可以講給織女作參考。”
妲己哼了一聲。
這成衣店裡為了滿足各種客人的需求，確實做了很多種風格的衣服，而楊戩頻頻望去的那一塊，簡單粗暴一點講，就是“仙女風”，主打一個輕靈飄逸、清雅精致，滿足凡人小女孩扮仙女的願望。
“你給她買那種衣服，嘖，報廢率太高。”妲己篤定地說，“她隨便跟人打一架，就能拖著一堆破布條回來。”
楊戩卻道：“我們看看而已，並不是非買不可。再說了，假如她喜歡，她自然就懂得珍惜了，再想打架，也得換完衣服再打，等換完衣服，或許也就消氣不想打了。”
妲己被這個邏輯無語到了。
但她表示尊重：“行，既然你那麼想看，那我們就去看看——雖然般般肯定不喜歡。”
二人走到那堆衣服跟前，楊戩伸出手撚了撚，於凡人而言已經是不錯的布料了，穿起來應當很舒適。
“我家幺女就喜歡這種衣裳。”旁邊一個婦人看這對夫妻駐足，忍不住搭話道，“又調皮又愛穿，買回去沒多久就弄得臟兮兮的。雖然有婢子洗衣服，但哪件衣服也經不住這麼禍害，是不是？後來我就不給她買了。”
妲己給楊戩一個“你看我就說吧”的眼神。
楊戩微微一笑：“我們也就是看看。”
婦人回頭看了一眼，問：“那邊那個是你們的女兒？”沒等他們回答，又自顧自地接話，“真是漂亮的小姑娘，若是穿這樣的裙子，隻會更加漂亮。”
楊戩笑容愈深：“多謝。”
妲己：“……”
你謝什麼謝？你以什麼立場說謝？
那婦人因為是常客，所以孩子的尺寸店家都有，她隻挑了幾件款式，讓掌櫃改動完送到府裡，便很快離開了。
旁邊沒了人，見楊戩還在對著那些衣服看，很可能是在想象般般穿上後的樣子，妲己不由陰陽怪氣起來：“喲，就這麼喜歡這種樣子的衣裳？天庭裡看仙女還沒看夠，到人間還要接著看？”
楊戩抬眼，無奈道：“我沒看仙女。”
妲己：“彆狡辯了，你就是喜歡這種看起來高貴風雅的東西。但你可想明白了啊，般般她就不是這種人，你硬掰也沒用。”
楊戩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她斤斤計較。
正好，女掌櫃也帶著般般逛到了這裡。
“你手上那些都是什麼？”妲己看著女掌櫃掛了一胳膊的衣裳，詫異道。
“都是方才小妹妹看中的衣裳，我一起拿了，待會一件一件試。”女掌櫃笑眯眯地說。
妲己看著那堆可謂是五顏六色、五花八門、五光十色的衣服，哽了一下。
她和楊戩還在這裡討論般般喜歡什麼風格，搞了半天，她博愛啊。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全都要。
好吧，她開心就好，反正有人付錢。
看他們夫妻兩個沒吭聲，女掌櫃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果然是另有身份的貴人，甚至都不問問這些衣服的價錢。
“小妹妹看看這裡的衣服喜不喜歡？”女掌櫃拎起一件此處最貴的衣服，在般般麵前晃了晃。
般般伸出手，舉著衣服放到自己身前，問妲己和楊戩：“好看嗎？”
楊戩含笑：“好看。”
他就知道，般般真的很適合這樣子的打扮。
妲己勉勉強強地說：“還行吧，這衣服誰穿都好看。”
但她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裡卻清楚，般般天生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純潔臉，稍微收拾一下，搞不好真的能去觀音菩薩身邊當個童女，所以楊戩看中的這些衣服，從外表來看確實很適合她——隻要她不暴露自己的真實麵目。
聽到連真君也誇讚，般般分外高興，把衣服往女掌櫃懷裡一丟：“收著，等會兒試！”
“好的！”女掌櫃嘴角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般般大搖大擺地繼續往前逛去，女掌櫃亦步亦趨地跟著，楊戩看著她們的背影，道：“你不是說她不喜歡？”
妲己嘴硬：“你沒看她拿了那麼多件？每件都喜歡，就是每件都不那麼喜歡。就和男人見一個愛一個是一樣的，若是對每個女子都深情，那就是對每個女子都薄情。”
楊戩：“可我不是。”
他忽然靠在她耳邊說話，熱氣拂過她的耳畔，將她嚇了一跳，捂著耳朵扭頭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