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閣老大概是被創得太狠,精神也趨向於狂暴狀態。這次查舊賬,胡閣老大有一言不合就創死所有人的架勢,每一樣賬目都得查得清清楚楚,任務派分下去,完不成的等著挨罵。
戶部官員好不容易撐過了前一陣子的庫銀失竊的風暴,這會兒又來了查賬的壓力,簡直吐血的心都有了。
為什麼就逮著戶部收拾啊?其他五部的同僚們現在過得可輕鬆了。
胡閣老冷笑,“其他五部照樣要查賬!人家動作可比你們快多了,賬都查了一大半,能不輕鬆嗎?”
狂暴狀態之下的胡閣老比狂暴版的福王還嚇人,福王有火當場就發作,胡閣老那是一陣接一陣,時不時來你身邊晃悠晃悠盯個梢,這誰遭得住?
是以在顧胡閣老的高壓逼迫之下,戶部官員們不得不開始卷起來,連平常的摸魚優秀選手,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觸胡閣老的黴頭。實在是擔心自己一不留神就被胡閣老當成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福王心裡都有點發怵,小聲對蕭景曜說道:“胡閣老平日裡的性子挺好的,怎麼發起怒來這麼嚇人?”
蕭景曜的神情登時變得一言難儘,十分中肯地回道:“殿下不如想想你先前同胡閣老做戲時,展露出來的性子。”
那主打的真叫一個無人生還,連樹上落的一隻鳥都得讓人打下來燉了。
福王跳腳,再次強調,“本王那是學寧王的!是你讓本王配合你演一出戲的,本王演得這麼好,你得了好處,立了功,這會兒倒拿這事兒來挖苦本王了!”
有你這麼不厚道的人嗎?福王的雙眼裡就寫滿了這一句話。
蕭景曜摸了摸鼻子,覺得福王這話說得也有道理,登時不再開口多言。
福王卻又湊了上來,笑嘻嘻地恭喜蕭景曜,“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年底的官員考評,你指定板上釘釘能再次升官。升官發財這等大好事,你不請本王喝酒慶祝慶祝?”
說到喝酒請吃飯,蕭景曜立馬就不困了,當即微笑著反問福王,“下官依稀記得,殿下還欠我們一頓慶功宴。”
好不容易忘掉了心理陰影,被蕭景曜提到了關鍵詞,又被記憶攻擊的福王:“嘔——”
“本王不會欠你們的酒,到時候換個由頭再來設宴款待你。說起來,當初本王是想宴請整個銀庫司的同僚的。結果一通庫銀失竊案查下來,他們全都下大獄了,這可真是……”
好好的慶功宴,本該來赴宴的人,都成了功勞的一部分。這事兒也挺地獄笑話的。
福王忍不住又對蕭景曜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
蕭景曜臉上的微笑不變,繼續保持著高深莫測的神情,微笑著給了福王致命一擊,“殿下先前可是答應過下官,願意跟著下官學點東西。下官看,庫銀這些賬本,殿下來算就十分合適。”
好歹是個開府單過的王爺,看不懂賬本怎麼行?
蕭景曜覺得福王也是絕了,先前在養心殿時,蕭景曜見到過福王被正寧帝壓
著算賬的情景。那會兒福王把算盤撥得啪啪響,看起來像模像樣?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陣仗挺能唬人。這會兒真正和福王有了接觸之後,蕭景曜才發現,這位是真的不愛動腦子。讓他乾點活,簡直被他乾出來彆人在虐待他的效果。
天地良心,他一個受寵的皇子,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虐待他?
也正是因為福王太過於不愛動腦子,一有事就去找彆人乾活。久而久之,竟然還讓他練出了識人之術?就事兒就離譜。
蕭景曜也不知道福王的識人之術到底是先天的天賦還是後天的練習,反正福王指定人去乾的活,真沒一次翻車的。
想到這裡,蕭景曜的神情也有些微妙,忍不住問福王,“殿下當初一見下官,就說下官適合來戶部查賬。這話到底是發自內心,還是隻想隨便抓個人乾活?”
福王驚訝地瞪大了眼,“啊?我要想隨便抓個人乾活,抓蘇世安不是更合適嗎?”
“你彆以為蘇總管隻是個普通的禦前總管,實際上他寫得一手好字,能做文章能算數,我小時候還讓他給我寫過功課呢!”
蕭景曜:“……”
就很難評。
定定地看了福王好一會兒,蕭景曜才扶額道:“殿下,上書房的夫子們沒被你氣死,當真是命大。”
比碰上學渣更讓老師們崩潰的是什麼?是一個明明有些天賦的孩子一心擺爛,說什麼都不肯上進,一直在浪費自己的天賦!
福王撓撓頭,“是嗎?先生們其實對六弟更嚴厲。”
蕭景曜敏銳地察覺到福王對幾位皇子的稱呼問題。每次福王提到太子,都是十分親近的叫大哥。現在提到榮王,也是很親近的六弟。唯有提到寧王時,福王叫的是寧王,而不是二哥。
這就十分有意思了。
蕭景曜對福王的觀感還不錯,忍不住委婉地提醒福王,“殿下和其他王爺都是兄弟,不太好在明麵上分個遠近親疏吧?”
福王愣了一會兒才想明白蕭景曜的意思,臉上頓時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得意道:“上回寧王搶我花瓶之仇,我還記著呢!就算是在父皇麵前,我也是這麼說!”
蕭景曜:“……”
大齊未解之謎,福王怎麼還沒被正寧帝給打死?
看看太子和寧王,都掐成烏雞眼,你死我活了。但到了正寧帝麵前,兩人還要默契地表演兄弟情深。福王倒好,裝都不帶裝一下,直接告訴正寧帝他還在記寧王的仇?
這可真是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也不知道寧王得知這事後,會不會被福王給氣吐血,或者是怒氣衝衝殺上門,讓福王好好體會一把來自親哥的愛。
這題福王也會!
福王搓搓手,美滋滋地告訴蕭景曜,“他不僅不生氣,還給我送了好幾個花瓶向我賠罪。嘿嘿,我本來都打算將這事兒揭過不提了,結果寧王這麼客氣,那我就隻能再記仇一段時間了。”
蕭景曜目瞪口呆。
福王真是狗得天地變色啊。
福王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十分誠懇地告訴蕭景曜,“父皇總不能護著我一輩子,若是……嗯,大哥總歸會看在現在的情分上,再護一護我的。”
蕭景曜心情複雜地看著福王,“殿下,交淺言深。”
“這有什麼?”福王卻毫不在意,“就算到了父皇麵前,本王也敢這麼說。”
說完,福王又抓了抓臉,恍然大悟,“對了,我確實有些日子沒進宮了。正好新得了兩支品相絕佳的人參和靈芝,送去給父皇補補身子!”
說完,福王就拍了拍蕭景曜的肩膀,留下一句,“彆再給本王安排事情乾,本王不想再繼續撥算盤!”
蕭景曜無語。
*
鑒於庫銀失竊案牽連的人員太多,戶部幾乎空了一半人,顧希寧實在是不放心蕭景曜,除了提醒蕭景曜出門當值帶好護衛之外,還特地給護衛們排了個當值表,誰在明誰在暗,一路保護蕭景曜,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蕭景曜見了都忍不住咋舌,覺得顧希寧未免太過謹慎了一點。天子腳下,要是還有人敢當街行刺朝廷命官,那正寧帝怕是睡覺都睡不安穩了吧?
顧希寧在邊疆多年,警惕性比蕭景曜不知道高出多少,反過來勸蕭景曜,“小心無大錯。反正也不會妨礙你的正事,讓他們一路跟著你,我們也放心。”
蕭景曜想了想,現在天氣回暖,自己走路去戶部當值,也就一刻鐘的功夫。若是碰上早朝日,那就得出動馬車。算下來,真要有人蹲點想對蕭景曜造成點什麼傷害,想找個空擋也挺不容易。
隻不過看著顧希寧認真的神情,蕭景曜還是點頭硬了下來。現在連負責給他趕馬車的車夫,都換成了顧希寧給他的邊疆軍精銳。
蕭景曜還挺不好意思的,覺得這有點大材小用。對方卻很是坦然,“大人不必這麼想。我們當初在邊疆時,扮過乞丐,裝過馬匪,什麼苦都吃過。現在給大人當車夫,舒舒服服,過上安安穩穩的太平日子,睡覺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睜著一隻眼,隨時隨地準備跳起來迎戰。這日子,多少同袍們求都求不來!”
蕭景曜也就不再多言,接受了他們的安排。一共八名精銳分了兩班,輪流保護蕭景曜。兩個在明兩個在暗,若是碰上蕭家一家人出動,那他們八人就全都跟著一起出門,繃緊了神經看好蕭家每一個人。
蕭景曜都覺得自己真是撿到寶了。這樣的精銳,不是蕭景曜吹,就算是深受正寧帝喜愛的福王,身邊的護衛都比不上蕭景曜這八名精銳。
久經沙場,在生死邊緣刀尖起舞的精銳,真的不是繁華富庶沒見過戰場的京城驕兵能比的。
這八名精銳真的像顧希寧所說的那樣,行動起來一點都不會對蕭景曜造成困擾。除了在明處保護他的兩名護衛,蕭景曜根本找不到暗處的兩個人到底在哪兒。
有時候蕭景曜興致上來了,也有心思同他們玩一個找護衛的遊戲。奈何蕭景曜總是找不到他們,將周圍的人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找不到藏在暗處保護他的護衛。
蕭景曜都奇了怪了,他都開了個過目不忘的掛了,這八個人的臉已經牢牢地印在了他腦海裡。就算這八人都生了張大眾臉,蕭景曜也自信,以自己絕佳的記憶力,不可能認不出他們。
奈何這次,蕭景曜還真就遭受到了人生的滑鐵盧,沒辦法在人群中找出自己的護衛。
還是在明處保護蕭景曜的兩個護衛賣隊友,蕭景曜才將暗地裡的兩名護衛找了出來。
蕭景曜很是震驚,“那個貨郎,不光是穿著打扮和相貌,口音都和昨天的貨郎一樣啊。竟然是你們假扮的?”
對方鎮定回答,“要是一眼就被認出來,那我們怕是也沒辦法活著跟著將軍回到京城。”
當年他們扮乞丐,扮賣藝的江湖人,甚至還扮過死了丈夫的蠻橫婦人,都沒露過餡,也沒被人找出來過。
蕭景曜忍不住讚歎道:“你們這本事,怪不得能成為精銳。”
既能馬上衝刺殺敵,又能百般變幻,指不定一通喬裝打扮後,混進胡人內部,對方還覺得沒問題呢。
護衛聽完蕭景曜的感慨,臉色有一瞬間的複雜,然後告訴蕭景曜,“我們大少爺當初還真這麼乾過。”
蕭景曜:“……”
大舅哥,牛逼!
不得不說,有了這幾名精銳在,蕭景曜的安全感簡直爆棚,甚至期盼著有人搞事情,好讓蕭景曜將他們一鍋端,全送去給大理寺。
因著正寧帝格外開恩,讓戶部自查庫銀失竊案,又陸陸續續將銀子追回來不少一事,大理寺卿對蕭景曜稍稍有些不滿。按照規矩,這麼大的案子,該由大理寺查辦才是。就算不交給大理寺,那不是還有刑部嗎?更有甚者,錦衣衛還沒出場呢。
這麼大的功勞,全送給蕭景曜了,也難怪大理寺卿心裡不痛快。
更讓他不痛快的是,蕭景曜你既然有這般查案的本事,去什麼戶部?就該來我們大理寺才對啊!
想到一堆陳年懸案,以及案幾上放著的一大堆棘手案子,大理寺卿就恨不得拎著蕭景曜的脖子,將他直接提溜到大理寺。
要不是胡閣老最近的臉色實在太難看,大理寺卿說不準還真就這麼做了。
胡閣老丟的可不隻是臉麵,還有身上的幾個虛職,甚至連大學士的職位都被正寧帝給擼了,隻是格外開恩讓他能再進政事堂。認真算起來,胡閣老這是連內閣閣老的位置都丟了,現在隻不過是在戴罪立功,等著正寧帝再將他的閣老位置恢複而已。
彆覺得這官職一擼一恢複好像沒什麼變化。胡閣老又不是竇平旌,被擼多少遍官都沒影響。
以胡閣老的資曆和年紀,他現在在內閣中幾乎算是次輔的位置。若是李首輔退下,很有可能就是胡閣老升為首輔。
現在胡閣老的官職被這麼一擼,他在內閣的地位和威信都下降了不少。若是李首輔致仕,空出來的首輔之位,指不定會落到誰頭上。
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之位!
胡閣老現在那麼
大的火氣,閣老們都能理解他。
朝中不少大臣也在替胡閣老惋惜。惋惜之餘,又有些敬佩。
不是誰都有胡閣老這樣的魄力,能將自己失察的事情挑明,在正寧帝麵前脫帽請罪的。
首輔之位在前麵吊著,就算是求穩,換一個人,不說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不會在戶部搞什麼查賬。做多錯多的道理,官場老油條都清清楚楚。這麼一查,貪官汙吏確實落不了好,但胡閣老作為一部長官,一個失察之責肯定跑不掉。
誰會心甘情願給自己找麻煩呢?
胡閣老做到了。
完全不帶一點私心,一心為公。
這樣品質高尚的人,其他人可能不理解他的行為,但一定會對他心生敬佩。
正寧帝顯然也是知道胡閣老的心思的,所以並沒有讓胡閣老退出政事堂的議政,甚至向胡閣老透了口風,等到戶部自查賬目完畢,清賬有功,帶動其他幾部共同清賬,樹下清廉公正之風,正寧帝就會將胡閣老那幾個被擼掉的官職又重新給他補回來。
蕭景曜也看明白了這裡頭的彎彎繞繞,辦事更為精心。
胡閣老倒不是為了丟官而惱火,純屬是氣不過戶部竟然有這麼多國之蠹蟲。虧他天天在腦海裡撥算盤,想儘辦法省銀子,結果省下的銀子竟然就這麼一幫東西用這麼齷齪的方式給盜走了。
擱誰身上能心態不崩?
新來戶部上任的官員們安靜如雞,見了胡閣老就成了戰戰兢兢的鵪鶉,恨不得將自己埋在公務裡,讓自己不出現在胡閣老的視線中。
蕭景曜覺得大家現在的精神狀態過於緊繃,太緊張也影響工作效率蕭景曜想了想,頂著胡閣老的怒火替大家說了句公道話,“戶部本來就是賬目最多的一部,天下各州的賬目最終都要歸到戶部來,庫房賬目之多,屬實令人眼花。其他部清賬能清得那麼快,是因為他們的賬目同戶部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即便如此,他們都還出了許多大問題,陛下更是大發雷霆。相比起來,我們戶部的賬目,已然是中上等。”
好歹賬目上,目標還沒暴雷。
胡閣老還是樂意給蕭景曜幾分顏麵的。聽蕭景曜這麼一勸,胡閣老再看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戶部官員,又想冷笑,諷刺幾句,但還是忍住了,最終隻道:“你說的對,是本官太過焦躁了。賬目的事,你們務必一筆一筆比對清楚了,萬萬不可像其他幾部那樣,鬨出天大的笑話!”
眾人心下一鬆。
福王更是樂嗬嗬地開口道:“有胡閣老在,我們戶部的賬目怎麼可能出大問題?這陣子大家也辛苦了,今晚本王在天香樓設宴,好酒好菜管夠,你們可都要來啊!”
蕭景曜第一個響應,“這麼好的事,大夥兒當然不能錯過。走,去吃大戶!”
福王忍不住笑罵一句,“合著你把本王當成冤大頭呢!”
蕭景曜挑眉,“殿下口口聲聲說要請大家喝酒,總不能到最後還要我們出銀子吧?”
“其他人本王
肯定不為難他們。你嘛……說不準本王就把你押在那兒抵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