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那不僅僅隻是一盆花,或許還是一種力量吧,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能給他增添希望的力量。
南枝得到回應後,很快跑開,朝醫院而去。
宋青則坐在輪椅裡,扭轉方向,正對著她,目送她消失在夜幕裡。
她來時已經不早了,又跑上跑下,打完吊針之後,現在差不多是七點多。
宋青從口袋裡掏出破爛的手機,大拇指勾下頂上的皮筋,至裂縫中去看時間。
19:23。
他特意打開時鐘,一秒一秒的數,時間不知道為什麼,又變得格外漫長,每一秒都像一個小時,分外難熬。
或者說,自從腿截肢後,任何變故都會讓他不安,譬如一開始他在病房內,突然被人推動病床,到了外麵。
他不知道要做什麼,一個欠了醫藥費的人,也沒資格問,隻能聽天由命,任由彆人安排。
他最多在心裡猜測一下,是不是要被趕走了。
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繳費,每次護士來都會唉聲歎息,會被趕走的幾率很大。
他又想,如果要趕走他,沒必要賠上一張床吧。
也有可能是好心的護士送他一程,讓他可以少走些路就能出醫院。
在被推動的時候,他腦子裡反反複複想了無數種可能。
最後他被送到走廊的最儘頭,那個護士說,這個位置條件差,還死過人,不會有人願意住,他可以安心待一陣子。
他全程提著的心放了下來,並不在意條件差、死過人等等。
對於那時的他來說,能有個地方待著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挑。
現在——
宋青握緊了輪椅邊緣,雖然不想承認,但那股子惶恐不安又來了。
他又忍不住猜測,那些好心人給他繳費等等的說辭是不是在騙他。
怕他死賴著不走,特意使的手段,哄他離開醫院。
但他又想,就算是這樣,也該感謝那個小姑娘,她將他一些無用又多餘的東西都換成了吃的和喝的,他有這些省著點至少夠他一個月吃喝的。
一個月他的傷口也該長好,可以找些小活,他這個樣子,一般的工作不會要他,隻能做些手工活。
老板可能會看他殘疾不想招他,他減半工資,還是不願意那就再降,給口飯吃熬過這段低穀就好。
他再一次控製不住的想,應該不是騙他,因為她走的是正規程序,宋青親眼瞧見她到窗口處,拿著他的證件辦理出院手
續。
欠了錢的話,醫院不會讓他走的。
還有這台輪椅,她並沒有要回去。
她想拿回去很容易,將他推倒或者騙著暫時坐在彆的地方,然後她推著輪椅跑開就好,他追不上的。
她沒有這麼做。
可她為什麼不回來。
19:30了。
19:40,她還是沒有回來。
宋青腦海裡再一次想,果然是被趕出醫院了吧。
就知道老天爺不可能好好的對他。
它又一次戲耍了他,給了他希望,讓他覺得新生活在朝他招手,他忍不住誘惑想將手遞過去的時候。
對方狠狠打了他一下,然後告訴他,癡心妄想。
心中已經篤定了被騙,但或許是不甘心,也有可能不到黃河不死心,他依舊杵在原地,等著撞死在南牆。
再等她半小時吧,如果她還不來的話,就將輪椅交給保安,讓他還給那個護士。
新的東西,部分位置薄膜都沒拆,她那麼快回來,說明是在附近買的,也許還能退回去,給她省點錢。
他自己則用衣服包住腿,徒步挪到巷裡,找招工的小廠就好,難看了些,但是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
他沒有錢,還欠了很多,花唄、借唄等等都還不上,沒有新的金額給他繼續貸,他也不想再借,徒步挺好的。
晚上19:50,風越來越大,宋青被打著旋的冷風包裹著,隻覺得身上越來越涼,心中也越發煎熬。
他低著頭,似乎瞧見自己剛有些回暖的血液在一寸一寸的冷卻,那些期待和對未來的憧憬褪下,隻剩下冰渣子一樣的刺骨陰寒。
他待不住了,他要走了。
心中這麼想著,卻還是不肯挪動,不知道究竟在等什麼。
又是幾分鐘過去,遠處終於響起腳步聲。
他幾乎立刻抬頭,看到那個女孩和之前在大廳時一樣,跑著過來的,可能是步伐邁的大,還喘著粗氣,懷裡抱著一盆花。
那盆花的模樣和盆底他都覺得十分眼熟。
湊近了,連磕壞的一角也熟悉異常。
宋青認真想了想,不是他窗台上的那盆又是哪個。
“這盆花我問了很久才找到主人,不是我們醫院的,是一個病患朋友送的,我和病患聊了聊,對方同意讓我拿走了。”
這盆花是因為那個病患住院,彆人來看他帶來的,還長著根,病患覺得扔了可惜,乾脆放在身邊養著。
一開始它還開著花,很漂亮,沒兩天花謝了,病患覺得醜就丟遠了些,擱在走廊儘頭的窗台上沒再管它,它也慢慢枯萎,直到遇到宋青。
南枝將花遞給他,“你先抱著,待會兒放車上就好。”
說罷自己走到他後麵,繼續推著輪椅走。
宋青抱著花,僵硬看著。
她回去就是為了拿花?
這盆花就在他病床旁,他每天觀著,其實對它的每一處都有了解,也猜測預想過它的未來。
但端在手裡,這麼近的距離下看,它那些抽長變綠的地方越發清晰,細節變化比原先勾勒的還全麵。
宋青摸著葉片,忍不住想起之前,在那個吵鬨的過道,和局促的床上,他曾經無數次在心裡問。
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枯木回春啊。
這盆花之所以變回綠色,是因為得到一絲窗戶外飄進來的雨浸透,認真思來。
他似乎也得到了那場天外飄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