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
老天爺也忒偏心了些!
蕭景曜嗖嗖嗖連著掃描了十本卷宗,覺著肚子有些餓了,這才收回了目光
,合上卷宗,一偏頭就看到酈照磨虎目含淚的模樣,倒叫蕭景曜吃了一驚,“發生了何事?”
怎麼突然就哭了?
酈照磨猝不及防地被蕭景曜看到了雙目含淚的模樣,破罐子破摔,“隻是看到大人記性絕佳,頗為羨慕罷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羨慕哭了嗎?蕭景曜有些驚訝,想說些什麼,又猜測酈照磨可能記性不太好,怕戳到酈照磨的傷心事,隻能微微一笑,轉移話題,“我看卷宗看得入神,不妨已經到了午時。酈照磨應當還沒有用膳,不知照磨所可有小廚房?”
酈照磨耿直搖頭,“為了避免失火燒毀卷宗,照磨所沒有明火。便是冬季,也不能有炭盆,更不能帶手爐。”
所以一般官員不愛來照磨所,沒前途不說,還規矩一大堆,冬季當值,全靠一身正氣。
蕭景曜順勢邀請酈照磨同自己一道用飯,並詢問酈照磨附近可有味道尚可的酒樓。
酈照磨雖然於人情世故上不大靈光,到底也在閔州待了多年,尋個味道好的酒樓還是不在話下。
就是吧,蕭景曜和酈照磨剛坐下來沒多久,雅間的門就被人敲響,聽著不大像是小二的敲門動靜。
蕭景曜還在思忖間,酈照磨已經殷勤地起身前去開門,結果門一開,酈照磨就呆住了,“大…大人?”
蕭景曜循聲望去,正好和鄧書棋來了個眼對眼。
鄧書棋拱手一笑,“這家酒樓味道十分不錯,大人也來這裡用膳?”
蕭景曜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鄧書棋一行人不必客氣,自己找位置坐下便是,嘴上同樣笑道:“既然鄧大人都如此說,看來我可以對這家酒樓的菜色口味放一百個心了。”
鄧書棋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又對蕭景曜推薦了幾道菜,說這是這家酒樓的招牌菜,味道堪稱一絕。
蕭景曜玩笑般問酈照磨,“你們莫不是商議好了,我吃了你們一頓接風宴,你們就商議著吃回來?”
酈照磨老實搖頭,一本正經地解釋。
鄧書棋已經笑著接話,“哪能讓大人破費?不過些許銀子罷了,我付便是。”
“這可不行。我在照磨所裡看卷宗,見多了前輩們治理閔州的經驗,收獲頗豐。這頓,當然得算是我請酈照磨的。你們這些來蹭飯的,都是沾了酈照磨的光!”
蕭景曜的行蹤,其他官員必定是時刻關注著的。蕭景曜也沒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跡,他前腳到了照磨所,後腳就有人小跑著去稟報鄧書棋。
鄧書棋能精準找過來,蕭景曜一點都不意外。
鄧書棋聽蕭景曜話裡的意思,是沉迷在閔州的卷宗中,一時間倒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道蕭景曜是真的想看卷宗學習,還是彆有用心。
再三思忖之後,鄧書棋還是對蕭景曜笑道:“大人驚才絕豔,才冠大齊,竟還這般好學,下官深感慚愧。”
蕭景曜擺擺手,“鄧大人太過謙虛,你可是一步步從地方縣令升上來的,對如此治理一方百姓,胸
有成竹。我久在京城,頭一次外放,自然要多多學習前輩們的經驗。”
鄧書棋將心放回了一半,瞥了眼酈照磨,覺得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又不能攔著蕭景曜不去照磨所,一時犯了難,又聽蕭景曜玩笑道:“照磨所卷宗太多,從太/祖元年開始看,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得完。我這個總督,也不能每天都在照磨所看卷宗。?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鄧書棋另一半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裡,給蕭景曜添了酒,“今年的賦稅已經收了上來送去了京城。大人正好能輕省幾日。閔州冬季雖然比不上京城寒冷,但稍有不注意,也容易染上風寒。尤其是照磨所,不能放炭盆,更加難熬。聽聞大人將小公子也帶來了閔州,大人萬萬保重身體。”
都把小湯包拿出來勸蕭景曜了。隻能說鄧書棋這話說得挺有水平,句句沒讓蕭景曜不去照磨所,卻又句句透出了這個意思。
不過鄧書棋這番苦心注定隻能打水漂。蕭元青的好基因的優勢這就展現出來了,小湯包身體倍兒棒,現在還惦記著吃竹筍炒肉,竹林沒筍他也不失落,吃著糯糍粑,薑母鴨和魚丸也格外香,每天都抱著自己的小碗噸噸噸乾飯,不將自己的肚皮吃得溜圓堅決不停嘴。
蕭景曜還真不擔心自己染上風寒然後傳染給小湯包。
體質好就是這麼任性,蕭景曜隻要自己不作死,也不大容易會染上風寒,更彆提傳染給小湯包了。
鄧書棋斟酌再三暗搓搓勸誡蕭景曜的話,效果為零。
蕭景曜不僅不順著鄧書棋的話往下說,反而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閒,難得有一陣輕省日子,正好用來看卷宗。酈照磨可彆嫌我煩。”
酈照磨自然口稱不敢。
鄧書棋陪笑,心下卻隱隱不安。
天知道蕭景曜會不會從卷宗裡看出什麼貓膩來。想到蕭景曜拿一手查賬的本事,再想想閔州前幾年的血流成河,鄧書棋的危機感瞬間就上來了。
蕭景曜很滿意自己給鄧書棋施加的壓力。慌了才好,驚慌之下才會暴露出更多的破綻,蕭景曜就等著跟在鄧書棋身後揪小辮子。
鄧書棋這個反應,讓蕭景曜更加確認,卷宗裡頭確實藏有許多秘密。想來他們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再請人用筆墨顛倒黑白,終歸還是不能全部抹除掉他們的惡行。
蕭景曜頓時更想將照磨所的卷宗全部看完。
回到總督府後,蕭景曜才認真回想起自己今天記下的卷宗,終於有了時間認真分析每一筆記載。
這一分析,蕭景曜就發現了不大對勁的地方。
比如正寧元年,範無疾控製閔北疫病的事情,若是蕭景曜沒記錯,當初病情最嚴重的幾個村子,現在的地,全都歸到了四大家名下。不僅如此,當年前去救人的醫官,現在還在太醫院,他沒事,同他一起前去救人的大夫,喪命者十之八/九。如此高的死亡率,蕭景曜都忍不住皺眉。
再仔細一看,當初順利回來的那五位大夫,現在正是閔州府衙的醫官,平日裡為鄧書棋等官員診脈開藥方,有時候也
會出去義診,為老百姓看病。當然,要的診金也不便宜。富商們最愛請他們上門診脈,覺得衙門的醫官自然比民間大夫更加可靠。
是以這五位醫官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反正都不住在州府衙門裡頭,而是在外置了大宅院,每日當值就在官署喝茶閒聊。
官員們總不會成天生病讓他們治不是?
蕭景曜將這幾個人通通記下來,又回想了一下死者信息。卷宗中沒有將所有在疫病中失了性命的人的名字都記下來,也簡單記了三個人的名字做代表。
蕭景曜一看那三個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們是本村較為有名望的人物。沒辦法,遍地文盲的村裡,狗蛋狗剩滿地跑,“和光”“濟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等名字,一看就是家裡有讀書人的。在村裡,讀書人基本能和地位高劃等號。
蕭景曜心裡已經有了些許頭緒,靈光一閃,又去梁千山那裡要了閔州的詳細輿圖。果不其然,那幾個村子,還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靠海。
啊這……
蕭景曜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罵他們膽大包天還是該誇他們敢想敢做。既要百姓的地,又要撈政績,得個好名聲。
最後一地百姓多吃,拆骨入腹,連血淚都沒落下,全都嚼吧嚼吧吃了。
蕭景曜看著輿圖,都氣笑了。當官以後,真的是爹娘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低血壓了。每當蕭景曜以為自己見過的事夠沒下限了,就會出現新的無恥之事刷新他的認知,給他來上一點沒臉沒皮黑心肝畜生的一點小震撼。
一旁的梁千山瞬間後背一涼,隻覺得蕭景曜笑容中帶了濃重的殺氣。
正遲疑間,梁千山就看到蕭景曜偏過頭來,宛若謫仙人的麵容上卻露出了閻羅般的笑容,一口白牙在日光下寒光森森,吐出來的話更是讓梁千山心頭大震——
“梁將軍,你的刀,還會殺人嗎?”
“殺什麼人?”
“濫殺無辜百姓的狗官,配不配讓將軍取他項上人頭?”
“哈哈哈哈哈,我梁千山什麼時候怕過事?蕭總督你儘管吩咐,隻要證據充足——”梁千山冷峻的臉上露出了嗜血的微笑,“我手底下的兵,也許久未見血了。”
兵權抓在了自己手裡,蕭景曜心中大定。
接下來的日子裡,蕭景曜繼續時不時就往照磨所走一圈,並“不經意”地向鄧書棋透露自己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聽得鄧書棋心驚膽戰,一會兒覺得自己想太多,一會兒又覺得蕭景曜當時的表情十分微妙,可能並非是自己胡思亂想。
這麼一通操作下來,蕭景曜都還沒看到鄧書棋上任後的卷宗,鄧書棋的心態都快崩了。
整天提心吊膽,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心態能不崩麼?
鄧書棋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在聽到蕭景曜笑著對他說,“我今日看到了鄧大人去年巧斷佛手茶一案,那些茶農委實不知好歹,竟然膽敢犯上作亂。”
鄧書棋心中又是一驚。這樁案子,也是他斷過的糊塗案之一。
閔州產茶
,海上走私?[]?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茶是重要商品。這幾年佛手茶極受海外之人青睞,賣出的價格一天比一天高。儲家便有人盯上了茶農們的茶園,示意鄧書棋以官府的名義低價收購佛手茶,不允許茶農私底下賣茶,將利潤壓到最低,幾乎讓茶農們貼錢給他們乾活。
這誰受得了?茶農們紛紛反抗,但小股勢力怎麼能和官府作對?很快,這些反抗的茶農都被緝拿歸案,送去了菜市場砍頭。
而卷宗中的記載,當然不會記錄鄧書棋等人的惡行。隻說是種佛手茶的茶農不滿價格低,聚眾鬨事,竟然膽敢行大逆不道之事,著實可恨,當誅!
這份記載,表麵上來看,一點毛病都沒有。畢竟官府低價收佛手茶這事兒,衙門並未張榜,沒有下蓋了大印的文書,茶農們拿這事兒說嘴,鄧書棋當然可以不認。
更妙的是,其他茶的價格都沒有變,賣得好好的,就你種佛手茶的茶農鬨事。不是因為賣不出去茶發瘋還能因為什麼?
這事兒的內情,就連梁千山都不知道。要不是蕭景曜和莊明頗有些交情,莊明手底下的人更是什麼三教九流都有,將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的,單看卷宗,蕭景曜還真以為這些茶農是刁民了。
做了虧心事,總歸是心裡不安的。鄧書棋見蕭景曜佛手茶一案,臉色僵硬了一瞬,而後迅速笑道:“大人過獎了。相比起大人乾過的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下官做的一點小事,實在不足一提。”
您可收斂著點,彆再乾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好好閔州待個三年,順順利利回京不好嗎?
鄧書棋欲哭無淚。
蕭景曜卻還是不放過他,繼續痛打落水狗,在鄧書棋敏感的神經上蹦迪,對著鄧書棋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落在鄧書棋眼裡簡直像是閻羅王的召喚,“鄧大人,我來閔州也有一個月了,你挑個合適的日子,將這兩年的賬本都送去總督府吧。本官要查一查賬目。”
查賬!鄧書棋本就緊繃到極致的神經,嘣的一下,斷了!
現在大齊官場上流傳著一句話,叫“蕭景曜一查賬,官員輕則流放”。
鄧書棋本就心中有鬼,哪裡還能受得了這個刺激,用儘了所有的理智在蕭景曜麵前保持住了鎮定,鄧書棋回府後就開始焦躁不安,在書房一待就是一天,寫寫畫畫,又是讓幕僚過來商議大事,又是派人去給宋家遞話,肉眼可見地亂了陣腳。
而這時,一直靜靜地在府裡當隱形人,默默承受著宋氏女欺淩的張氏和鄧芳娘,眼中卻亮起了期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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