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毫不意外琉璃坊這麼快就能將玻璃燒出來。那可是正寧帝內務府的琉璃坊,帝王坐擁四海,手上有的東西,必然是精中求精。都是琉璃坊,內務府的琉璃坊必然有著大齊最頂尖的燒琉璃的工匠,又不缺任何資源,蕭景曜明明白白把玻璃的配方給他們,這幫頂級工匠,把玻璃做出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又因為琉璃坊不缺資源,給他們試錯的機會也多,這麼快就將玻璃給燒出來,倒也不讓蕭景曜意外。
正寧帝看著新燒出來的玻璃倒是大感驚奇,拿著一塊兩隻手掌那麼大小的玻璃,翻來覆去地瞧個不停。見蕭景曜過來,正寧帝笑著說道:“這玻璃當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神奇,光可鑒人,臉上的皺紋都瞧得清清楚楚,可比銅鏡照得清楚多了。”
蕭景曜也笑,“陛下喜歡就好。再讓人精心裝飾一番,可以做出巴掌大小的靶鏡,便於隨身攜帶,臉上若是有什麼不妥,拿出靶鏡來,一照便知。除此之外,還能把玻璃鏡做成銅鏡大小的鏡子,閨閣女郎上妝施粉時,亦能看得清清楚楚。或是再做大一點,燒個近一人高的鏡子,穿衣打扮完畢,再去穿衣鏡前仔細看一看,也能知曉自身是何等風華。”
正寧帝不由哈哈大笑,故意打趣蕭景曜,“何等風華?朕看你是在拐著彎自誇。”
蕭景曜委屈,而後開開心心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毫不客氣地收下了正寧帝對自己的讚美,“多謝陛下誇獎。”
正寧帝:“……”
朕的中書舍人是不是越來越跳脫了?
蕭景曜理直氣壯地看著正寧帝:我可沒說自己風華絕代,是您一聽風華兩個字就聯係到我身上來了。這麼一捋,還能不是您誇我?
正寧帝:“……”倒也沒毛病。
君臣兩人玩笑一番後,正寧帝便問蕭景曜,“這玻璃如此難得,朕以後也不用再發愁內務府的進賬不夠,正好能將奉先殿修繕一番。此番你立下大功,想要什麼獎賞?”
蕭景曜眼皮一跳,當即恭敬道:“為陛下分憂是臣子的本分,臣不敢討賞。”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賞罰分明,方是明主。你立下大功,朕若不賞賜你,才會寒了功臣之心。”
蕭景曜再次推辭,“這些不過是奇淫技巧,算不得大功。臣自授官以來,多得陛下關照愛護。不過半年,便已是天子近臣,陛下對臣這般愛護,臣不過是儘一番心意,怎麼能要陛下的賞賜?”
“好孩子。”正寧帝神色溫和,“朕知道你是個品行好的,從不因少年得意,受朕重用而驕人。大家都說你是天子近臣,說朕對你恩寵太過,豈知如你這般滿腹才華又進退有度的臣子,朕怎麼加恩都不為過。玻璃方子是你給朕的,現如今玻璃燒了出來,你這個功臣卻沒有任何賞賜,朕豈不是在欺負你這個孩子。”
蕭景曜見正寧帝神情溫和,言笑晏晏,心知他這話都是出於本心。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確實是正寧帝的做派。再推辭,反倒不美。
蕭景曜沉吟片刻,抬頭看了
眼正寧帝,試探地問道:“陛下,這次琉璃坊燒出的玻璃多嗎?”
正寧帝龍顏大悅,“那是自然,隻這一次就燒出來一十多塊玻璃,有大有小。可惜還碎了幾塊,不然數目更多。不過這也無妨,琉璃坊中又不缺匠人,既然已經將玻璃燒出來了,他們熟練一陣,定然能燒出更多的玻璃。”
蕭景曜便笑道:“那臣便鬥膽,請陛下賞臣五塊玻璃鏡吧。”
正寧帝好奇,“怎麼是五塊?”
蕭景曜臉上露出了個不好意思的笑容,聲音也低了些許,“臣思忖著,女子天□□美,這玻璃鏡一做出來,定然能獲得女子們的追捧喜愛。臣便想著,為祖母和娘親一人求一塊,公孫大人同臣有半師之誼,臣第一次為陛下出主意分憂,便做出來的玻璃鏡,臣也想送一塊玻璃鏡給公孫大人。至於剩下的兩塊……”
正寧帝了然,“自然是給顧將軍府送去,吳將軍一塊,顧姑娘一塊,是也不是?”
蕭景曜揚唇一笑,如雲破月來,眉眼間俱是歡喜,還摻雜著掩藏不住的少年心事,讓正寧帝不由一怔,而後失笑,“還是個孩子啊,”
這時候,正寧帝又想起來,他的中書舍人,翻了年也不過十五歲,正是少年初成之時,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自有瀟灑風流之氣度。該是少年郎應有的模樣。
蕭景曜的年紀在官場確實很吃虧,他在正寧帝和閣老們麵前,言行舉止都十分莊重優雅,一舉一動毫不遜色從小在錦繡堆中長大,禮儀從無錯漏,氣度高華的世家子弟。
不過蕭景曜摸清楚正寧帝的脾性後,私底下在正寧帝麵前,就跳脫了一點。
聽了正寧帝這聲感慨後,蕭景曜臉上盈滿了笑意,眉眼飛揚,認真地看著正寧帝,眼中的期冀宛若實質,“陛下答應了嗎?”
“你這個滑頭。”正寧帝失笑,“左右都是琉璃坊做出來的東西,又是你的主意,想要什麼賞賜不可,偏生要了這個,還一個都不給自己留,隻想著孝敬長輩,順便再討好一下未婚妻。你這孩子,心眼倒是一套一套的,竟是讓朕都成了你討佳人歡心的幫手了。”
蕭景曜嘿嘿一笑,笑眯了眼睛,身子往正寧帝的方向傾了傾,喜滋滋道:“臣家中無甚根基,尋常金銀首飾,倒體現不出臣對顧姑娘的看重。這玻璃鏡算是臣第一次想辦法做出來的東西,對臣而言,意義非凡。拿它送親長,更能體現臣的心意。”
正寧帝覷了一眼喜氣洋洋的蕭景曜,來了興趣,“就這麼高興?”
蕭景曜笑眯眯點頭,“臣遇險,顧姑娘都不離不棄,還一心護著臣。這樣好的姑娘,是臣的未婚妻,臣自然高興。多謝陛下,賜了臣一樁好姻緣。”
正寧帝想到先前秋蘭圍場之驚險,後麵錦衣衛查明所有人在遇險時的動作,蕭景曜和顧希夷的決斷,都被報給了正寧帝。
現在蕭景曜這麼一提,正寧帝就想起來圍場遇險之時,顧希夷確實是一路護著蕭景曜的。哪怕蕭景曜騎射也不差,那姑娘也一直守在蕭景曜身邊,繃緊了神經,時刻
護著蕭景曜。
正寧帝想到先前圍場遇險之事,神色便淡了下來,後來回想起這兩位少年未婚夫妻當時不離不棄的做派,又被勾起些許悵惘心思來。
這樣美好的,相互扶持的感情啊。他隻在發妻竇氏身上傾注過那樣深刻的愛。少年夫妻,情分到底是不同的。竇氏又陪著正寧帝走過最風雨飄搖的那段征程。那時候正寧帝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一家人朝不保夕,宸王的屠刀幾乎已經放在了他們的脖子上。死亡的威脅之下,正寧帝和竇氏互相扶持,感情豈是其他人能比的?
當年正寧帝也隻在晚上抱著竇氏傾訴自己的苦楚。實在氣得狠了,被逼得快要崩潰了,正寧帝便捂著被子咬著自己的手腕大哭。是竇氏溫柔陪伴,隔著被子用力地擁抱他,待他哭夠了,又溫柔地將他從被子裡勸出來,仔細拿帕子替他擦臉,溫言軟語寬慰他,給了他許許多多慰藉。
這般脆弱無助的一麵,正寧帝隻在竇氏麵前展示過。其中情分,又豈是旁人能比的?
正寧帝如此偏愛太子,很難說沒有竇氏的功勞。
現在,正寧帝見到蕭景曜期冀又有一點點羞澀地提到未婚妻,心中忍不住想起自己當年與竇氏的濃情蜜意,又忍不住低歎一聲,深深地看著蕭景曜,這眼神倒是有幾分長輩看晚輩那味兒了,很是和藹,語氣也十分親近,“既如此,朕便如你所願,讓匠人給你做好五塊穿衣鏡,送去你府上,讓你去未婚妻麵前露露臉。”
蕭景曜大喜,趕緊謝恩,“多謝陛下!”
正寧帝覷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容易滿足,就這麼被五塊玻璃鏡給打發了,還喜氣洋洋。虧得胡閣老還說你有陶朱公之才,就你方才這傻氣,彆說陶朱公之才,怕是還得敗些家業出去。”
蕭景曜接話可快了,“那也無妨,我家幾代敗家子,我要是也來敗一點,一家人正好整整齊齊。”
正寧帝;“???”
朕的中書舍人,還有什麼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正寧帝瞪了蕭景曜一眼,蕭景曜縮了縮脖子,笑容很是尷尬,“一時嘴快……”
正寧帝大笑,“促狹!你爹要是聽了你這話,得請家法好好收拾你一頓,再讓你去跪祠堂向祖宗們賠罪。”
蕭景曜得意洋洋,“陛下,臣父定然不會這麼乾的,他哪裡舍得打我?”
正寧帝眯起了眼,蕭景曜又樂嗬嗬道:“祖父素來偏愛我,定然也不會讓我受皮肉之苦。”
說著,蕭景曜又往正寧帝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膽大包天的笑話親祖父和正寧帝,“臣的祖父經常追著臣父滿院子亂竄,但那鞋底子打在身上,臣瞧著,大抵就跟陛下盛怒之下踹福王幾腳是一樣的。”
一直以來都是收著力故意逗兒子玩的正寧帝:“……”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還編排起朕來了!”正寧帝佯怒,眼中卻滿是笑意,沉吟片刻,又做了決定,“隻五塊玻璃鏡,倒是不美。玻璃一物,能讓內務府進賬不少銀子,朕也不能讓你吃虧。燒玻
璃……到底不算是正經念書的道路,朕先前已經提拔了你當中書舍人,也不好再升你的官,免得惹禦史彈劾你。如此看來,給你些錢財寶物賞賜,倒是正合適。朕看你身上沒有那種一提到黃白之物就捂鼻皺眉,一臉不屑的迂腐氣,莫要覺得錢財寶物不好。”
蕭景曜心說我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覺得錢財寶物不好的時候啊。開什麼玩笑,人活在世上,那樣不要花錢?嫌棄錢財臭不可聞……emmm,蕭景曜隻想說讓錢財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蕭景曜喜滋滋抬頭,等著正寧帝給自己的厚賞,一點都不跟正寧帝見外,“陛下說笑了,臣什麼時候嫌棄過錢財?臣可是養家糊口的人,當然知曉柴米油鹽之貴。”
要不是正寧帝知道這小子出手兩次,不聲不響就掙了大幾十萬兩銀子,還真信了他的邪。
養家糊口?你一個懷揣幾十萬兩銀票的家夥,和養家糊口有什麼關係嗎?養家勉強能挨邊,糊口?你看看你家現在住著的大宅院再來說話!
柴米油鹽對你來說貴個屁,不知道的人聽了這話,還以為你是什麼身世淒慘的小可憐呢。
正寧帝有時候也會對蕭景曜的厚臉皮無語,歎了口氣道:“那便再賜你黃金萬兩吧。朕的庫房裡還有兩棵豔麗的珊瑚樹,也一並給你。”
蕭景曜眼神大亮,“多謝陛下!”
黃金一直是硬通貨,從貨幣價值和收藏投資價值來說,價格都遠遠高出銀子。再加上那兩棵價值連城的珊瑚樹,蕭景曜這回的收獲當真不小。
蕭景曜先前就猜到了正寧帝肯定不會虧待他,卻也沒想到正寧帝會這麼大手筆。玻璃鏡還沒正式開賣呢,正寧帝這份賞賜,全走的內務府的賬目。也就是說,蕭景曜為正寧帝賺的錢還沒到賬,正寧帝就先大手一揮給了蕭景曜一大筆賞賜。
不得不說,在賞賜功臣這點上,正寧帝一點都不摳門。
蕭景曜喜滋滋地領了賞,再次震驚京城一眾權貴高官。
啊啊啊這小子到底哪兒來的好運道啊,距離前一次得賞賜才多久,他又被正寧帝厚賞了!娘的,大家去燒他這個熱灶,命人帶著禮物前去道喜,竟然還被他給退回來了?好家夥,你清高你了不起,鄉下地方來的家夥,竟然連孝敬都不收。偏生顯著你了是吧?老子倒是想看看,你家中沒錢了,還能不能繼續這麼清高下去!
眾人這麼想著,心裡又是一圈。怎麼才算家中沒錢呢?看看陛下給他賞的東西,良田百畝、一個美輪美奐的大彆莊、黃金萬兩……
想等到蕭景曜沒錢的那天,哪怕是等他們全員入土了,都沒辦法看到那天。
蕭景曜要是知道這幫人的內心想法,定然要翻個白眼。賺錢本事太厲害,怪我咯。攤手.jpg
正寧帝不是個小氣的人,蕭景曜當然可以自己去建個琉璃坊,但買地,找匠人等前期準備工作尤為費時間。蕭景曜現在也不缺錢,隻想趁著天下數理化大佬進京這個絕妙時期,想辦法弄出個研究所將他們留下來。
蕭景曜就不
信,這麼多聰明的腦子彙集在一起,還不能來個量變產生質變。要是不能,說明專業人才還是不夠。需要繼續培養更多優秀人才。
想到這裡,蕭景曜又看向正寧帝,不好意思地笑道:“陛下,這玻璃還有許多用處,不知日後臣有了想法,是否還能讓琉璃坊試著燒燒看?”
正寧帝了然,當即點頭道:“那是當然,你儘管吩咐他們。若是想去琉璃坊親自同管事們說,便跟蘇世安說一聲,他一定能安排得妥妥當當。”
一直沉默的蘇世安當即笑著打趣,“奴才謝過陛下誇獎。”
“朕什麼時候誇你了?”
“陛下如此信任奴才,自然是對奴才最好的褒獎。”
“就你這老貨會說話。”正寧帝喜笑顏開,一看就是心情大好。
蕭景曜給蘇世安點了一個讚。果然,能穩坐禦前總管位置,深得正寧帝信任的人,都不是蠢笨不開竅的家夥。
內務府來送玻璃鏡的時間也非常巧妙,正好卡在年關之前。
蕭景曜收到玻璃鏡後,立即給了齊氏和師曼娘一人一麵,而後命人備車,自己親自帶著剩下的二麵鏡子去了公孫府和顧將軍府。
蕭子敬比蕭元青更會享受,他來了京城後,就覺得家裡沒有馬車不太方便,借題發揮又把蕭元青給揍了一頓,說蕭元青榆木腦袋不想事,蕭景曜都在京城這麼久了,竟然還不給家裡備好馬車。這樣他乖孫出門多不方便!
齊氏難得站在蕭子敬這邊,一起對蕭元青指指點點。師曼娘雖然不說話,看著被蕭子敬追得抱頭鼠竄的蕭元青,眼神中也有幾分不認同。
蕭元青:“……”為何受傷的總是我?
他也想買馬車,這不是剛買宅院不久,事情繁多,還沒安排嗎?
事實證明,拖延症要不得,容易挨打。
蕭景曜知道家裡買馬車的後續後,也是無奈一笑。他其實和蕭元青的想法一樣,覺得緩一陣再買馬車也挺好。誰知道蕭元青就因為拖延症挨了打呢?
蕭景曜輕咳一聲,覺得蕭元青這頓打挨得確實有些冤枉,特地買了對蛐蛐給蕭元青送過去。
至於馬車嗎?用起來真香!嘿嘿。
京城的冬天可不是那麼好過的,積雪能有半個小腿那麼深,就算掃除了積雪,寒風凜冽如刀,走在外頭也夠讓人難受的。現在早朝,蕭景曜都是全憑毅力從床上爬起來,而後用冷水打濕帕子醒醒神,收拾妥當後再迅速鑽進馬車裡,馬車裡早就備好了小火爐,還有熱茶點心,舒坦得很。
平時出門同樣要用上馬車。比如現在,蕭景曜要去公孫府和顧將軍府,就舒舒服服地窩在馬車裡麵,關掉窗,不讓寒風闖進來,懷裡揣著一個小手爐,馬車上還有個小火爐,正溫著熱茶,外麵冷風嗚嗚,裡麵卻溫暖不已,蕭景曜並不覺得寒冷。
公孫瑾對於蕭景曜這次送來的玻璃鏡很是驚奇,接連照了好幾次鏡子,同蕭景曜說話的時候,眼神都往鏡子麵前飄。
蕭景曜心下好笑,故意問
他,“年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內務府就該賣玻璃鏡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
公孫瑾好笑地看著蕭景曜,“你為何會有如此擔心?那可是內務府的琉璃坊,他們背後站著的是誰?”
正寧帝。
什麼叫做上有所好,下必從之。正寧帝先前誇了《大齊日報》一句,並在第一版《大齊日報》上發表了第一篇文章,此後《大齊日報》火速售罄,快得連吳閣老都沒搶到一份。
吳閣老:“……”就離譜!
眼下琉璃坊造出來了玻璃,彆說玻璃是個好東西,就算它是個破銅爛鐵,一點價值都沒有,隻要正寧帝喜歡,總歸會有人去用自己那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去觀察這破銅爛鐵上的優點,然後將它誇出朵花來。其他沒有這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的人,也會看在正寧帝的情麵上買上一兩麵。
這又不是什麼朝堂正事,帝王也是人,有點小愛好多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