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唇角翹了翹，沒再多話，慢悠悠地朝般般走過去了。
妲己惱羞成怒地在原地跺了跺腳。
他發什麼毛病？剛才在路上還知道要臉，現在仗著沒人看見，就不要臉了？
般般終於把這半邊逛得差不多了，連女掌櫃都放下了重重的衣服，準備好好歇一口氣，卻見般般竟然還不累，抬腳就要往另一邊走去。
女掌櫃連忙拉住她：“小妹妹，那邊是給小公子們準備的衣裳。”
般般：“我就看看。”
女掌櫃道：“咱們還是先把這些衣服給試了吧。”她真的舉不動胳膊了。
般般：“好吧。”
般般進了隔間，妲己跟進去幫忙，免得有些衣服她自己穿不好。
楊戩則站在門外，等著她們出來。
女掌櫃跟他套近乎：“郎君不是本地人吧？來辦事的，還是來做生意的？”
楊戩淡淡道：“辦事的。”
“很少見郎君攜妻女一起出門，郎君真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啊！”女掌櫃不遺餘力地誇道。
楊戩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女掌櫃又看向被妲己擱在板凳上的布袋，裡麵裝滿了之前給般般玩的玩具，不由笑道：“看來今兒郎君是專門帶孩子逛街來的？”
楊戩頷首：“算是吧。”說到這裡，他問道，“你可知女孩子平日裡都喜歡乾什麼？”
女掌櫃笑道：“那不同的女孩子，自然有不同的愛好。令愛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想來無非是喜歡過家家酒、編手環、做遊戲、唱歌跳舞之類的事情吧？”
楊戩心道，那完蛋了，般般在楊府附近，是一個能一起玩的女孩子都找不到啊。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楊戩回過頭，就看見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正在好奇地扒拉那個布袋。
他抬眼，見不遠處一個婦人正與身邊的仆婦說著話，與楊戩對上視線，當即意識到了什麼，衝男孩喊了一句：“七郎，彆亂動！那是彆人的東西！”
男孩悻悻地收回手。
楊戩沒說什麼。
正巧，妲己這時候帶著般般出來了。
般般身上新換的，正是之前女掌櫃力薦的那套最貴的“仙女風”衣裳，穿在般般身上，果然如同一個玉雪團子一般，天真清麗，不似食人間煙火長大的。
女掌櫃端了銅鏡來：“妹妹喜歡嗎？”
般般左看右看，頭一回見自己這般模樣，雖然自己也覺得很好看，但總覺得這套衣服穿上之後就得維持端莊禮貌，令她有點不自在。
女掌櫃見般般遲疑，立刻道：“可能是發型不對，妹妹你且等著，我去拿些首飾來。”
妲己：“……”
這些凡人做生意，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妲己看向楊戩：“你不去看看？你不是最喜歡幫般般挑這挑那了嗎？”
楊戩把黏在般般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望向妲己：“你不去？”
妲己：“首飾而已，小孩子用不著戴那麼多。”
楊戩：“那我也不必去了。”
他不如留在這裡繼續欣賞一會兒他的小女兒。
很久以前，北海龍三太子喜得千金，到處廣發邀帖，不忌仙妖，統統都可以來參加他女兒的百歲宴。
楊戩當時收到了邀貼，但他沒興趣，便沒有去。很久以後，他在其他地方偶遇了龍三太子，龍三太子居然還記得他沒去女兒百歲宴這件事，大為遺憾道：“真君，你沒來真是太可惜了！我跟你保證，你絕對從沒有見過這麼可愛的小龍！”
楊戩無語，搞不懂一條龍有什麼可愛不可愛的，但他還是客氣道：“三太子的女兒，自然是極好的，可惜當時本君有事抽不開身，隻托人送了份賀禮。”
“真君那賀禮送得好啊，送的是柄寒玉寶釵，既能當飾物，又能當法器，我女兒可喜歡了，一直記著真君的好呢！”龍三太子興高采烈，“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真君今日便隨我去北海做客如何？也見見我的小女兒，她如今長大了，能化人形了，人形也很漂亮！彆說北海了，四海也沒她這麼漂亮的！”
楊戩：“……”
楊戩終究還是沒扛住龍三太子的熱情，去了北海，見到了傳說中四海最漂亮的小龍女。
其實要楊戩說，那也就是個人形看起來六七歲的小姑娘，壓根都沒長開，五官是還不錯，但也沒到能吹噓“四海最美”的程度——至少等成年了再吹吧！
那做客的幾個時辰，小龍女一直溫柔有禮，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唯一的不好，就是她爹太聒噪。楊戩本來以為，隻是因為當初沒能在自己麵前炫耀成功，所以現在龍三太子得再炫耀一遍，但等他終於做完客離開龍宮的時候，卻聽到龍三太子美滋滋地問身旁的蝦兵蟹將：“蘭兒是不是比上個月又高了點？”
“是的是的。”
“唉，上次帶蘭兒去東海玩，那敖丙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他是不是嫉妒我有這麼漂亮的女兒？唉，誰叫他當年自己作死，得罪了哪吒？沒了肉身，都沒法生孩子咯！”
“……三太子，積點口德吧！！！”
楊戩一直覺得北海龍三太子有病，不就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女兒嗎，至於這麼誇張逢人便說嗎？但此時此刻，他看著麵前提著裙子，大眼睛撲閃撲閃，歪著腦袋看他的般般，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恨不得現在就拉著她去各大仙君洞府串個門，並高聲介紹：“這是本君女兒，名喚般般，乃是天上地下水裡最漂亮的小姑娘，有誰不同意嗎？”
想來也沒人敢不同意。
這時，般般開口：“你是誰呀？”
楊戩回頭，這才發現之前那個小男孩還沒走。
小男孩看著般般，紅著一張臉，忸忸怩怩道：“我在家行七，你可以叫我七郎。”
般般“哦”了一聲。
小男孩上前一步，試探道：“你呢，你叫什麼？”
般般想了想，模仿他的口氣，說：“我在家行一，你可以叫我……老大？”
小男孩：“……”
楊戩不動聲色地把他們倆隔開，牽起般般的手：“走，我們去看看首飾。”
般般：“誒，我的袋子沒拿……”
小男孩一把抓起凳子上的袋子，遞給般般：“這是你的？”
般般：“是啊。”
小男孩道：“能借我玩玩嗎？”
般般猶豫：“啊？這……”
說實話，她自己還沒玩過癮呢，不想分享給彆人。
小男孩道：“你把這些借我玩，我也把我的劍借你玩。”
般般眼前一亮：“你有劍？”
小男孩昂起腦袋：“我當然有！”他回頭，“嬤嬤，我的劍！”
那邊聊天的婦人聽見了，歎了口氣，對仆婦道：“算了，給他吧。”又對楊戩抱歉地笑笑，“我家孩子頑劣，見笑了。這木劍是他極喜愛的玩具，出門就得帶著，說什麼也不肯丟下。”
楊戩看了一眼那木劍，被玩得油光水滑，沒有半點殺傷力。但他還是不太高興，剛要開口，就被妲己拉走。
“你想乾什麼？”妲己把他拉到角落裡，警告他，“你連般般玩把劍都要管？”
楊戩盯著正在和般般交換玩具的小男孩，皺眉道：“那是單純的玩劍嗎？那人分明是借機接近般般……”
“那又怎麼樣？那小家夥看一眼般般就喜歡，難道不是說明我家般般有魅力？”妲己倒是很得意。
般般從小在山裡長大，也就和紅孩兒接觸得比較多，但他們兩個情同手足，根本不會有什麼彆的感覺，至於山裡的那些雄性精怪，見了般般就逃，更是顯得般般可怕至極。有時候妲己也很苦惱，他們人見人愛的狐狸精一族怎麼會出現般般這麼一個怪胎？
最後歸結為都是楊戩的錯。
“彆操心那麼多，兩個小孩子而已，能有什麼過分的想法？不就是在一起玩一會兒嗎，說不定是這輩子唯一一次見麵，你那麼在乎，顯得特彆小心眼。”妲己說道。
楊戩覺得跟她們狐狸精沒什麼可說的。
請問有哪個老父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男孩蓄意勾搭自己的女兒？是仙是人是妖都不行！
“你會舞劍嗎？”小男孩問般般。
般般：“不會。”
她娘雖然給了她一堆法寶，但還真沒有劍。
小男孩：“我教你。”
一直盯著那邊動靜的楊戩忍無可忍：“你看他——”
“行了！你給我閉嘴！”妲己一把掰過他的腦袋，“不要插手兩個小孩的正常往來！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滿腦子都是那點東西！”
她看了一眼般般那邊，又道：“你看人家不是很正常嗎！”
那小男孩雖然說是要教般般舞劍，但並沒有上手，而是站在旁邊，紮著馬步，虛握空拳，演示動作給般般看。
般般提著木劍，也看得很認真。
楊戩無話可說。
可能是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抿了抿唇，道：“好，眼下是我錯了。但不提眼下，倘若將來般般長大，身旁圍繞諸多男子，你也不會管嗎？”
“你想得可真夠遠的，楊戩。”妲己道，“退一萬步說，她如果真的能身邊圍繞諸多男子，而且這諸多男子還都對她死心塌地，那說明她是個很成功的狐狸精啊，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楊戩表情不虞。
妲己看著他，似笑非笑：“楊戩，你須得記住，我們這一族，無論公母，都是這樣的。般般她是隻狐狸精，不是人。你不能以做人的要求來要求她。”
“那你呢？”楊戩看著她，“那你呢，為什麼你不是這樣？你身邊的男人都在哪裡？”
妲己捋了捋頭發，語氣輕鬆道：“所以我是個失敗的狐狸精啊。連兩個男人的事情都處理不好，失敗得差點命都沒了。”
“妲己……”
突然，隻聽不遠處一聲慘叫，然後便是一片混亂的聲音。
妲己和楊戩連忙奔了過去，就見方才那個小男孩正抱著他娘哇哇大哭：“娘！她打我！打得好痛！！！”
妲己和楊戩看向般般。
般般一身飄逸白裙，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舉著木劍，頗為無辜道：“那個……我還沒用力，他就倒下了。”
楊戩：“……”
妲己：“……”
看著小男孩後頸鮮豔的紅痕，楊戩沉默良久，輕聲問道：“……你確定你生的是狐狸精？”
“……”妲己磨了磨牙，咬牙切齒道，“這都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