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笑眯眯道,“她們不吃,正好咱們四人分了,你們也嘗嘗我的手藝。”
女史們早在廚下就饞了,聽她這麼說,都歡快道好。
四人回廊房,各分了半碗吃下,紛紛稱讚好吃,樂的崔姣誇話,等以後手裡有餘錢,再給她們做他們清河人常吃的巨勝奴。
吃飽喝足後,崔姣便安心在房中抄起了經文。
那兩個掌書抄完經,到夜間和其他女官彙總經文,聽她們說起才知道,崔姣來旁舍為各個幫她抄經的女官送小食,唯獨沒送給她們倆,兩人詢問了崔姣來的時辰,正是她們背地說人壞話的時候,皆都心中有鬼,此後擔驚受怕良久,唯恐她去太子麵前告她們,遇到崔姣必避讓,崔姣也懶得和她們來往,大家便將這事掩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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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有人過來取抄好的經文,順便傳話,讓她換身不顯眼的衣裳,太子要帶她去慈恩寺進香。
崔姣抄了半夜的經書,好不容易交差了,想在白日裡補回覺,太子還不饒她,他這是存心折磨她呢!
然而崔姣也沒轍,褪下女官服,穿了身紅茜裙,幕籬遮麵,就是普通民女的出行衣著了。
崔姣跟著仆役繞到宜春北苑上了馬車,太子早在車內,平日裡的常服沒穿,反穿了件窄袖圓領襴袍,他已及冠,平常在東宮,需得束發盤髻戴上金冠,今日卻戴了玄色襆頭,很是樸素。
太子出行得有儀隊,今日是輕裝外出,隻帶了她及兩個隨行仆役。
馬車從玄德門出的東宮,一路駛向慈恩寺。
慈恩寺是全長安城香火最旺盛的寺廟,城中百姓多來此上香求佛,不乏有貴婦人,寺內還修建了一座慈恩寺塔,據聞塔中藏有無數佛家經卷,每年有許多高中進士的學子會來塔前提名,崔姣不來便罷,來了也想看看這座塔,說不定她阿兄將來有幸高中,也會再此留名呢。
苻琰說來進香,卻是真進香,僧人在前引路,帶他們到般若堂後的一間狹窄供堂,堂內供奉著一塊無名靈牌,燃著辟邪香,崔姣止步在堂前,她和女官們謄抄的經文被仆役搬了進去,隻太子一人入內,沙彌關上門,崔姣在門外百無聊賴,仰頭見那座慈恩寺塔屹立在寺中,這偏僻處也能看見那塔的巍峨。
崔姣是第一次來,不知道太子祭拜的是何人,看這些沙彌應知道,便問了句。
小沙彌連聲阿彌陀佛,就如被刀架在脖子上,左右為難,“女施主莫問貧僧,等檀越②出來,您不如去問他。”
都不可告人了,崔姣不會蠢到去觸怒太子,便沒了好奇心。
太子一時半會應出不來,她叫小沙彌帶路,去慈恩寺塔附近轉轉。
慈恩寺塔附近有法堂,法堂內正有禪師在講座,底下蒲團上坐著許多僧人在虔誠聽頌,僧人當中還有部分來梁的外邦求學僧,樣貌奇形怪狀的,小沙彌給她介紹說,這些求學僧來自新羅、大食等地,除了長得不像大梁人,留在大梁已有十幾年,一口流利的官話和長安本地人不遑多讓。
崔姣稱奇,她能說官話,都是她識字讀書,才可學會官話,但她長在清河十幾年,即使說官話,也會帶著一點清河的口音,她的女史們常說,她說出來的官話偶有飄音,還好無傷大雅。
寺內鐘聲響,小沙彌到了念經打坐的時辰,崔姣放他走了。
她轉去慈恩寺塔,想看上麵的提名,未料卻在此見到了五公主,五公主穿一身男服,她年紀比崔姣還小,眉眼稚嫩,身前一馬平川,猛一看真像個小郎子。
崔姣趕緊躲到棕櫚樹後。
五公主似乎在等人,等的不耐煩了,跑進塔裡,崔姣正想跟過去,大駙馬從北邊的小道一路腳步帶風,崔姣又退回樹後,眼睜睜看他也入了塔。
這、這不會是巧合吧。
她也想跟到塔裡去,但先前給她帶路的小沙彌找來,“女施主快隨貧僧回去,檀越出來了。”
崔姣隻得隨他回去。
苻琰在般若堂看經文,身旁站著一書生,著一身麻布襴袍,手裡攥著一卷書,恭敬的與苻琰解說。
她一進來,兩人都沒聲了,苻琰涼颼颼的掃著她。
書生隻瞧門口的女郎聘婷玉立,幕籬看不清她的容貌,隻有小半截櫻紅唇瓣和白秀依稀可窺視,當是翩若驚鴻,宛若遊龍。
苻琰收回眼,眼看書生盯著崔姣發愣,蹙眉道,“怎麼停了?”
書生急忙向苻琰行叉手禮,“這位、這位……”
“不必管她,”苻琰道。
書生便繼續拿著書往下說。
崔姣杵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迫聽了一耳朵,原來那書生就是郭壽山,她上回抄的行卷出自他手,名字取得像個老學究,現下又在和太子說什麼治水之策,引經據典,說了一堆大道理,她聽的有點困了,太子才揮袖叫他退下。
太子坐到靠窗的茶床前,崔姣忙上前將已煮好的茶倒給他。
“跑去了何地?”太子呷茶淡問。
崔姣不敢跟他說自己四處閒逛,便告訴了他在慈恩塔邊看到五公主和大駙馬,試探著問他,“……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大駙馬前日與酒家胡風流,今日又和五公主私會,太子若有心,正好捉奸!
苻琰將喝完的茶杯一下扣在桌上,寒著臉快步出般若堂,疾步往慈恩寺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