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這間屋子的屋頂應該是被藍色防水布覆蓋，現在卻變成了鐵皮。
裡麵大概沒有住人，或是住戶已經睡著了，黑漆漆一片，又安安靜靜的。
“真的過去很久了啊。”中原中也輕輕地說。
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可是就像燈說的。
因為也有快樂的、美好的回憶，所以無論如何都會覺得懷念，會無法割舍。
擂缽街沒有景色可言。
眼前臟亂無序的景象，隻能喚起很久以前的回憶。
中原中也輕輕握著燈的手，過了會兒才道，“走吧。”
燈點點頭。
中原中也便又帶著燈飛上天空，往前移動一小段距離。
骸塞廢墟就在擂缽街旁邊。
月色映照下，顯出一片流水般的銀灰。
石塊殘骸依然如同迷宮一樣的亂糟糟堆放著，月光透過逐漸殘破的玻璃花窗，在灰黑的地麵上映出淺紫的光影。
像銀色流水中的寶石，也像是某種虛幻的景象，帶著殘缺的、破損的美感。
還算平坦的地麵站著幾隻野犬，目光凶狠銳利的盯著停留在天上的中原中也和燈，發出威懾的低吼。
中原中也的視線冷冰冰的朝那群野犬瞥過去。
野犬像是察覺到實力上的懸殊，停滯幾秒，接著忽然嗚咽一聲，夾著尾巴離開原地。
燈好奇的看看狗，又看看中原中也，有點小震撼的說，“中也剛才和它們說話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反駁道，“我不是狗，怎麼和它們說話？我剛才也沒說話啊。”
“可是、中也看了看它們，它們就走了哦？”燈又問。
“因為覺得打不過我。”中原中也道，“野生動物的直覺很敏銳，如果碰到打不贏的對手，基本上就會直接逃跑。”
他剛才冷冰冰的氣場就不是對著燈發出來的，燈會沒感覺也很正常。
但是、燈怎麼會以為他和野犬溝通了啊！
他又不是狗！
中原中也好氣又好笑，按住燈的後頸捏了兩下，才和燈一起落到骸塞廢墟的最頂端。
雖然高度不能和以前相比，可是還是比廢墟之外的建築高了點，依然能擁有擂缽街最好的視野。
不過廢墟畢竟比較危險，鋼筋外露、石頭尖銳，除了中原中也或其他體術強大的Mafia之外，大概沒有人能再上來了。
中原中也確認燈坐好了，才放開攬著燈的手。
燈摸摸坐著的廢墟，又望向眼前在月光照耀下發出粼粼銀輝的海麵。
“以前這裡的風景更好。”中原中也有些安靜的笑了一下，“真想讓你看看啊。”
燈側頭看看他，輕輕握住他的手，想了想道，“剛才已經看過了呀，中也帶我停在天空中的時候。”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感覺不一樣啊。”
話是這麼說。
可是他原先有些失落的心情一下就被驅散了。
他回握住燈的手，一起望向海麵。
之前和平行世界的自己和燈一起看過，那時的心情與現在的心情，好像也完全不一樣了。
幾隻野犬在廢墟之間探頭探腦的看，又躲進陰影裡。
海風有些微的涼。
已經成為野犬活動範圍的骸塞廢墟，現在安靜的像是沒有生物存在。
遠方傳來船隻鳴笛的聲響。
海潮一波接著一波的打在岸邊。
他們手牽著手，望著同一片海、同樣的月色。
“從這裡看出去的海，也挺漂亮的吧？”中原中也問。
“嗯。”燈說，“海很漂亮，月亮也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中原中也非常喜歡這裡的景色。
“聲音呢？”他又問，“這裡的海的聲音，也很好聽嗎？”
“嗯。”
燈應了聲，果然輕輕的唱起來。
中原中也望著他。
燈注視著海麵，異色的眼瞳裡倒映著月光，唱著人類無法聽見的、海中的歌。
有些莫名的虛幻。
像是隨時都會消失的精靈。
中原中也緊了緊他的手，低聲喚道，“燈。”
燈止住歌聲，回過頭看他，“嗯？”
中原中也停頓片刻，說出來的話和心裡想的不一樣，“沒什麼、我是說……想不想去看星星？”
“想！”燈眼睛亮亮的說，“想看！”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極輕的碰了碰燈的眼角。
隻是碰了一下便放開手。
燈沒有動，有點茫然的問，“沾到東西了嗎？”
“……嗯。”中原中也輕咳一聲，“有點灰塵。”
當然是借口。
他攬著燈的腰，再次往天空上飛過去，直接用行動轉移燈的注意力。
現在是夜裡。
從千葉縣上空飛過，被發現的幾率比白天還要小。
經過明亮的城市之後，就是一片黑暗的山脈。
到了這裡，光害已經減低很多。
星星在夜幕中明亮的閃爍著。
燈望著天空，有些喃喃的說，“已經很漂亮了，星星。就像……唔，陽光下的碎玻璃！”
中原中也有些被他的形容逗笑，有些張揚的彎起唇角，“海麵上的星星更漂亮。”
今天的風徐徐的，海麵幾乎沒有波瀾。
像鏡子一樣。
星星很多，幾乎布滿整個天空，海麵也倒映著天空中的無數繁星。
他們淩空立在海麵上，就像是被繁星完全包圍住，宛如身在夢中。
“好漂亮……”燈輕聲道，“真的、好漂亮啊。”
中原中也攬著他的腰，微微笑起來，“是吧？”
這是他念念不忘的，幾乎烙印在心裡的景色。
燈靜靜看了會兒天空，就低頭看向海麵，“好像可以碰到星星。”
“可以摸摸看。”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放開一點對重力的控製。
燈蹲下身，碰了碰海麵的星星。
手指理所當然的穿過了海水。
水麵激蕩起淺淺的漣漪，將海上的星空擾亂。
燈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小興奮的望向中原中也，“冰冰的！”
“當然。”中原中也跟著蹲下來，也碰了碰海水。
星空再次蕩起漣漪。
他們碰到海水時、風拂過來時，海麵的星空都會被擾亂。
恍惚間，仿佛真的觸碰到了星空。
燈戳了一下這顆星星，又去戳另一顆星星，這邊戳戳那邊戳戳，玩的不亦樂乎。
笨得很。
中原中也忍不住伸手握住燈戳戳的手指。
海水冰涼，燈的體溫卻暖融融的。
燈被握住了手，抬起頭看他，眉眼彎彎。
中原中也和他對視幾秒，兩個人不知怎麼同時笑了起來。
風吹起他們的發，幾縷發絲微微交錯在一起。
從今以後。
中原中也想。
從今以後，他再回想起擂缽街、回想起骸塞，想起這片倒映著星空的大海時，也會想起燈的身影。
想起燈專注的神情、輕輕哼著的悠遠的歌。
以及——那雙比繁星還明亮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