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召見也不詢問她的一切,就當東宮沒這個人。
崔姣也發覺了他不再召她去黽齋夜伴,她本來是在氣頭上,在廊房窩了兩日後,自己慢慢把自己勸的氣消了,她人在東宮,不說以後,至少目前身係苻琰,惹惱了他,被趕出東宮,她無法在長安存活,也回不去清河。
苻琰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崔姣想通後,便主動去找人了。
此時才過完七月,將將八月初,夜晚已經涼下來了,崔姣站在黽齋前,聽家令傳話,“殿下說以後晚間不需崔掌書隨身相伴,崔掌書回去睡吧。”
崔姣仰起頭,眼眸中浸著淚,“殿下真是這樣說的嗎?”
小娘子眼含淚的可憐像很叫人心軟,但是苻琰已經決定的事,誰也不能做改,家令點了點頭。
崔姣便像霜打的茄子,垂下腦袋往回走,早說苻琰這人惹不起,這幾個月來她好不容易才讓他心裡稍微在意一點,現在又變成原先不近人情的死模樣。
崔姣有點後悔了,她想要的東西都靠他施予,她哪有跟他使性子的底氣,弄成現在這樣,她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隻能先回廊房,再想想彆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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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過了兩日,果然如家令所說,苻琰真不叫她去伺候了,崔姣漸漸變得苦悶,女史們也發現了,便又想著,太子隻是兩日沒喚她過去,她就發愁了,可見之前是她們想錯了,她是愛慕太子的,隻是因為一直有太子寵愛,所以才會不當回事,一旦失寵,她就難過了。
可是如果真的失寵,她難過又有什麼用呢。
女史們隻能報以同情,往好處想想,就算太子不疼她了,她也還是內坊掌書,有月奉拿有她們陪伴伺候,不也挺好的嗎?
到第三日,崇文殿那頭忽有一仆過來廊房傳苻琰的話,讓她隨他去襄王府赴宴。
苻琰竟然帶她去赴宴。
崔姣欣喜道,“容我去換身衣服。”
小仆道,“殿下說,崔掌書就穿女官服過去,因是襄王府遞了請帖來,特邀您和殿下一同過去。”
崔姣眼裡一暗,原來不是他想要她去的,她一個小小女官,還跟襄王有過過節,襄王邀她去赴宴,赴的是鴻門宴吧。
崔姣不想去,但見小仆催的緊,不去也得去,隻好硬著頭皮跟他一起走。
太子凡出行必乘軺車,崔姣沒資格坐軺車,坐在後麵的馬車裡,至襄王府,下車時見苻琰根本不等她,已經。
她此刻對苻琰的怨念到了極致,既然不待見她了,找個由頭不帶她過來,襄王還能說什麼。
她小跑近苻琰,咕噥了聲殿下,不見苻琰回頭看她,在心裡哼了聲,便跟著他到門前。
襄王苻承澤和一個一臉黑胡子、長相異域的男人迎上來,襄王先帶著那個男人向苻琰行禮,然後看向崔姣,咧嘴笑道,“崔掌書咱們又見麵了,這位是大食國王子陀婆離。”
苻承澤又和那位陀婆離說了下崔姣,陀婆離身邊的舌人幾裡哇啦一桶,陀婆離頷了頷首,一雙牛眼對著崔姣打量,視線既讓崔姣不舒服,崔姣想躲到苻琰身後。
苻承澤卻道,“陀婆離王子聽聞崔掌書很會打馬球,對崔掌書十分佩服,等會席間,還請崔掌書再露一手馬球功夫。”
崔姣察覺到了他的不懷好意,一時想不出理由拒絕。
苻琰忽道,“她身上有傷。”
苻承澤故作關心,“崔掌書傷在何處,因何傷的。”
苻琰那張唇微微動,“為了五娘的名聲,襄王真要孤說出來?”
苻承澤當即領會,她是那次和大公主合謀設計鄭孝饒傷的,鄭孝饒人在獄中,五公主也在公主禁足,這事不能提,遂罷休,領著他們一起進王府。
宴席擺在後堂,崔姣第一次來襄王府,進來才覺這座府邸非常大,府內更是隨處可見奇花異草,越朝裡越聞到沉香味,至後堂,即見那湖邊亭竟是沉香木所製,沉香木何其珍貴,襄王府竟然造了一個亭子,苻琰平日熏香都極少用沉香,這也太奢侈了。
待進後堂,崔姣陡覺一陣涼意,入目是立在鬆樹盆栽旁的風鬆石,這石頭比東宮那塊還要大一點,已經看不出風鬆石的雅致,被雕刻成了蟒形,隻有其上鬆樹紋理依稀可判斷是風鬆石。
崔姣暗暗想著,皇帝真偏心啊,這麼大的風鬆石竟然給了襄王,她以為崇文殿內那塊要大一些的,而且襄王還敢將風鬆石刻成蟒,誰不知蟒乃無爪之龍。
襄王想成為太子的心真是昭然若揭。
她看苻琰並無喜怒,似乎這些都已經很常見了。
襄王引他們入席,崔姣是苻琰的女官,不好坐席上,隻能站在苻琰身側,看著那一道道炊金饌玉呈上了席案,隨後襄王拍手,仆役們端了個鐵架和鐵籠到堂中。
“我近來品嘗到一道美味,名叫鵝鴨炙,特請三哥和陀婆離王子賞鑒一番。”
苻承澤拍了拍手,婢女打開了鐵籠,在籠子上鋪一層調料,隨後點著籠下炭,再將活鵝活鴨放進去。
那可是活生生的鵝,在鐵籠裡被火烤的又叫又跳,苻承澤和陀婆羅離邊看邊哈哈大笑。
空氣中都能聞到調料香,崔姣卻幾欲作嘔,但見苻琰麵色無常,自己也不能表露惡心。
“襄王的癖好非一般人忍受,孤不喜這道菜,可以撤走了,”苻琰抿了口酒,淡淡道。
苻承澤道,“三哥沒吃過自然不喜歡,等吃了就會喜歡了。”
苻琰勾唇,“孤不喜歡。”
苻承澤看他雖笑,卻冷冽,現今朝政有大半捏在他手中,皇帝年歲上去了,已不甚處理雜政,朝中擁護他的居多,苻承澤仍處劣勢,今日這宴,也不是要與他撕破臉。
而是為了五娘報仇。
苻承澤揮手叫人把鵝鴨鐵籠抬走了,隨後舞姬們從側門魚貫而入,堂中絲竹樂聲起。
崔姣觀察到那些舞姬跳的是胡旋舞,褐發碧眼,蒙著麵紗扭動著曼妙細腰,像西市裡見過的酒家胡,但沒有酒家胡皮膚白皙。
這是大食國來的舞姬吧。
像是應證她的猜測,領頭的舞姬轉動著身體到苻琰的食案前,熱情的展示著她的舞姿。
但是苻琰一直低頭慢慢品酒,舞姬得不到他的目光,隻能退回場中,將胡旋舞跳完,然後解了麵紗,是個非常豔麗、膚色微黑的異域美人。
陀婆離與舌人在說什麼話,半晌,舌人向苻琰行叉手禮,道,“太子殿下,陀婆離王子對您身後的女官一見鐘情,他想用舞姬跟您換這位女官。”
崔姣僵住了,這大胡子想要和苻琰換她,如果苻琰答應了,她就要背井離鄉,跟著大胡子去大食國。
她這時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襄王會邀她過來,苻琰會帶她來,大胡子是大食國的王子,大食國與大梁多年友好,這大胡子想要她,苻琰很可能就會把她送出去。
崔姣臉都嚇白了,瑟縮著看向苻琰。
苻琰喝完杯子裡最後一口酒,抬起了頭,衝陀婆離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說,“孤的女官不送人。”
崔姣緊緊交握的兩隻手都是汗,因這句話放鬆,竟破天荒覺得,即使他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但至少他沒想把她送人,他是個好人,她在這一刻,是感激他的。
陀婆離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又唧唧哇哇說了一通,然後起身向苻琰再行個不倫不類的退禮,就帶著他的舞姬走了。
苻琰也起身道,“多謝襄王招待,孤還有政務處理,不便久留。”
苻承澤叫住他,“三哥,這不是我的主意,是陀婆離聽人稱讚崔掌書,所以才要我做東來請你們。”
苻琰冷淡的嗯一聲。
苻承澤聲調稍微低了,“三哥,五娘已經被關了一個月,她知道錯了,想跟長姊賠禮道歉,你能不能與長姊知會一聲?”
苻琰掀起眼看他,“襄王都開口求孤了,這個話孤會替你告訴阿姊,隻是阿姊原不原諒五娘,要看她的意思。”
苻承澤心裡暗恨,朝他彎腰拜了拜,“多謝三哥。”
苻琰心安理得的受著,轉身帶崔姣離開襄王。
回東宮剛過未時,崔姣跟在苻琰身後進了側殿,側殿內有溫湯,苻琰沐浴噬惡從不喜她進來,這是她第一次進。
他們繞過了山水鎏金屏風,苻琰脫了長靿靴站上紫茭席,朝她張開手,示意為他褪衣。
崔姣抖著手解掉腰帶,撥開他的上衫,結實的胸膛一點點袒露出來。
片刻要解褲子時,她的臉被一隻手給托了起來,她忽覺得腿軟,不受控製的往席上坐,她的臉還被那隻手托在手心裡,手的主人一寸寸觀摩著她,從臉到頸再往下,最後再重回到臉。
苻琰的酒意有點上來了,思緒也放開,其實陀婆離提出要她時,他有過動搖,但也僅有那瞬息間的動搖。
因為他發現,他舍不得。
所以他要徹徹底底打上自己的印記,任何人都不能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