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敏行搖了搖頭,見蕭景曜眼中對友人們的期待之色還未褪去,孫敏行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說道:“他們不在南川縣,在雍州各地。我經常同他們書信往來,若是你對他們學的東西有興趣,我可以把你引薦給他們,也可以給他們寫信。”
蕭景曜的眼神更亮了,覺得孫敏行簡直是個寶藏男孩,自己先前怎麼就沒發現他竟然還有這樣優質的朋友圈呢?要是發現了…額,要是發現了,以他那時候的年紀,怕是孫敏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好說話。
在現在的價
值觀中,隻有科舉才是正途。其他的都算是旁門技巧,登不得大雅之堂。蕭景曜要是一開始就表現出他對數理化的好奇,怕是孫敏行會直接拒絕向他透露好友的事情,免得將他拉入“歧途”。
現在孫敏行願意告知蕭景曜這些事情,蕭景曜的小秀才身份給了他很大的底氣。十歲的小三元,再加上蕭景曜展現出來的強大的學習能力,孫敏行並不覺得蕭景曜會因為這些“小道”就荒廢了課業。以蕭景曜那可怕的學習能力,他完全能兩邊兼顧,不需要孫敏行擔心。
蕭景曜眼巴巴地看著孫敏行,再三叮囑他,“孫叔叔,你一定要記得和另外幾個叔叔寫信啊。”
數理化大佬,不容錯過。等到日後學各種定理,都以我們華夏字符為主,想要研究這方麵,先來學習我們華夏的文化!
這方麵,華夏才擁有話語權。
蕭景曜可太知道話語權被彆人把控的滋味兒了,各種標準都由彆人定,華夏明明是唯一一個傳承至今的文明古國,各種曆史記載還要被西方拿“標準”說事,說不承認就不承認。
其他行業也一樣,尤其是某些以西方為準的行業,理論都是引進西方學說,自然能無形中影響許多人。
意識形態之爭,存在於方方麵麵。誰掌握了話語權,誰就能有更多影響彆人的機會。
蕭景曜非常期待那個美好的未來。
但蕭景曜也有薄弱的地方,他沒有走學術道路,隻是高中參加了各種競賽。腦海裡理論知識一大堆,實操方麵就弱了點,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技術黨。
所以蕭景曜在聽到孫敏行說的那幾個友人後,才會那麼激動。那幾位,很明顯都是技術黨,說不準就能手搓神器,給世人一個巨大的震撼。
蕭景曜對大齊的了解並不太深,他現在也就隻見過南川縣和常明府兩個地方的情況,隻發現大齊的商業方麵貌似比刻板印象中的封建王朝的商業情況要好很多。比如蕭元青先前在府城請的那些力士,還有牙人,都可以看出來一些行業聯動,逐漸形成了體係。
蕭景曜就是商業大佬,在他熟悉的領域,當然能以小見大,猜測大齊的商業情況整體來說應該都比較發達,官府對商人收稅也多,正常情況下,國庫應當還算充盈。有錢才能去搞研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說動正寧帝和朝廷大臣重視這些“旁門小道”。
那該是長大後的蕭景曜頭疼的事,現在才十歲的蕭景曜理直氣壯地把問題扔給以後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同那幾位技術黨大佬通信。
孫敏行看著蕭景曜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失笑,鄭重點頭,“放心,我立馬就給他們寫信,等到他們回信後,我再將他們的住址告訴你。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他們。”
蕭景曜一雙瑞鳳眼彎成月牙,知道自己達成小三元成就後都沒這麼高興,“一言為定!我在府學等孫叔叔的信!”
孫敏行無奈搖頭,“你可真是…一點都等不及,就不能等著府學放假,回家後再來找我?”
蕭景曜理直氣壯,“
那就不能第一時間給幾位大才寫信!”
孫敏行都忍不住酸了,你說他們是大才,那我呢?看看我啊,我也是啊!
蕭景曜低頭偷笑,覺得自己這回真是進了一座寶礦山。眾所周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尤其是這種小圈子,更是會格外珍惜同自己誌同道合的夥伴。孫敏行有這三個好友,這三位技術黨肯定也有自己的朋友圈,朋友又有朋友……這麼連環套娃套下去,怕是整個大齊的技術黨們都能套進來。
蕭景曜結交的僅僅是三位技術黨嗎?不,他結交的是這個時代最頂級的理科大佬!
這世上從不缺天才,蕭景曜是天才不假,其他地方的天才也不少。或者說,現在站在金鑾殿上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彆人眼中的天才?
這是科舉方麵的天才,在蕭景曜看來,還有許多理科天才,因為不是主流,名聲沒那麼大,委實可惜。
包括一些能工巧匠,華夏從不缺巧奪天工的寶物,比如定陵出土金絲蟠龍翼善冠,由518根直徑為0.2毫米的金線製成,網的密度均勻,還沒有接頭和斷絲。古代可沒有現在的高科技設備,讓金線隻有0.2毫米,工匠們的手藝說一句鬼斧神工,完全不誇張。
蕭景曜覺得,有這樣一幫技藝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程度的能工巧匠,再配上理工科大佬們的一些天馬行空的想象,以及自己的理論支持,能手搓出一些讓世人震驚的工業產品,貌似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這麼想著,蕭景曜的目光就熱切了,看得孫敏行忍不住搖頭失笑,趕緊說道:“我現在就給他們寫信,讓人儘快送去!”
蕭景曜這才滿意地點頭,依依不舍地同孫敏行揮手,再去謝過孫夫子,離開了私塾。
對於蕭景曜要去府學念書的事情,最接受不了的反而是齊氏和師曼娘。兩人一直拿當蕭景曜當眼珠子護著,先前蕭景曜跟在尹縣令身邊學習,兩人就吃不好睡不好,成天擔心蕭景曜受委屈。
現在蕭景曜要去府學念書,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齊氏和師曼娘知道這是大好事,麵上高興,背後都偷偷哭了好幾場。
師曼娘這些日子哪兒都沒去,得了空就給蕭景曜做衣裳,已經做好了兩身新衣,師曼娘還是不滿意,繼續拿起針線為蕭景曜多做幾件裡衣。
蕭景曜對貼身衣物的要求很高,師曼娘特地用了最軟的絲綢布料給蕭景曜做了兩身裡衣,又擔心變天,再給蕭景曜做了兩身棉布裡衣,針線嚴密,一點線頭都沒有,下水洗了好幾次,讓衣裳更加軟和。
齊氏則拉著蕭平安一直在廚房裡忙活,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菜全都一股腦地灌給蕭平安,讓蕭平安好好照顧蕭景曜。
蕭平安不住點頭,鄭重保證,“我一定好好照顧小公子!”
蕭景曜忍不住歎氣,府學可以住宿,照他的想法,他直接住在府學裡更加方便,隻是這樣,蕭平安作為他的書童,就很難有表現的機會,隻能留在蕭家做一些雜活,怕是他心裡也惴惴不安。
齊氏也不放心蕭景
曜住校,拉著蕭景曜的手長歎道:“我都偷偷向縣令大人打聽過了,府學雖然有學舍,但都是幾個人住一間房。你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睡不好,那怎麼行?府學裡頭也有食堂,但裡頭的飯菜肯定沒有家裡精心做的好吃,你啊,就在府城的宅子裡好好住著,讓你爹娘過去陪著你,正好!”
師曼娘本來還在掉眼淚,沒想到齊氏竟然讓她跟著蕭景曜一起去府城,師曼娘眨了眨眼,將眼中的淚水眨下來,既高興,又有些猶豫,“爹和娘還在這裡,我和夫君總要留一個在爹娘身邊儘孝……”
“我和你娘現在身子骨硬朗得很,還沒到動彈不了讓你們儘孝的時候!”蕭子敬爽快做了決定,“你和元青一起去府城好好照顧曜兒,孩子還小,正是需要爹娘陪在身邊的時候,你們必須得去府城。”
說完,蕭子敬還狠狠瞪了蕭元青一眼,“沒有你在家氣我,我說不定還能多活十年!”
蕭元青嘻嘻哈哈地伸手搭上蕭子敬的肩膀,樂嗬嗬道:“爹,你少糊弄我。沒有我在家逗你開心,你多沒勁兒啊!”
蕭子敬頓覺手癢,目光危險地盯著蕭元青,沒好氣地反問他,“你又想挨打了嗎?”
蕭元青這隻皮皮蝦哪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當即掛上了賤兮兮的笑容,還大逆不道地戳了戳蕭子敬的手臂,嘿嘿傻笑,“爹你就承認吧,我每回氣你的時候,你可高興了。”
蕭子敬胡子一翹,二話不說開始脫鞋,蕭元青熟練跑路,大喊:“爹你這是惱羞成怒!”
蕭景曜捂臉,不忍直視,什麼叫做不作不死啊。看看蕭元青就知道了,一天不挨打就皮癢,永遠在蕭子敬暴怒的邊緣大鵬展翅。
齊氏本來還在傷感中,一看家裡這雞飛狗跳的模樣,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按著額角道:“元青去了府城陪曜兒也好,家裡能清淨幾天。”
師曼娘臉上已經沒了淚痕,對齊氏和蕭子敬生出無限感激,“我再為爹和娘多做幾身衣裳。”
“行啦,我和你爹什麼時候缺過衣裳穿?”齊氏擺擺手,“你仔細眼睛,彆總熬夜點燈做繡活。咱們家不缺那點買衣裳的錢,你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年紀稍大一點的繡娘,眼睛都壞了。你要是壞了眼睛,還怎麼照顧曜兒?反倒讓曜兒來擔心你。”
師曼娘點點頭,再次覺得自己真是掉進了蜜罐子裡。有齊氏這麼個通情達理的婆婆,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蕭景曜則有自己的想法,“祖母,不如我們一起搬去府城吧?家裡的那個鋪麵,可以讓劉伯伯幫忙看著,我們年底查查賬就行。或者賣了也行,反正我有銀子!”
懷揣三十萬兩銀子巨款的蕭景曜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驕傲道:“我還可以想辦法賺更多的銀子,祖父祖母不用擔心。”
齊氏眼淚都快落下來,一把將蕭景曜攬入懷中,“我的乖孫哦,哪有讓十歲孩子養家的?你有本事能掙銀子,那是你的能耐。但科舉要緊,你得把心思放在念書上,先前掙的銀子已經足夠你花了,彆再想著掙銀子的
法子。”
“祖父祖母年紀也不大,還能給家裡撐一撐,哪能把擔子全放在你這個孩子身上?”
師曼娘也漲紅著臉點頭,“曜兒你這麼說,爹娘都無地自容了。”
蕭景曜看著還在被蕭子敬追殺的蕭元青,自信點頭,“爹才不會無地自容,他隻會得意他養了個好兒子,小小年紀就能養他。還會故意向祖父嘚瑟,然後又被祖父揍一頓。”
齊氏和師曼娘對視一眼,齊齊無語。蕭景曜這話說的太有道理了,她們完全無法反駁。
尤其是齊氏,溺愛了蕭元青那麼多年,現在一聽蕭景曜這話,都忍不住替蕭元青臉紅。齊氏都忍不住反省了一下,她在養孩子上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養出來的蕭元青奇奇怪怪的?
對自己養孩子的水平陷入懷疑的齊氏又看了看蕭景曜,頓時把懷疑扔到了九霄雲外。她可是養出了小神童的人,養孩子的方式怎麼會出問題?一定是蕭元青自己長歪了。
齊氏狠狠點頭,再次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蕭景曜看著齊氏的臉色瞬息萬變,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卻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看了眼正在挨鞋底板的親爹,默默為他點了根蠟。
蕭子敬和齊氏的想法一樣,故土難離,他們再惦記蕭景曜,也不想搬去府城,南川縣有這麼多老夥計,到了府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多寂寞。
不過,蕭子敬的理由就比齊氏大膽多了,笑著拍拍蕭景曜的肩膀,樂嗬嗬道:“曜兒若是順利通過鄉試,也就在府城待三年,到時候又得進京。我和你祖母就在家等著你接我們進京的那天。”
蕭景曜重重點頭,十分貼心地表示,“到時候我就騎著高頭大馬回來,再跟著祖父一起風風光光回鄉祭祖。”
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蕭景曜很懂蕭子敬的心態。
蕭子敬果然很高興,笑嗬嗬地領著蕭景曜再去給祖先們上了炷香,堅定地認為祖宗們一定會保佑蕭景曜順利通過鄉試。
沒通過也不要緊,三年後,蕭景曜也才十三歲呢,再等三年,也就十六歲。完全等得起。
蕭景曜一家三口就在蕭子敬和齊氏含笑的目光中,坐上了去府城的馬車。
齊氏眼中淚光閃爍,卻還是笑著叮囑師曼娘彆累著,又捏著蕭元青的耳朵警告他彆到處惹事,直到馬車離開後,齊氏忍了許久的淚水才掉了下來,哽咽地看向蕭子敬,“老頭子,家裡就剩我們兩個了。”
蕭子敬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宅子,心裡也空落落的,伸手拍了拍齊氏的肩,溫聲安慰她,“孩子大了,總該出去闖闖。府城也不遠,你要是想孩子們了,我們過段時間就去府城玩幾天。反正家裡也沒彆的事,不過是多費點銀錢罷了,曜兒有錢!”
齊氏破泣為笑,伸手捶了蕭子敬一拳,“你個老貨,還真有臉麵用曜兒的銀錢!”
蕭子敬得意,“這有什麼沒有臉麵的?誰讓我孫兒有本事!”
“虧你還天天罵元青瞎嘚瑟,元青這模樣,分
明就隨了你!”
*
蕭景曜到了府城後,先去拜訪了嚴知府。
嚴知府早就同府學的陳教諭打了聲招呼。作為達成小三元成就的十歲神童,蕭景曜在整個常明府的讀書人中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陳教諭對嚴知府舉薦蕭景曜入學一事沒有任何的抗拒,十分歡迎蕭景曜去府學,也存了想好好考校蕭景曜一番的心思。
誰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神童,能忍住不考他一番呢?
常明府學和府衙就隔了一條街,府學占地麵積很大,幾乎占了半條街。
蕭景曜拿著嚴知府給的引薦帖進了府學,陳教諭親自領他入學,並帶著他好好逛了逛府學。
蕭景曜這才發現,原來府學是左廟右學的格局。左邊是孔廟,供奉著孔子像,新入學的學子都要在師長的帶領下拜了孔子,聽了訓話後,才正式成為府學學生。
右邊的學館很大,有各種等級的班舍。從甲到丁依次排列,每月都有旬考,旬考排名前二十的,才能進入甲班。其他的則分彆按排名依次分到乙、丙、丁三班。每次旬考都會有班級成員變動,甲班學子可能掉去丁班,丁班學子也有可能一口氣衝進甲班。
一看這個模式,就非常卷。
蕭景曜忍不住歎氣,原來這種按成績流動分班的方式,這麼早就有了嗎?後世的重點班流動製,不會就是照抄現在的官學模式吧?
果然,曆史太悠久,什麼行業都能從曆史記載中找到些好辦法。
讓蕭景曜意外的是,府學並不僅教四書五經等課程,除了這些之外,府學還開設了禮樂射禦數等君子六藝課程,每門課都有嚴格的要求,絕無蒙混過關的可能。
蕭景曜眨了眨眼,覺得府學果然是財大氣粗。這些課程的經費投入可比四書五經的投入大多了,尤其是禦和射,駕馬車和射箭,總得有馬吧。現在的馬就相當於後世的豪車,尋常人家根本買不起,府學能有這樣的條件,可見官府對教育的重視。
蕭景曜正跟在陳教諭身後準備去食堂,就見到一個熟麵孔開開心心地同他打招呼,“景曜弟弟,你竟然也來了府學?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