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慈也從幻境中回過神來。
麵前還是化作廢墟的杜府,那場大火仿佛就在眼前,施慈歎息一聲,佇立半天,這才抬腳往客棧走去。
旁觀了這麼一場,他一時半會兒也沒心情去還長命鎖了。
杜姝苑本來會有平凡幸福的人生,假如沒有狐妖,假如沒有元赤。
但是命運無常,這事又有誰說得準呢。
察覺到他低落的心情,明遐也不出聲了,安安靜靜呆在他肩上。
施慈又續了幾天客房,在店小二殷勤的目光中上了二樓。
他將長命鎖放在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出逛街時買的地理誌看了起來。
這些都是有關安綏縣和這個世界皇朝的基本信息。
這些東西十分無趣,如同看曆史書一樣,不過施慈卻能從中間提取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這一看他就入了神,直到金烏西沉,日落月升。
長命鎖在月光下閃著光,施慈放下書,一眼就看到正在緩緩上升的它。
明遐落在施慈手邊,隨時準備化作長刀。
月光下長命鎖蒙上了一層銀色,升至半空,才陡然亮起,凝聚出一道蒼老的影子,正是幻境中的杜夫人。
“見過恩公。”杜夫人十分有禮,朝著施慈一拜。
施慈滿頭霧水:“快快請起,不敢當。”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疑惑,杜夫人也不敢隱瞞:“老身困在這長命鎖中二十年,隱約感受到人來來去去,今日恩公將我從地裡挖出來,這才叫我恢複神智重見天日。”
“恩公超凡脫俗,如果不是恩公點化,恐怕我將一直渾渾噩噩直到魂飛魄散了。”
言辭之間,對施慈很是推崇。
在她眼裡,施慈儼然是個道行高深的得道之人,今天陰差陽錯把她挖出來,還點醒了她,肯定自有深意。
施慈哪裡聽不出來是她誤會了,自己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除卻明遐和基本沒攻擊力的玉簡,他身無長物,和一個普通人沒區彆。
至於那片法則碎片——不能參悟形同無物。
但是一個鬼物默認了他實力不俗對他而言隻有好處,他也不是迂腐之輩,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鬼怪心懷不軌,他澄清誤會無異於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施慈沉吟片刻,問道:“今日幻境是你所為?”
杜夫人連忙否認:“不敢!老身從未見過什麼幻境。”
不是杜夫人,那就是長命鎖的緣故了。
他目光落在長命鎖上,看得杜夫人心頭一緊,倒不是怕他打長命鎖的主意,而是怕他會遷怒自己:“這長命鎖是高人所贈,小女幼時體弱,高人曾說這長命鎖能養人魂,小女也因此才健康長大……”
隻可惜遭逢大變,不知她要受多少苦楚。
想到這裡,杜夫人已經潸然淚下。
她最後的記憶隻停留在杜小姐看到她時不可置信的目光以及杜府那場大火,二十年來渾渾噩噩不知外麵是什麼光景,隻能模模糊糊感受到一二。
長命鎖的確能養魂,但是它並不是什麼厲害的法寶,護住杜夫人神魂不散已經儘了全力。
如果不是杜夫人這二十年一直在長命鎖中沉睡,恐怕早就被外界怨氣侵蝕魂飛魄散了。
這也是她的造化。
杜夫人已經沒有幻境中雍容華貴的模樣了,衣袍被火燎得焦黑,頭發一縷一縷垂在臉頰上,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幾歲。
明明靈魂會定格在死前的模樣,她看起來卻像是六七十歲的老婦人。
施慈無聲歎了口氣:“你且回長命鎖吧,待下半夜我帶你去見杜小姐。”
上半夜的夜市正熱鬨,要是弄出太大動靜不太好收場。
杜夫人驚喜地抬頭:“阿苑還在人世?”
施慈搖搖頭,心情有些沉悶:“她已經化為怨鬼,不知還有幾分理智。”
杜夫人愣在原地,半晌才又哭又笑:“死了好啊,死了就不必受苦了。”
杜夫人隻以為杜姝苑是因為家境大變才化為怨鬼,卻不知道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施慈也不好提醒,隻捧著書望著窗外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