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秋忙不迭地點頭,心裡卻想:鬱青川才不會吃這些東西呢。
他小口咽著糯米糕,嘴裡滿是香甜的米糕氣息,溫秋正吃著歡呢,忽地便聽到媽媽傾過身來遲疑地想動手掀開他衣領,被迫裸露出來的肌膚外有一小圈紅痕,看著就怪不正常的。
溫秋簌然將手裡的糕點放回袋子裡,伸手擋住她探過來的手,裝作不耐地說:“乾什麼呢?”
他坐立難安,腳指頭也開始蜷縮著,腳腕處渾圓笨重的鏈圈還沒解開呢,隻是被他的褲管及時地給遮住了,連半點輪廓都觀察不出來。
“脖子上的痕跡是怎麼來的?”
溫秋舔了舔嘴唇上糕點的碎屑,滿不在乎地說:“還能怎麼來的,被這裡的蚊蟲叮的唄。”
他的反應和神態都很正常,至少讓溫母感覺不到任何不對,她鬆了一口氣,差點以為溫秋在這裡遭受什麼非人的虐待了,不過轉念一想,鬱青川這樣的孩子能對溫秋做什麼呢,看來還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沒打算在這裡待多久,隻是抽個空來看一眼溫秋,比起自己,她居然潛意識裡覺得溫秋和鬱青川待著更為受益,而且鬱青川這樣出色的孩子,要是自己的小孩,該有多好。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將她這種渴望的羨慕給出賣了,溫秋澄亮的眼中莫名黯淡許多。他將母親送出去時,笑容比剛開始要勉強許多,車還在門口等著,溫母笑著擺手跟他打招呼再見。
近乎是那一瞬間,溫秋身體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往著他媽媽的方向。他親眼目睹車門被打開,溫母彎腰坐了上去,隻需要自己小跑幾步竄進車內,旋即讓司機發動引擎就可以從這裡逃離出去了。
溫秋迷茫的臉上寫滿了麻木,他恍若沒有知覺般抬腳又向前探了一步,就在這時,一道陰冷潮濕的目光穿破所有的虛空筆直無誤地朝溫秋席卷而來。
那道目光過於炙熱和陰沉,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毫無人性地注視著溫秋。
溫秋恍然回過神來,猛地揚起脆弱的脖頸,映入眼簾的是鬱青川站在高聳的窗口邊,雙手搭在窗沿上,彩繪玻璃上的綺麗圖案都比不過鬱青川那張令天地失色的俊美外表,恍若五顏六色色彩豔麗的毒蛇一樣。
他就那樣靜靜地從高處俯瞰著自己,灼眼炫目的陽光大亮刺眼下,溫秋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容。
但是溫秋怔怔地卻是一步都不敢再往外伸了,束縛住他腳腕和脖頸的地方空蕩蕩的,沒有沉重的枷鎖和鐵鏈,有形的囚禁接觸了,可那根無形之中約束禁錮住溫秋的鏈條的另一端卻穩當當地被鬱青川牽引著。
半晌過後,那輛承載著溫母的黑色小車早已看不清車影,輪胎軲轆過的痕跡也沒留下。溫秋腦袋痛極了,仿佛有人殘忍地用鐵釘嵌進炸開他乳白渾濁的腦花。
帶我走呀。
也帶我一起走呀。
花紋豔麗的蛇形似鬼魅般貼上來,鬱青川腦袋輕悄地蹭著溫秋的臉頰,動作幾乎是強硬地禁錮著溫秋的腰,“小秋,我們回去吧。”
溫秋睜大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怔愣在原地,他嘴唇抖動著,視線遙遙望著早已遠去看不清任何痕跡的方向,嘴裡低聲喃喃。
他在說:“我要回家。”
溫秋陡然地陷入瘋狂的狀態下,徒手掰開鬱青川鉗著自己的手指,他狠毒決絕地朝著鬱青川大聲暴戾地吼道:“放開我,我說了,放開我呀——”
一巴掌不經意間掃向鬱青川蒼白的臉頰,鋒利的指甲在他無暇的臉頰上落下一條紅痕,見鬼般慢慢滲透出血來。
“小秋。”鬱青川用指腹將臉上的血漬擦掉,用猩紅的舌尖舔乾淨,“我說過,你總是學不乖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溫秋本來下意識地道歉,可倏地他幽黑的瞳仁仿佛撞見什麼極其恐懼的事物般擴大又遽烈縮小,一聲失聲的尖叫聲從溫秋的嘴裡破喉而出。
他瞬間倒在地上,身體軟得仿佛一灘爛泥,怎麼爬也爬不起來,仿佛被地上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拉扯著。
鬱青川皺緊眉頭俯下身來,手指擒住溫秋的後脖逼他與自己對視,鬱青川臉上的笑沒了,覷著眼讓溫秋看著自己,“你看見什麼了?”
溫秋嗚嗚膽怯地哭著,驟然間鬱青川終於明白溫秋為何如此懼怕自己,因為他從對方剔透明亮的漂亮眼珠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出現在溫秋的眼球上,自己被劃出傷痕的臉頰赫然隱約長出第二張臉的輪廓,它迅猛地生長著,仿佛要從裡麵爬出來一樣。
“嗬嗬。”鬱青川笑著,“真是罕見。”
他低頭親吻著溫秋怪誕被嚇到癡傻的狀態,將癱坐在地上的少年一把抱起,“小秋,你這是在害怕我嗎?不要怕我。”鬱青川喉嚨裡發出怪異的桀桀低笑,眼尾邊耀眼的小痣恍若毒蛇的裹挾著毒液的尖齒:“早知道就不該放你出來的。”
啊啊啊啊啊啊————
被抱至臥室時溫秋猛然回過神來,他拚命地掙紮遽烈反抗,可那條鎖鏈還是紋絲不動地扣在溫秋伶仃的腳踝處。
溫秋費勁地大口喘著氣,他焦躁暴力地將周圍所有的東西砸個粉碎,精美的青釉瓷器,複古的黃銅台燈,一切都成了溫秋發泄的源頭,周遭的物件猶如颶風過境一般粉身碎骨了。
他暴躁地將範圍內能夠碰到的東西全部摔到鬱青川身上,眼睛血腥一片,小口籲著不穩的氣息:“滾啊,我叫你滾啊——”
鬱青川挺俊的身姿佇立在他麵前,仿佛一座沒有生氣卻壓迫力十足的雕像,被他冷冰冰的視線看上一眼,就會令人頭暈目眩渾身發毛。
忽地窗外傳來一聲輪胎劃破地麵的聲音,原來是方才離開的溫母原路返回了。
“您有什麼事嗎?”傭人禮貌問道。
溫母說:“方才有東西落下了,溫秋和青川他們還在嗎?”
傭人解釋說:“他們剛才去後林那邊散步去了。”
溫母笑著說那就不打攪他們了,自己拿了東西就走。
臥室裡溫秋無助地捂住滿是淚水的眼睛,他匍匐在地麵上,腳心踩到瓷器碎片也不覺得痛,他近乎是屈辱地爬到鬱青川麵前,指骨突起攥著鬱青川的褲管,哽咽的聲音緩緩傳來:“放我走好嗎?放我走,鬱青川,你放我走·····求求你了····你放我走,我想回家,我不該,不該殺了你的···我也得到報應了···放我走吧···”
鬱青川喟歎一聲,同樣地蹲下身來,他細心地將溫秋腳底可能刺進去的碎片輕輕地拔出來。漆黑寡冷的眼睛裡有著憐愛和疼惜,就當溫秋會以為對方至少會施舍他點希冀時,寒懾般令人發怵的聲音如約響應在溫秋耳邊,“小秋,你和我,我們是同類,身為同類,我們注定會糾纏到死。”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糾纏到死。
溫秋荒唐無比地癲笑出聲來,他一步一步後退,腳心被割傷的地方並不覺得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死,到死,居然要這樣你才肯放過我····”
他頓時如同被抽離了全身力氣般倒在地上,脊背被牆壁支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去,倏地溫秋淡色蒼白的嘴唇裡溢出一聲嘲諷的笑,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鬱青川,一個,兩個,三個,數不清了。
“哈哈哈哈,你確實不怕死——”溫秋話音一轉撿起地麵上尖銳不輸於一把鋒銳刀片的花瓶碎片,對準自己白淨光滑還留有可恨紅痕的脖頸上,語氣怨恨扭曲:“我也不怕——哈哈哈哈哈。”
他還沒說完那句話,還在欣賞著刹那間變得仿佛窒息驚恐的鬱青川的表情,就手腳利落狠辣地將這塊鋒利的碎片紮了進去,仿佛不怕疼不怕知覺一般,他甚至還怕自己刺得不夠深,將碎片足足推進到脖間的肉裡隻露出一小截,血似迸裂壞掉的水管般洶湧炸射出來,噴湧了半麵雪白的牆壁。
溫秋倒在地上,嘴裡大口大口吐著血,鮮紅的血液將他的牙齒都染紅了。
他的瞳孔裡映出鬱青川瞬間色變鐵青的臉,他們惴栗不安地哆嗦,眼神裡驚懼無比地用手掌壓住溫秋出血的地方。
“嗬、嗬嗬。”溫秋不免覺得開心極了,這是他有史以來殘害自身獲得快感更加強烈的一次,往常這些表情都是在自己臉上才能窺見的呢,現在居然同樣地出現在鬱青川的臉上。
哈哈哈哈。
實在是太難得了。
溫秋嘔出一大口鮮豔的血,他伸出手指狠狠地將鬱青川的腦袋一把拽下,力氣大到攥下他的幾縷黑發。他親自將鬱青川按至麵前,疼痛讓他逐漸渙散的眼有幾秒的清醒。
“你們都能活——”溫秋噴出的血濺在鬱青川茫然無措繃緊的臉頰上,一字一頓說著話:“但是我隻有一個。”
他又咳出一潑刺目的血,語氣陰險又狠毒,仿佛回到最開始鬱青川討好他的時候,溫秋高傲地翹起嘴唇,惡劣又陰毒地對著他一字一句說:“這次,是我贏了——”
話音剛落,那隻手就倏然墜落,沉重的眼皮半睜半合,露出一雙再也凝聚不了失散的眼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