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釋天》有言:“春獵為蒐,夏獵為苗,秋獵為彌,冬獵為狩。”
秋彌冬狩一說由此而來。不過大齊這邊的時空,已經將秋彌冬狩都稱為狩。所謂秋彌,是說秋天時要獵殺一些傷害家禽的野獸,因為到了秋天,家禽都長大了,得保護他們不受野獸侵害,不然辛辛苦苦養了大半年的家禽瞬間進了野獸的肚子,損失太大。冬狩則是不區分動物,圍獵時,所有動物都能獵殺。
現在皇帝們打獵都是去圍場,也不區分什麼動物殺,什麼動物不殺。又因為是秋天去圍場打獵,說一聲秋狩也沒毛病。
去秋蘭圍場秋狩之事,正寧帝上個月就有了念頭,圍場那邊已經開始忙活了大半個月了,就等著正寧帝的鑾駕親至。
正寧帝也不是每年都會去圍場打獵的。今年總體而言沒有出大問題,正寧帝心情較好,又因為感受到了身體素質不斷下降,正寧帝心中也有些恐慌,想通過用秋狩的方式展現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還未老。
所以正寧帝上個月就定下了去秋蘭圍場打獵之事,隨行人員都定的差不多了。
而上個月的蕭景曜,還在翰林院裡坐冷板凳,當然不可能出現在隨行名單上。
然後,正寧帝就給蕭景曜來了個拔蘿卜般地擢升。
哦豁,都天子近臣中書舍人了,蕭景曜不跟著正寧帝去秋蘭圍場,這合理嗎?
顯然是不合理的。
蕭景曜一開始見正寧帝沒有特彆提到自己,和閣老們閒聊去秋蘭圍場打獵之事,心裡還挺美。他的名字不在隨行名單上,正寧帝去了秋蘭圍場,他這個天子近臣,天子都不在京城了,蕭景曜自然也能閒下來,享受一把帶薪假期。
正寧帝可是要去20天呢,大長假!
蕭景曜雖然是個卷王,但他都已經從科舉中殺出一條血路,順利考中狀元,現在又飛升到中書舍人的位置。同年們全部被他吊打,蕭景曜也猜到自己近兩三年肯定會黏在中書舍人這個位置上。正寧帝再喜歡蕭景曜,也沒有這樣飛速提拔的。
還是得講規矩。官員三年一考評的條例就擺在那兒呢。正寧帝在翰林院乾了幾個月就被正寧帝提到身邊當中書舍人,這事兒本就是正寧帝破格提拔蕭景曜。就這麼一次破格,蕭景曜都讓京城官員們全部化身檸檬精了,要是再來一次,還不知道官員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禦史們又不是吃乾飯的。
這麼一想,再怎麼努力,官職暫時也動不了,還得被胡閣老薅羊毛,蕭景曜頓時就不太想卷了。官員十天一休沐,一個月才休息三天,這個假期委實有點少了。
蕭景曜還打算趁著這二十天假期,將他準備送給吳閣老的一係列書籍都給默寫出來的。
這可是吳閣老,一隻閃閃發光的工科大佬,看著就特彆適合薅羊毛。資本家蕭景曜實在控製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想在吳閣老的生辰時,送他一份特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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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正寧帝和閣老們聊著聊著,突然瞅到了一旁站著的蕭景曜,恍然大悟,“景曜好像不在隨行名單上?是朕疏忽了。景曜回去好好收拾東西,隨朕一起狩獵。你們這些少年郎肯定喜歡這樣驚險刺激的事情。”
蕭景曜:“……”
哦豁,到手的假期飛了。
不過蕭景曜心裡也沒什麼抵觸,就像正寧帝說的,這種新鮮又刺激的事物,蕭景曜這種骨子裡就有冒險精神的家夥,確實喜歡。
古代圍獵,這可是新奇的東西,蕭景曜真沒看過呢。
畢竟後世這麼乾的,都牢底坐穿了。
相比起來,假期沒了倒是也沒那麼讓蕭景曜惋惜了。隻是,想著自己才寫了個開頭的《小學數學》,蕭景曜看向吳閣老的目光就忍不住帶上了一絲遺憾。
去了秋蘭圍場後,可就沒那麼多時間給蕭景曜默寫數理化教材了。蕭景曜想在吳閣老生辰時送的這份特殊禮物,不幸中道崩殂。
吳閣老被蕭景曜的眼神弄得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蕭景曜,“景曜可是有何話要對我說?”
自從蕭景曜在正寧帝和閣老們展現了一波天秀操作後,現在正寧帝和閣老們待蕭景曜格外親切,都能直接喊蕭景曜的名字了!
蕭景曜心下遺憾,麵上卻不動聲色,隻道自己還是頭一回去秋蘭圍場,不知道其中的規矩,恐犯了忌諱,惹陛下不快。
正寧帝哈哈大笑,“圍場中獵物繁多,不拘何物,任你們狩獵,沒什麼犯忌諱的地方。”
吳閣老也笑著寬慰蕭景曜,“你年紀小,驟然碰上這等大事,心裡沒底也是尋常。等到散值後,我讓人送一份去圍場該帶的東西單子給你,也好叫你心中有數。”
正寧帝插嘴,“平旌那小子不是同你父親交好嗎?等著吧,那臭小子閒不住,肯定會去‘指點’你一二。”
李首輔等人聽正寧帝話裡話外對竇平旌的親近,眉頭都沒動一下。而立之年的臭小子,陛下高興就好。
蕭景曜見吳閣老一臉樂嗬嗬,完全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心中更是遺憾,決定等自己從秋蘭圍場回來後,一定要抓緊時間把數理化教科書都默寫出來。
不然,實在對不住吳閣老對自己的一番關切之情。
不得不說,竇平旌不愧是正寧帝當半子養大的家夥,正寧帝猜他的行為一猜一個準。
正寧帝一說讓人把蕭景曜的名字也添在隨行名單上,竇平旌就得了消息。散值後,竇平旌大大咧咧敲開了蕭府的門,樂嗬嗬地敲蕭元青竹杠,“景曜深得陛下重用,特地將他也帶去秋蘭圍場。這麼好的事情,你不得請我喝幾杯?”
蕭元青翻了個白眼,“我看你是技癢了,想去和彆人賭幾把,又怕自己輸得太慘!”
竇平旌那破手氣,簡直讓蕭元青驚為天人。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竇平旌這樣手氣臭得發黴的人。
那手氣,真是再絕妙的技術都救不回來。竇平旌身邊沒有蕭元青這個小夥伴幫他挽回場子,一時
技癢想去賭幾把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再加上蕭家的家眷都進了京城,蕭子敬和齊氏都在呢,竇平旌再混不吝,也不好當著人家父母的麵,說要帶著人家兒子去賭幾把。
這是人乾的事嗎?
蕭子敬不會對竇平旌說什麼,但一定會打斷蕭元青的狗腿。
說起來,蕭家人剛進京後,蕭子敬得知蕭元青在京城闖下的“小賭神”名號,氣得當場脫下鞋子將蕭元青打得嗷嗷叫。
這回可是真揍,一點都不留情的那種!
蕭元青背上還留下好幾個鞋印子。
竇平旌和蕭家人熟悉起來後,沒少看到蕭元青被蕭子敬追得滿屋亂竄的場景,頓時大開眼界,覺得果然天下父母是一家,信奉的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套,揍起孩子來,那真是一樣一樣的。
就是蕭元青有些賤兮兮的,動不動就去撩撥蕭子敬的怒火。竇平旌這個外人看了都歎為觀止,實在是小夥伴作死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見多識廣的承恩公都被蕭元青給驚得不輕。
換位思考一下,竇平旌覺得,自己的兒子要是蕭元青這樣欠收拾,那自己怕是得把他一天揍三頓。
如此看來,蕭子敬倒是太過收斂了。果然是慈父多敗兒。
嚴父竇平旌對自己很滿意。對蕭元青這個每天都在挨打邊緣大鵬展翅的小夥伴驚為天人。
隻能說,能成為一起混的小夥伴,蕭元青和竇平旌還是有點子共通之處在身上的。
互相對彼此驚為天人,很可以。
竇平旌多損啊,看到小夥伴挨打,他不僅不攔著蕭子敬,轉頭還在正寧帝麵前叭叭叭,讓正寧帝很是聽了回蕭家的熱鬨。
這一聽,正寧帝對蕭景曜的憐惜之情大為上升,“怪不得景曜小小年紀就這般沉穩內斂,原來是有如此內情!景曜這孩子,不容易啊!”
蕭景曜:“……”
倒也不必如此。
竇平旌毫無叭叭小夥伴家熱鬨的羞愧,還順著正寧帝的話狠狠點頭,“可不,我看他家,也就景曜一個靠譜的人!”
至於齊氏和師曼娘,竇平旌身為外男肯定不會去見人家府上的女眷。直接被竇平旌略過了。
蕭景曜感受到正寧帝愈發慈愛的目光,心下無奈,對著竇平旌拱了拱手,“家父視承恩公為好友,若是聽到承恩公這般說他,定然會傷心。”
竇平旌瞪大雙眼,“這有什麼好傷心的?我也不靠譜啊!我難道是什麼正經人嗎?”
蕭景曜無言以對。
然後,正寧帝默默運氣,在竇平旌的衣裳上留下一個碩大的腳印。
蕭景曜微笑,“承恩公不愧是家父的好友,挨打的方式都一樣。”
可不是嘛,儘受鞋底子的打了。
竇平旌:“……”
好一個陰陽怪氣技能滿點的蕭景曜!
正寧帝爆笑。
竇平旌毫不掩飾自己和蕭元青的交情,正寧帝自然對蕭景曜和竇平旌偶爾
的交談不放在心上。
可以說,正因為竇平旌從認識蕭元青後,就一直在正寧帝麵前叭叭蕭家的熱鬨事,極大程度上讓正寧帝迅速建立起了對蕭景曜的信任。
蕭景曜剛來京城的時候,隻是個平平無奇進京趕考的舉人罷了,總不能從那時候開始就在演戲。
蕭家的情況,托竇平旌那張大嘴巴的福,正寧帝還沒關注到蕭景曜的時候,就了解了不少。後來關注到蕭景曜之後,竇平旌又繼續叭叭他和蕭元青的趣事,順帶提一點蕭景曜的事情。
在正寧帝心裡,他也算是看著蕭景曜成長至今的人。所以提拔蕭景曜為中書舍人時,正寧帝一點猶豫都沒有。
天子近臣,真的不是隻靠才華就能當的。
還需要一點點運氣。
蕭景曜正好是個有運氣的人。
蕭景曜心裡也有數,承了竇平旌這個人情,在竇平旌和正寧帝閒聊時,有時候提到蕭家,蕭景曜也會不再裝壁花,而是插上幾句嘴,逗正寧帝開心。
人是視覺動物。蕭景曜生了張堪稱是女媧炫技的臉,又年輕,還有才華,更是正寧帝心中認定的祥瑞。正寧帝很喜歡蕭景曜對他的這份親近。
或者說,正寧帝就偏好活潑點的臣子。
看看正寧帝偏愛的都是些什麼人?一個福王,正寧帝的親兒子,精通撒潑打滾耍無賴,還是個隻進不出的鐵公雞,成天想著從正寧帝手中騙東西。就這,正寧帝還樂在其中,頗為享受和兒子鬥智鬥勇的舒爽感。
竇平旌就更不用說了,他能活到現在還繼續耀武揚威在京城橫著走,全靠正寧帝護著他,不然早就被人給打死了。
還有一個毒舌禦史許季陵,性子跳脫,噴正寧帝的折子摞起來能有一人高,正寧帝不僅沒同他計較,還對他格外偏愛。
許季陵那張毒舌能噴遍朝堂無敵手,得罪一大票人還活蹦亂跳的,除了南平侯府和永安公主給力之外,正寧帝同樣功不可沒。
再加上蕭景曜看到的六部閣老同正寧帝商議政事時的情景,每到閣老們用親近熟稔的態度對待正寧帝時,正寧帝的神色明顯更溫和。
蕭景曜當即就悟了,正寧帝就喜歡這種風格!
蕭景曜現在才十四歲,活潑跳脫些,沒人會說什麼。正好有個竇平旌和他打配合,蕭景曜也樂得刷一波正寧帝的好感。這種一本萬利的事情,不乾才虧。
一通配合下來,正寧帝果然對蕭景曜親近了不少。從前正寧帝給蕭景曜的標簽是“天才狀元”、“朕的祥瑞”,現在正寧帝就覺得,蕭景曜的性格也挺有趣,既有成年人的成熟穩重,又不失少年人的機靈活潑。
果然是朕的祥瑞,處處合朕的心意!就是年紀太小,再曆練幾年,就能當大任。日後定能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一代名相!
有竇平旌不動聲色幫著自己刷正寧帝的好感,蕭景曜對竇平旌的態度自然非常好。
現在竇平旌登門,蕭景曜頓時笑逐顏開,“陛下果然料事如神,就猜到承恩公一
定會來提點我。”
竇平旌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毫不客氣地往椅子上一坐,拿眼覷蕭景曜,“本公一路辛勞,你如何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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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曜笑著親自為竇平旌倒了杯茶,雙手遞到竇平旌麵前,“多謝承恩公提點。”
循聲而來的蕭元青雙手抱臂,大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讓我家曜兒賣親爹。隻可惜,曜兒不上當!”
竇平旌瞪了蕭元青一眼,“嘴巴不會說話,可以捐給有用的人!”
這話還是從蕭景曜那兒學的,竇平旌覺得這話用在蕭元青身上簡直太對了!
蕭元青不甘示弱,“說的你的嘴巴就很有用一樣。”
都是不會說話的人,誰不知道誰呢。蕭元青挨的每一頓打,他那張嘴都功不可沒!
蕭景曜見兩人快要掐起來了,趕緊轉移話題,認真看向竇平旌,“不知承恩公有何指點?”
竇平旌慢悠悠將蕭景曜遞給自己的那杯茶都喝完了,才緩緩開口道:“要帶什麼東西,吳閣老說會命人給你一份單子,我也就不多嘴了。你且記住一點,這次秋狩,除了太子和五位王爺外,宮中三位尚未成年的皇子也會隨行,再加上伴駕的妃嬪,貴人諸多。你現在身處要職,盯著你的人不知有多少,謹言慎行四個字,給我死死刻進腦子裡!”
蕭景曜心中一跳,這是將皇子奪嫡之事擺在明麵上來對自己說了?竇平旌確實對自己不錯。
蕭元青摸了摸鼻子,沒聽出竇平旌的言外之意,隻是目光奇怪地看著竇平旌,大膽吐槽,“謹言慎行四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好生奇怪。”
竇平旌:“……”
竇平旌微微一笑,風度翩翩地問蕭元青,“令尊在家否?”
“啊?在啊。我爹這不就過來了?”蕭元青伸手就指向剛到正廳門口的蕭子敬。
非常好,竇平旌微微一笑,溫聲細語地問蕭子敬,“蕭老爺可知,令郎昨兒個又去買了隻鬥雞,怕你們不允,放在了本公的彆莊中。”
蕭元青:“!!!”小夥伴害我!
蕭子敬的笑容僵在臉上,默默低頭,開始脫鞋。
蕭元青飛速逃命,蕭子敬麵露獰笑,手裡的鞋揮舞得更起勁了。
竇平旌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悠哉悠哉地為自己倒了杯茶,還饒有興趣地對蕭景曜說:“你家這茶,味道挺不錯。”
蕭景曜微笑,“那是您上次送給家父的雨前龍井。”
“怪不得回甘悠長。”竇平旌很是滿意。
蕭景曜無語。
有了吳閣老派人送來的注意事項,蕭景曜收拾起東西來很是輕鬆。
被褥、厚衣裳、防蚊蟲的草藥、治跌打損傷的藥酒……
藥酒蕭家沒有,蕭元青看到後,匆匆跑出去買了兩大罐。
蕭景曜眼皮子直跳,無奈地看著蕭元青。要是一大罐藥酒不夠,得用第二大罐,那估計傷的不輕,怕是得等黑白無常來勾魂了。
在蕭家人的共同努力之
下,蕭景曜的行李,真是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到了。彆說是去20天,就是去200天,這些行李都夠了。單說衣裳,一年四季的衣裳都給蕭景曜各備了八套,挑的大多都是便於騎射的衣裳。蕭景曜在圍場這20天,都能做到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樣。
很快就到了出發去秋蘭圍場這天。天子近臣的好處立即就體現出來了。以蕭景曜的官職,必然不會享有太高的待遇。但他深受正寧帝寵愛,伺候的人從來不缺捧高踩低的,將蕭景曜的馬車安排得舒舒服服。一路上,蕭景曜有什麼要求,他們也儘可能滿足,蕭景曜這三天的路程,過得還算舒心。
就是現在的路不太平坦,哪怕是朝廷下了大功夫修的官道,也顛簸不平,再加上現在的馬車沒有什麼減震措施,蕭景曜連著幾天的馬車坐下來,屁股都被顛麻了。
這時候,蕭景曜就分外想念後世的水泥柏油馬路,那多平坦啊!話說水泥的配方是什麼來著?蕭景曜迅速在記憶宮殿中搜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