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驪山回了太廟已是四更天,崔姣在苻琰懷裡睡得舒服,軺車上都沒醒過,回房以後,一直睡到天亮,才發覺苻琰在房中坐了一夜,崔姣看他眼睛都熬青了,才想說可彆皇帝沒殺他頭,他把自己給熬死了。
被奪了北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手上不還有南衙嗎?南衙總管全大梁的府兵,自上到下的折衝府都聽命於他,就是長安這裡的折衝上府,也還有一千五百府兵,加上他的十率府有八百精兵,也夠看的,這次皇帝能闖禍,下次皇帝也能闖禍,一次兩次不會有人說什麼,若次次闖禍,皇帝豈能安掌朝政,不還是要歸還給他。
看他要死不活的,當下該養足精神,仔細後麵有更大的禍事應對。
崔姣想過勸兩句,不過也沒功夫,早起就得回長安,女史們進來服侍,急急忙忙用了朝食,便坐上車回長安去了。
進新居以後,有工部的屬官過來拜訪,帶著皇帝的旨意,崔姣聽他與苻琰對話,心下譏誚,黃渠水壩那麼大的工程,建造的圖紙由苻琰過眼,苻琰熟悉這些流程,他接手最合適,可現下皇帝傳達的意思,是讓襄王來督建水壩,讓苻琰不必再管這些。
苻琰麵不改色應下,那屬官直歎氣,略坐坐便告辭離去。
苻琰算是真正的清閒富貴人了,便盤算帶崔姣去長安縣玩幾日,出發前,去了趟蓬萊殿。
這連日打擊,皇後也氣頹了不少,與他們夫婦心平氣和交代了話。
“陛下現已讓襄王學著料理政務,大概不久以後,這朝政就歸襄王來管了。”
崔姣與苻琰也隻是緘默無聲。
皇後一陣歎氣,道,“陛下把黃渠的水壩和芙蓉園都轉交給襄王來修繕,說是要考驗襄王,可用得著他做什麼?三郎都給他做完了,之後隻等竣工,他坐收功名,陛下委實偏心的太過。”
皇後頓了頓,對苻琰說,“三郎,上次你挑了那幾個進士我和慧奴都看過了,我覺得那個行七的李雪淵不錯,那次五娘要嫁他,他能跳瑤池,可見為人剛正,但那行十四的徐明我瞧著也不錯,殿試過後,你幫著盯一盯。”
大公主難得靦腆,說,“何用三郎盯著,隻要含象殿知道阿娘和我屬意行七和行十四,五娘勢必會有動作,且看著他們誰能抵得住五娘的糾纏,我就嫁誰。”
崔姣笑,“阿茶還是讓殿下盯著些的好,那些郎君可能抵得住五公主,但未必沒有彆的缺處,他們男人是最懂男人的,有殿下把關,也放心些。”
大公主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便不再吱聲。
皇後呷了口茶,知會苻琰,“阿纓來了長安,沒進宮,她阿耶帶了封信給你。”
大公主起身示意苻琰,兩人出了殿。
殿內剩崔姣和皇後,皇後端看著崔姣,這幾日沒見,她似乎又豐潤了,以前皇後總覺得崔姣身份低微,又獨得太子偏寵,便對她有頗多微詞,現今再看崔姣,卻覺得她一臉福相,太子幾經周折,都是崔姣不離不棄的跟在身邊,皇後也是女人
,自己這些年過來的,豈會不知有情人難得。
皇後唉著聲,“我先前瞧那薛芸不錯,又能跟三郎說到一處,到時候你們成婚了,再納她為良娣,也是美滿,可誰能料,三郎一朝落勢,她家就給她立刻定了門親事,我算是看的明白,三郎成勢時,都趕著送女兒,三郎一有事,就全跑了。”
崔姣心想跑才是對的,她但凡能跑,也跑了,現今跑不掉,跟苻琰捆在一起,才隻能這般認命。
皇後道,“看人不能光看出身,以前我覺得你是庶民,不堪為太子婦,而今才知,唯有你對太子是真心實意。”
崔姣彎著笑做羞澀狀,一言不發。
皇後剃下手上的一對玉鐲塞給她,又問她是不是苻琰要帶她出長安去春遊。
崔姣點點頭,回說要玩個幾日。
皇後意味深長道,“散散心是好的,但記著莫傷到我的孫兒,才兩個月,可得當心。”
那幾天在獄中,她是聽女史們回來報說過他們夫婦在獄內有多恩愛,她送去的裙子都穿過,可見年輕人好玩,她年輕時,也和皇帝有過短暫的和睦,隻是皇帝那種人,見一個愛一個。
崔姣羞著臉應下。
苻琰和大公主也從外麵進殿。
皇後便不留他們,兩人告辭後,皇後與大公主沉著眉道,“三郎看了那信如何說?”
大公主搖搖頭,“三郎燒了那封信,沒說話。”
大公主有些憂慮道,“阿娘,真要跟阿耶到這地步嗎?”
皇後發著狠意,“慧奴,他已不是待你寵愛的阿耶了,你以為他為何要親政,他對三郎真動了殺心,他這人心胸狹窄,我頂撞他,他便想廢後,三郎比他更有帝王謀略,他定也會想廢太子,他栽培襄王這麼多年,但凡襄王有一絲能耐,三郎這太子都得讓位,現在他都做到這份上,也沒什麼情分可言了,難道等著他廢後廢太子麼?”
大公主含淚道,“他畢竟是我阿耶,兵刃相見我實在不忍。”
皇後愛憐的撫著她,“且等著看他還能到何地步,若他還有一絲良心,我也不願大動乾戈。”
大公主幾度哽咽,隻盼著皇帝還念父子夫妻情分。
——
這日黃昏,裴纓壽來了新居,與苻琰神神秘秘在書房商議著什麼,宵禁時才離去。
次日一早,崔姣就同苻琰出發去長安縣踏春。
這長安縣比不得長安城內繁華,但也算安居樂業。
這回來長安縣,住的是鎮裡邸店,不巧的很,那店中還住著結伴來遊玩的薛芸,在店內碰麵,委實尷尬,薛芸一臉窘迫,可苻琰卻像不認識她,沒給半分眼神,便帶著崔姣一起做犢車去野郊,車行的慢,路上沒怎麼顛簸,到了野郊,崔姣被抱下車,隻見這一片青山綠水,四處都是草坡,隻有幾條幽徑供人行走。
苻琰一手環著崔姣的後腰走在小路上,崔姣走的慢,福福撒歡似的往前跑,女史們追的氣籲籲,銜蟬奴倒算乖的,有女史抱著,也不會亂跑。
崔姣扭過頭朝後麵看,隻見停犢車的地方,又有幾輛馬車停下,大約也是來野遊的。
崔姣轉回頭,小路轉到,有兩個岔口,一邊通向河畔,一邊通向寬廣的草地,遠處有牧童放牛羊,天藍草青,極適合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