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離京之前,正寧帝私下將他召進宮,頗為感慨,“你此去閔州,最少也要在那邊待三年。聽說你打算把家眷帶去閔州,妻兒都在,你辦事得謹慎一些。”
正寧帝是知道蕭景曜的打算的。想開海禁,不用想都知道,蕭景曜在閔州會遇到多大的阻力。極端一點的,直接報複蕭景曜的至親也不一定。
蕭景曜的年紀比福王還小,又是正寧帝一手提拔上來的祥瑞,不知不覺就在蕭景曜身上傾注了不少感情,不說拿蕭景曜當親兒子看待,也能有個侄子待遇。估摸著一般的宗室子弟,在正寧帝的地位心裡還不如蕭景曜呢。
這種情況下,正寧帝在蕭景曜臨出發前,仔細叮囑他注意家中妻兒安危,而不是扔給他更多的公務,也不足為奇。
蕭景曜心下頗為感動,正寧帝這樣有人情味的皇帝,真的不多。
再一看正寧帝,這幾l年肉眼可見的蒼老了下去。應該說,自從悼懷太子病逝後,正寧帝的身子就每況愈下,哪怕有福王每天都在插科打諢逗正寧帝開心,時不時還作一把死,讓正寧帝追著他滿屋子跑,讓正寧帝得到充足的身體鍛煉時間,但正寧帝的心病可不是這樣就能消除的。
蕭景曜看著正寧帝全部花白的頭發,還有逐漸渾濁的眼睛,心中滋味雜陳,深深一禮,“微臣叩謝陛下。”
正寧帝親自將蕭景曜扶起來,深深一歎,“你一去就是幾l年,也不知朕能否看到你回京。”
蕭景曜趕緊呸呸呸幾l聲,急切道:“陛下洪福齊天,自然能看到臣回京。臣還想在兒子成婚時,厚顏問陛下要一點賞賜呢。”
“你家兒子才多大?剛會走的年紀吧?”正寧帝失笑,“有你這個爹,你兒子倒是一點都不會吃虧,現在就想著從朕這裡給你兒子扒拉好東西了。”
——真不愧是福王的好朋友,深得福王真傳,都開始惦記朕的私庫了!
蕭景曜在正寧帝的眼神中明晃晃地看到了這個意思。
調侃福王,理解福王,成為福王。
蕭景曜一點都不虛,他和正寧帝也有多年的君臣情分在,正寧帝又是個仁慈的帝王,蕭景曜偶爾跳脫一點,正寧帝根本不會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熊孩子都是熊家長寵出來的。正寧帝三天兩頭被福王氣得跳腳,時不時還要遭受福王和竇平旌的雙倍暴擊。歸根結底,這倆都是被他寵出來的,他就吃這套。
蕭景曜這麼“得寸進尺”,正寧帝隻有高興的份。
果不其然,正寧帝一點都不在意蕭景曜盯上他私庫的事情。反正研究院的玻璃透鏡讓正寧帝賺了一波又一波,現在正寧帝的私庫肥肥的,就樂意看著小輩們的小財迷模樣。
正寧帝佯裝生氣,自己卻撐不住笑了,大方地表示,“朕若是能看到你兒子成親,定然賞他一些好東西。”
說完,正寧帝又問蕭景曜,“你那兒子,據說很是聰慧,乳名是叫小湯包?”
這個乳名太過醒目,正
寧帝聽福王說過一遍後就記得牢牢的。為此,正寧帝還覺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小輩們奇奇怪怪的取名方式,他這個老頭子確實跟不上小輩們的腦回路了。
蕭景曜沒想到正寧帝竟然還知道小湯包的取名,著實吃了一驚,老父親的良心隱隱作痛,猶豫了三秒,在正寧帝麵前還是維護了一把自家兒子的麵子,“這名字也就是我們叫著玩的,他大名蕭秉文,等日後進學了,臣就喚他大名。”
正寧帝心說孩子的名字也能拿來玩嗎?現在的年輕人,當真是萬物皆可玩。
然後,正寧帝就聽到了蕭景曜“生孩子不用來玩還有什麼樂趣可言”的謬論,整個人瞬間瞳孔地震,食指顫抖著指著蕭景曜,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一瞬間,正寧帝竟然生出了一種“福王比蕭景曜還可靠”的荒唐念頭。
可見蕭景曜的發言有多炸裂,給正寧帝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蕭景曜理直氣壯地看著正寧帝:我自己的崽崽,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正寧帝都忍不住思索了一下玩孩子的可能性。小皇孫是不能玩的,但福王還有其他的孩子,康王和榮王孩子也不少,正寧帝掐指一算,自己的孫輩數量輕輕鬆鬆突破兩位數,在裡麵挑選出一個倒…呸,幸運兒來玩一玩,好像也不賴?
正寧帝艱難地回憶起來,福王提到蕭景曜家裡的小崽崽時,語氣十分羨慕嫉妒恨,隻說是天才蕭景曜又生了個小天才,機靈又可愛,模樣還生得俊,性格更是有趣,每次都讓福王偷崽之心大起。
正寧帝覺得蕭景曜這麼玩孩子,孩子還能被養得這麼機靈,可見玩一玩孩子,並不會影響孩子的成長。
這麼一想,正寧帝心裡就跟有貓爪在撓似的。
躍躍欲試,躍躍欲試!
蕭景曜見正寧帝意動的神色,忍不住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所剩無幾l的良心隱隱作痛。好像可能大概也許,自己把皇孫們給坑了?
溜了溜了,趕緊開溜。
蕭景曜心虛跑路,收拾行李,磨刀霍霍向閔州。
福王直覺蕭景曜搞了什麼事情,奈何抓不到他的把柄,隻覺得蕭景曜怎麼看怎麼像一隻大尾巴狼,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欠揍的氣息。
震驚,我的小夥伴偷偷背著我搞事情.jpg
福王震驚三連,狐疑地看著蕭景曜。蕭景曜心理素質多強悍一人啊,福王看福王的,蕭景曜巋然不動,到最後福王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直覺出錯,冤枉了蕭景曜。
等到蕭景曜離京後,正寧帝給了福王以及康王和榮王的幾l個崽崽取了些一聽就不大正經的乳名後,福王恍然大悟——原來蕭景曜竟然跑去禍害小孩兒去了!
也就是蕭景曜這會兒不在京城,不然福王高低得跑去找蕭景曜切磋切磋不可。看看正寧帝給他兒子取的什麼名字?大壯這種乳名,符合皇孫的氣質嗎?
被暴擊到的福王很是憤怒,抓著一支毛筆就開始刷刷刷給蕭景曜寫信,通篇都在指責蕭景曜這種缺大德的坑貨行
為。一篇文章寫下來,沒有技巧?_[(,全是感情,字裡行間全都充斥著對蕭景曜的怒火。
當然,這會兒的福王還不知道蕭景曜暗搓搓挖坑間接坑了他一把,他正淚眼汪汪地拽著蕭景曜的袖子,一臉不舍,哽咽著問蕭景曜,“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漕運總督之位嗎?”
正在感動中的蕭景曜:“……”
我懷疑你這是在為飛走的賄賂銀子而流淚,並且有證據!
福王什麼尿性,蕭景曜一清一楚。早年間舒舒服服地當鹹魚皇子,非常有危機感地從正寧帝私庫裡扒拉奇珍異寶,以免以後自己成了閒散宗室後一貧如洗。後來去了戶部,深受胡閣老熏陶,更是練就了一手鐵公雞的本事。哪怕正寧帝給福王的待遇比自己還好,福王還是積習難改,一提到銀子就兩眼放光。
蕭景曜沒想到福王這麼執著於和自己分贓的事情,忍不住勸誡福王,“殿下若是缺銀子使,去找陛下哭訴試試?”
這活福王老熟練了,一哭一個準。
蕭景曜更有一奇,福王的太子待遇,基本和廢太子一致,一應東西先由東宮挑了,再送去正寧帝的私庫。就這,福王怎麼好意思琢磨著和蕭景曜分贓的?
福王摸了摸鼻子,搓手嘿嘿笑,“那我這不是想嘗試一下自己想辦法賺銀子嗎?”
蕭景曜:“……”
很好很棒棒,又是被福王無語住的一天呢。
從京城到閔州三千多裡的路,哪怕是進京趕考的考生,匆匆趕路,也要花上三個月的時間。蕭景曜還帶著顧希夷和小湯包,更加不可能啟動趕路模式。誰家帶著孩子出門還匆忙趕路的?小湯包體質好也不是這麼作的,彆看蕭景曜平時養小湯包養得有些糙,實際上還是挺精細的,這一出門,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湯包身上,生怕小家夥有個頭疼腦熱。
為此,蕭景曜還從太醫院薅了個閔州籍的醫士與他同行。這位醫士在太醫院不算起眼,年紀也直奔耳順,很是謹慎,耐心十足,最擅長的就是兒科。
這不就揪住了蕭景曜的內心了?
正好這位醫士有意回鄉,蕭景曜便厚著臉皮登門拜訪,再三邀請對方和自己同行,對自己的意圖裝都不裝一下,算盤珠子直接崩到了老醫士臉上。
要不怎麼說這位老醫士好脾氣呢。被蕭景曜這麼煩,人家也沒生氣,一點情緒都沒有,主打的就是一個情緒穩定,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剛炮製完的藥後,這才應下了蕭景曜的邀請,跟著蕭景曜一起南下閔州。
蕭景曜想著有這麼個專業人士在,不用白不用,抱著肥嘟嘟白嫩嫩的小湯包就去找了陳醫士,請對方給小湯包把把脈。
就當給小孩子做個體檢了。
陳醫士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小朋友們最信任最親近的長相,據他所說,每個見到他的小朋友都會乖乖地聽他的話,讓伸手就伸手,讓張嘴就張嘴,超級配合,一點都不會哭鬨。
當然,陳醫士臨走時開的藥方,讓小家夥們遭受到苦藥攻擊後,體會到了人心險惡
的小家夥們如何對待陳醫士,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現在小湯包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樣,一看到慈眉善目的陳醫士後就給了對方一個萌萌噠的笑容。
幼崽本來就十分可愛,小湯包這樣俊俏機靈的幼崽,再加上他萌萌噠的笑容,那就是成噸成噸的可愛暴擊。陳醫士當場繳械投降,伸手摸了摸小湯包光溜溜的腦門兒,笑得眼角的褶子一堆又一堆,語氣十分溫和,“小公子要讓我給你把脈嗎?”
窩在親爹懷裡的小湯包隻覺得麵前這個長胡子爺爺看起來脾氣超級好的樣子,一看就特彆容易欺負他(bushi)乖寶寶小湯包雖然不懂把脈是什麼意思,卻還是睜著大眼睛認真點頭,沒錯,把脈!?[(”
反正爹爹做什麼都對!
“那就請小公子把手伸出來。”
小湯包毫不猶豫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圓滾滾跟藕節似的,一眼看過去都看不到骨頭,全都是肉窩窩,偏生小湯包整體看起來並不胖,就是尋常兩歲孩童的體型。
小湯包是樂天派寶寶,見到一隻小鳥都能讓他高興一整天,胃口還倍兒好,每天噸噸噸乾飯,要睡覺的時候自己邁著小短腿努力往床上爬,還會自己給小肚肚蓋上小被子,頭一沾枕頭就熟睡過去,一點都沒有失眠的煩惱。能吃能睡,可不就蹭蹭長肉嗎?但小湯包每天的運動量也大,蹦蹦跳跳來回跑,噸噸噸乾飯又噸噸噸鍛煉,愣是將自己的體型變成了視覺上看起來不胖,實際上卻分量十足的實心崽崽。
陳醫士給小湯包把了脈後都震驚了,“我還是第一次見身子骨這麼結實的小孩子。”
尋常小孩子可能有的積食、腸胃不適等症狀,小湯包一點都沒有!
陳醫士頗為驚訝地打量了小湯包一圈,笑著對蕭景曜感慨道:“怪不得你千裡迢迢去閔州赴任,還會帶上才兩歲的小公子。”
合著是小孩兒體質倍兒棒啊。
小湯包聽不懂陳醫士嘴裡那些專業的醫學術語,但他充分開動了自己聰明的大腦,從陳醫士的麵部表情以及說話的語氣,再結合自己能聽得懂部分,那必然是在誇他身體棒棒沒錯了!
小湯包驕傲地挺起了肚子,得意道:“吃好睡好,身體棒棒!”
陳醫士都被他給逗樂了,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就喜歡活潑喜慶的小孩子。醫者也喜歡身體倍兒棒,散發著蓬勃生機的小孩兒。
陳醫士既上了年紀,又是杏林中人。小湯包這樣健康活潑生機勃勃又機靈的孩子,完美戳中陳醫士的心尖尖,恨不得把小家夥抱進自己懷裡好好逗一逗。
蕭景曜一看,這會兒陳醫士臉上的表情簡直不要太熟悉,立馬抱著小湯包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陳醫士。
京城那幫偷崽崽大軍,想偷小湯包時,臉上就是這樣的表情。
知道蕭景曜打算帶小湯包去閔州,顧家人差點直接動用武力將小湯包給搶回家。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母,帶著孩子趕幾l千裡的路!
要不是蕭景曜腦子靈活,小
湯包又是一副“你不讓我跟著爹娘出去玩我就哭給你看”的神情,顧家人這才阻止了自己偷崽崽的不靠譜想法。
陳醫士有些好奇地看著蕭景曜,沉吟再三還是大膽開口,“小公子這樣的體質,世間少有。不知大人可否願意請一請平安脈?”
蕭景曜自然不會拒絕。
陳醫士把完脈後,頓時點頭,“原來小公子康健的身子骨都是隨了大人。”
蕭景曜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該是我父親的功勞。陳醫士或許聽聞過,他天生神力,我從小無病無災,健健康康長到現在,希望小湯包能隨了我,不受病痛之苦。”
陳醫士對此感到很好奇。或許是有了劉白芨這個鑽研先鋒,太醫院的太醫很是有些研究精神。見蕭家三代身強體壯,陳醫士頓時想起了蕭景曜提到的“遺傳”,已經在琢磨怎麼讓這個遺傳穩定下來,讓身強體壯的男女生下同樣身強體壯的後代。
人口向來是大事,若是弄懂了這“遺傳”的奧妙,那日後大齊的百姓豈不是都不用再受幼兒夭折之錐心痛苦。
陳醫士頓時覺得自己責任重大,顧不上自己還在去閔州的路上,愣是忍著不適,在顛簸的馬車中不斷奮筆疾書,記下自己此時此刻的靈感。到了驛站,稍作休息後,陳醫士繼續整理自己的思路,還沒到閔州就開始給劉白芨寫信,想要和劉白芨探討一番遺傳的問題。
劉白芨先前用芥子鏡研究男子米青液的事情,太醫院的太醫們也是知道的。先前他們覺得劉白芨的行為很離譜,但陳醫士現在想想,倒是覺得劉白芨不愧是太醫院院判,果真是醫術精湛又見解獨到。
人之起源,不就是男女那些事?劉白芨觀察到的男子的米青液裡那些活躍的“小蟲子”,估摸著就是生命的起始。孕婦十月懷胎,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最終瓜熟蒂落,將嬰兒產下。誰知道這十個月中,嬰兒在母親肚子裡發生了怎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