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女人高昂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 “你有看見媽媽放在櫥櫃裡剁骨頭的刀嗎?”
溫秋正在專心寫作業,聞言後放下筆從臥室裡跑出來,一問三不知:“什麼刀?”
母親傴僂著腰快要將腦袋抻進櫃門裡, 低喃道:“就是專門用來切骨頭的刀呀, 今天在菜市場買了塊豬骨, 打算晚點給你燉湯來著, 你不是最喜歡喝這樣的嗎?”
她喪氣地關上櫃門,皺著眉頭說:“早知道就麻煩老板處理好了再帶回來。”
溫秋眼睛瞟過廚房砧板上用黑色袋子裝著的骨頭, 上麵的豬肉被剃得十分乾淨, 露出亮白的骨間膜。
“我明明記得就放在這個位置的呀。”她頹垂著腦袋, 又詢問了一遍溫秋:“你真的沒有看見刀放在哪裡嗎?”
溫秋眉眼急促地彎笑一下, 餘光不自覺地穿過打開的大門瞟到庭院前剛翻新的梨樹下,語氣渾不在意:“真的沒有。”
“那今天就做不成湯了。”母親懊惱地說, 繼而又忐忑不安地偷覷著溫秋的眼神,“不過我回來時買了一點打糕,放在茶幾上了, 你有看到嗎?”
她故意買了溫秋喜歡的甜食, 似乎怕他生氣,語氣也收斂地摻夾些許微妙的討好, 試圖獲取原諒:“小秋,那天是媽媽不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彆生氣好嗎?”
溫秋麵容有一秒的愣怔,轉瞬即逝很快就恢複成原狀,他圓潤的眼珠晶瑩剔透,嘴唇微微地翹起來,“我已經不生氣了。”
母親笑著在他乖巧的腦袋上揉了揉, 將他趕出了廚房。
溫秋被推出來坐在沙發上,姿態輕鬆愜意將茶幾上裝著糕點的紙盒打開,捏起一塊塞進口裡細嚼慢咽著,視線從廚房裡母親忙碌的身影又挪到梨花樹下。
紅糖味很甜,比一般的白砂糖和冰糖還要甜膩,溫秋吃完後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紅糖將他潔白的牙齒染上零星的紅色,就像是咀嚼一塊生肉溢出的血水。
溫秋一邊吃著零嘴,一邊關注著手機屏幕裡不停彈出的消息群,班級群裡此時正在沸騰,焦躁緊張地討論著鬱青川的行蹤。
—我剛才和學委去過鬱青川的家裡,他家的彆墅大門是緊關著的,我按了十來遍的門鈴都沒有回應。
— 而且老師聯係青川的父母,也沒有聯係上,真是奇怪,你們說中途會不會出什麼事情了?
—實在不行要不先報警吧?
溫秋樂不可支地盯著一條又一條的消息,眼睜睜看著消息逐漸增加過百,他甚至是毫不緊張地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一口咽下。
噗嗤。
他沒忍住笑出聲。
母親從廚房裡探出半個身子,“小秋,你在笑什麼?”
溫秋用紙巾揩著嘴唇上沾染的碎屑,微笑地解釋:“隻是覺得今天的食物格外好吃。”
母親欣慰地勾了勾唇,正要進廚房準備切菜,忽地想起什麼又重新將腦袋支出來,“今天你可以不用學習到那麼晚,少熬點夜,今晚早點洗完澡休息吧。”說完又繼續去忙活了。
溫秋舔了舔嘴唇,用牙齒將上麵的死皮扯下來,眼神晦澀地釘子似的注視著母親的背影。
真好呀。
他的媽媽回來了。
溫秋從來沒有在晚上十點前睡過覺,這種奢侈讓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眼睛閉闔半個小時後遲遲沒有入睡的征兆。
腦海裡反而不禁回味起今天的舉止,動作,過程,溫秋仿佛一個吃完佳肴依舊留戀不舍的食客,不住地舔舐舌尖將那種知味入髓的感覺拉出來細細品嘗。
溫秋想得越仔細他的大腦神經就跳躍得更靈敏,半個小時下來遲遲睡不著覺,他從枕頭底下掏出靜音的手機,一解鎖班級群幾百條消息活躍彈出。
—到現在還沒有聯係上青川,他肯定出事了,我現在已經在去往警局的路上。
—你做事能不能彆這麼衝動,萬一明天青川就出現了呢。
呼呼。
他可不會再出現了呢。
溫秋咬著濕潤的嘴唇洋洋得意地想,他現在隻能躺在陰冷潮濕的土壤底下,黑乎乎地被埋著呢。
溫秋手指快速地刷動著屏幕,心裡不禁嫉妒起鬱青川來,如果是他出事消失不見,恐怕沒有一個人會如此關心他吧。
算了。
他不跟死人計較。
溫秋想著便打算放下手機安心入睡,畢竟明天即將是嶄新的一天,可倏地本該靜音的手機發出叮咚的一聲響,清脆悅耳,及時地阻止了溫秋的睡眠。
很快,下一秒又響起一聲冰冷的叮咚聲。
溫秋掀起眼皮側躺在枕頭上,闃黑靜謐的房間裡唯有手機屏幕上泛著淡弱的熒光,上麵顯示您收到兩條新消息。
解鎖。
點開。
鬱青川的聊天框躍然屏幕上方,對方發過來的兩條消息將溫秋砸懵了,他含笑的漆黑眼仁裡恍然變得冰冷,細看還能察覺出一絲驚懼,眉頭比平常擰得愈加緊促,仿佛打了死結一般。
溫秋手一抖,仿佛手機上長了什麼惡心蠕動的肉蟲一般扔了出去,嘴唇抿直了往下撇著。
—小秋,你怎麼單獨將我留在了教室。
—我好冷啊。
溫秋眯起眼睛模樣警惕地伸長脖子,再次撩起細長的眼睛從上往下俯瞰著手機,上麵顯示的分明是學委的聊天框,對方連發來兩條消息詢問溫秋是不是說了謊,惡狠狠地咒罵他是個騙子。
幻覺?
溫秋琢磨著從床上起身,捏著手機反複查看找到鬱青川的聊天框,空白乾淨,沒有一條消息,看樣子真是眼睛花了出現幻覺。
他穿起拖鞋詭異地走出了臥室,並且燒了一壺滾燙的熱開水,在沒有開燈的情況下輕悄無聲地走出門來到庭院的梨花樹下。
黑夜無月,卻異常繁星高墜。
溫秋用手機上的電筒找到幾個小時前剛填上的那片土地,泥土上混合著凋零的潔白花瓣,莫名呈現出一股淒慘的美感。
“想必在地下是真的很冷吧——”溫秋的聲音幽幽地在黑暗中奏起,“不然我怎麼會產生那樣的幻覺呢。”
他的睡褲隻到膝蓋,露出兩根白花花的小腿,在稍微吹拂起冷風的夜晚不禁有些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