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杳怎麼也沒有想過,沉野奶奶的養老地,是在國外的海島。
海風撲麵而來,空氣裡帶著些微鹹味,環路外,碧藍大海仿佛和無雲的天空相接,陽光讓路邊不知名的花草,都充滿了勃勃生機。
由於工作的不確定性,舒杳都快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離開過輔川,更多久沒有享受過這種不用擔心突發新聞、不用麵對領導催稿的日子了。
但因為帶著見家長的壓力,舒杳總歸還是有點緊張。
她裝作不經意地掃了眼前排華人模樣的司機,欲言又止。
好像猜到了她猶豫的原因,沉野淡淡道:“問吧,他聽不懂中文。”
舒杳這才放心:“你怎麼不早點和我說,你奶奶在國外啊。”
“有影響嗎?”
舒杳抿了抿唇,很坦誠:“對我的餘額有影響,很大影響。”
雖然機票是沉野定的,但出門在外衣食住行都要錢,她總不可能處處用他的。
她本來覺得從最南到最北,最貴也就十六塊地鐵票錢,現在要翻不知道多少倍。
早知道就不為了顯誠意,主動提出把兩個月改成半個月了。
果然沒良心的人活該賺不到錢。
有良心,虧更多了。
沉野正閉目養神,聞言笑了一聲:“開玩笑的,真半個月來一趟,奶奶估計也嫌煩。”
“哦。”舒杳鬆了口氣。
車內安靜了會兒,舒杳想起什麼,右手在包裡悄悄地掏來掏去,最後拿出一個戒指,套在了右手無名指上。
沉野聽到動靜,掀起眼皮瞟了眼:“這是?”
舒杳溫聲解釋:“和恬恬去吃飯的時候餐廳送的對戒,我想著,既然都結婚了,手上光禿禿的會不會有點奇怪?所以拿來臨時應付一下。”
她特意強調:“不是歐巴送的。”
“對戒?”沉野精準地抓住關鍵詞,理所當然地問,“那另一個呢?”
“在我包裡。”舒杳隱約品出了他話裡的潛台詞,“額,你也要戴嗎?”
沉野微微帶著笑意的眼眸,仿佛在說:哦,你還有其他老公?
“……行吧。”
舒杳掏出盒子的功夫,沉野的左手已經伸到了跟前。
五指微微張開,更顯修長。
得了,他清高,還得她幫他戴。
舒杳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照做,嘴裡還念叨著:“尺寸不一定合適。”
素戒箍住他的無名指,不說正正好好,但也還算契合。
舒杳:“……這個很便宜,其實不太符合你的身份。”
沉野幽幽抬眼,語調懶洋洋的:“我什麼身份?”
“追求者從輔川排到盧浮宮的身份?”
“但我一般都倒貼。”
舒杳:“……”
你還挺自豪。
沉野收回手,左看右看之後下了個
結論:“確實劣質了點。”
“沒事,反正也就戴這幾天。”
他偏過頭,看起來心情不錯:“嗯,那你繼續努力。”
舒杳:?她努力什麼?
舒杳氣笑了,過了會兒才想起正經事:“對了,你和你奶奶說過我們領證的事情嗎?”
“說了。”
“她怎麼說?沒有覺得奇怪嗎?”
“沒有,她很開心。”
舒杳忍不住暗自感慨,果然催婚的長輩,心思都是差不多的。
不問過程,隻要最後結了就行。
“那我等會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你奶奶脾氣怎麼樣?”
“注意——”沉野把戴著戒指的左手插進休閒褲口袋,窗戶縫隙裡,海風呼嘯而過,吹得額前碎發微微擺動,低沉的嗓音,卻沒有被揉散在風裡,顯得十分篤定。
“稱呼。”
舒杳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以倆人現在的關係,確實不該再“你奶奶”“你奶奶”地叫。
她迅速改口:“奶奶是個什麼樣的老人啊?”
“你覺得呢?”
“嗯……”舒杳想了想,“能和你相處得這麼好,我覺得應該是個很溫柔、很懂得包容的人。”
“……”沉野冷笑,“你這是在罵我,還是在誇自己?”
“我沒誇自己。”
“……”
哦,那就是在罵他。
“你說說嘛。”舒杳催促。
沉野看著車頂沉思片刻:“你說的挺對的。”
“那奶奶喜歡什麼?按我以往的經驗,絕大多數老人都喜嘴甜乖巧的。”所以她今天特意選了一條小雛菊碎花長裙,頭發也柔順過,溫溫柔柔地披散在肩膀。
但不知道這話是哪裡戳中了沉野的笑點。
右手食指骨節抵著鼻尖,他突然溢出一聲悶笑。
“你笑什麼啊?”
“沒什麼,你到了就知道了。”
正好車也緩緩駛入鐵門,一幢小巧的歐式彆墅映入眼簾。
花園裡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泛起淡淡清香,看起來,老人家平日裡有養花弄草的習慣。
但與之格格不入的是,遠處好像有高亢的歌聲傳來,不是原唱,而是一道更顯滄桑的女聲——
烏蒙山連著山外山
月光灑下了響水灘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可是蒼天對你……
這歌,舒杳熟悉得不行。
因為趙恬恬在家裡總聽。
差一點,舒杳就要脫口而出一句擲地有聲的“在呼喚!!!”
“你……額,奶奶還挺接地氣的。”這讓舒杳放鬆了不少。
“不要覺得吵就好。”
沉野推開門,歌聲越發清晰。
沉奶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邊唱還邊跳,也不知道做的什麼手術,恢複得這麼快。
反而是旁邊配
合鼓掌的氣氛組保姆先一步看到了倆人。
“少爺。”
沉奶奶回過頭,麵露驚喜:“杳杳?!”
舒杳第一次遇到這麼自來熟的長輩,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反應,不過看這架勢,沉野應該把什麼都和沉奶奶說過了吧。
垂在身側的手背被人點了點。
她回過神來,微笑道:“奶奶好。”
這一聲,精準地喊在了老人的心坎上。
“哎!好好好。”沉奶奶關掉麥克風,完全無視了旁邊的孫子,拉著她的手招呼,“路上辛苦吧?”
“還好的,不辛苦。”
“那就好,我聽小野說你們前些天領證了?”
“對。”以為沉奶奶會有所介意,舒杳趕緊解釋,“本來想提前和您說的,但是,我們……決定得也比較突然。”
“無所謂。”沉奶奶一揮手,笑容和藹,“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你們自己決定就好,我們老了,跟不上你們的節奏。”
旁邊的沉野架著腿靠在沙發上,右手把玩著一個橙子。
“我看您節奏感挺好的,下次島上篝火舞會,您不站C位我都得去投訴黑幕。”
沉奶奶瞪他一眼,把桌上一個芒果砸了過去:“都結婚了,還坐沒坐相,給杳杳切個芒果去。”
“不用……”
舒杳正想婉拒,沉野卻已經聽話地站了起來。
保姆也趕緊去廚房幫忙。
幸好舒杳這兩年做記者,習慣了和陌生人交流,沉奶奶也熱情和善,即便客廳裡隻有倆人,也絲毫不顯尷尬。
沉奶奶看了眼廚房,神秘兮兮地說:“以前讓他去切個水果,要催半天,今天喊一聲就動了。”
舒杳尷尬地抿了抿唇,心想,人生如戲,果真都是演技。
“他一直對我挺好的。”
“那就好,我們小野啊,其實最嘴硬心軟了。”
這話如果放在一個月前,舒杳會滿頭問號,但現在,她卻覺得,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