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2 / 2)

朕隻想要GDP 初雲之初 13960 字 10個月前

嬴政當機立斷:“今日母後壽宴之上發生了這等凶案,必定是不得善了的了,還請諸位暫且往偏殿去壓驚——淑妃!”

馮蘭若忙起身道:“是。”

嬴政吩咐道:“你陪著宗親們前去歇息一二,再找太醫在旁守著,若有所需,儘量滿足。”

馮蘭若又應了聲:“是。”

嬴政又點了幾個人出來:“代王叔祖、成王叔,吳王太妃,還有鄭王太妃,今日之事疑雲重重,膽敢在宮中壽宴之上殺人,更是罪大惡極,還請幾位旁聽此案,以為見證!”

被點到的俱是宗室長輩、年高德劭,涉及自家之事,又有天子相邀,自無推脫之理,而皇太後心頭的疑雲也因此再度淡化——天子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倒好像是打算徹查此案的樣子,難道母親的死,當真與他無關?

心頭悲慟稍卻,狐疑與不安浮上心頭。

若不是他,又會是誰?

眼淚順著麵頰無聲流下,斑駁了皇太後臉上的妝容,或許是因為傷懷,或許是因為頹廢,這一刻,她老態畢現。

嬴政有條不紊的召見了司膳房和興慶宮小廚房的人。

蓮子羹是司膳房的人領了皇太後的命令去采的,采集出來之後送去了興慶宮。

那些蓮子必然不是在這一步出問題的。

因為司膳房的人不可能將鴆注入到某些蓮子之中,更無法保證所有有的蓮子都恰好被送到馮老夫人碗裡。

問題隻會出在興慶宮。

這一點,顯然讓皇太後很難接受。

負責烹煮蓮子羹的是皇太後用慣了的小廚房,而負責將蓮子羹呈給殿中諸人的,也是興慶宮的內侍。

毫無疑問,等人被找到的時候,那內侍便已經自裁了,但與此同時,有人指認,這個內侍前幾日曾經跟張太妃身邊的人來往。

事情查到這裡,嬴政身上的嫌疑全都可以摘除掉了。

一個是當今天子,一個是先帝的後妃,誰會相信他們之間會有所牽連?

皇太後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兩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身上翟衣,幾乎是一字字從牙縫裡咬牙切齒的擠出來:“還不拿了那賤人來?!”

馬上有人往安福宮偏殿去尋張太妃。

張太妃雖被稱呼為太妃,人卻很年輕,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即便因為先帝離世而不作華麗妝扮,仍舊是秀色天成,容顏姣好。

被人從偏殿帶了來,甚至無需審訊,她便自己認了:“不錯,是我做的。”

張太妃迎上皇太後含恨的目光,尤且在笑:“太後娘娘,看著自己的至親死在自己麵前,這滋味好不好?”

繼而她恨恨咬牙,神色猝然轉冷:“我當日的痛苦,你總算也可以品嘗萬一了!”

皇太後勃然大怒:“你這賤婦!你竟敢,竟敢——”

張太妃冷哼一聲,卻不看她,目光依次在代王、成王並兩位王太妃臉上掃過,神情悲憤激烈:“諸位都是宗室長輩,年高德劭,今日妾身有一事想要詢問諸位——卻不知當今之天下,究竟是慕容氏一族所有,還是馮氏一族所有?”

幾人神情驚疑的交換了眼色,最後由輩分最長的宗正代王肅然出聲:“自然是我慕容氏一族的天下!”

“好,既然如此,還請諸位務必聽妾身一訴冤屈!”

張太妃慨然應聲,繼而掀起衣擺,跪在代王麵前:“代王叔,您是宗室長者,更是本朝宗正,當今天子雖賢明,但畢竟是晚輩,有些事情不好做主,終究得叫您來。妾身乃是先帝妃嬪,今日腆顏稱呼您一聲王叔,還請您看在先帝的顏麵上,為妾身和枉死的皇子公主們做主!”

代王不曾想張太妃一杆子打到了先帝早夭的皇子公主們頭上,聞言當即大驚,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你,這……”

張太妃沒給他繼續瞠目結舌的時間,字字泣血,淚如雨下:“先帝辭世之前,妾身也曾有幸為先帝孕育皇子,彼時先帝何等歡喜?隻是皇子落地第二日便夭折……”

這是宗室中人都知道的事情。

當時張太妃為淑媛,先帝駕崩之後,因她曾經誕育過皇子,繼位之君將其擢升為德太妃,隻是宮人們習慣省略“德”字,以太妃稱之罷了。

換言之,若張太妃生的皇子活下來,此時隻怕就沒有當今天子,而是兩宮並立,張太妃與皇太後一道被尊為太後了。

張太妃說到此處,泣不成聲,好一會兒之後,方才繼續道:“彼時妾身隻以為自己福薄,不能留住皇子,不曾多想,這妖婦更是故作惋惜,諸多勸慰,是以妾身竟不曾看出她的狼子野心,還將其視為至親!直到當今登基之後,妾身居於興慶宮偏殿,方才偶然驚聞,原來妾身有孕之時,這妖婦便著人暗中下,致使皇子胎裡不足,落地便宣告夭折,而昔年先帝所夭折的子嗣,也皆死於妖婦之手!”

這些個說辭落地,豈是雷霆所能比擬?

皇太後聽她將條條滅門大罪扣在自己身上,怒得坐不住身,厲聲道:“胡言亂語!公然在宮宴之上行凶殺人,且她自己也認了——還不誅殺此賤婦,更待何時?!”

隻是張太妃所透露出的真相太過駭人,一時之間,殿中竟也無人做聲。

代王為之變色,其餘三位宗室和太妃也是訝然不已。

半晌之後,代王方才道:“事關重大,你可有證據?”

皇太後幾乎是聲嘶力竭的道:“代王叔!”

張太妃立時便道:“事情過去許久,哪裡還有證據?”

隻是不等代王皺眉、皇太後臉色鬆動,她便繼續道:“皇子降生之後,體有青斑,這便是身中餘的證據,而妾身著人向宮中侍奉已久的嬤嬤打探過,先前諸多皇子公主——哪怕最為年長的崇慶公主死後也是如此!若非是中所致,何以解釋?”

她近乎哀求的看向嬴政:“妾身想請陛下和代王叔做主,開皇子公主陵園,令仵作一驗便知。先帝在時,白發人送黑發人數次,以至於心血熬絕,傷神而死,這妖婦斷絕先帝子嗣,手上沾滿了皇嗣鮮血,豈能叫她繼續盤踞興慶宮,耀武揚威?該將其千刀萬剮、夷馮氏九族,以此告慰先帝!”

這一回,莫說是皇太後,連代王的語氣也遲疑起來:“皇子公主們的陵墓,雖非帝陵,但卻陪葬於先帝陵寢之中,若動,則天下皆驚,豈能擅開?”

張太妃道:“可這是唯一的明證,若不如此,代王叔難道想叫先帝含恨九泉,皇子與公主們儘數枉死嗎?!”

說到此處,她甚至又退了一步,指天發誓,聲色俱厲:“先帝諸多子嗣之中,妾身之子與崇慶公主薨逝最晚,妾身請開此二人棺槨驗屍——隻開此二人的棺槨即可!若此二人非中所亡,可將妾身千刀萬剮,夷張氏九族!”

這個誓言未免太太絕,真真是半分餘地都沒有留下。

一時之間,代王也遲疑了。

而懷疑與揣測油然而生——張太妃難道會用自己跟九族的性命來誣陷皇太後嗎?

這可不是無中生有,隻要開棺,一切就會真相大白啊。

鄭王太妃和吳王太妃也暗地裡交換了一個眼色。

皇太後癱坐在座椅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口中嚇嚇喘息:“你這賤婢,竟敢如此攀扯先帝,汙蔑本宮清譽?!”

張太妃當即道:“既然如此,請太後娘娘勿要阻攔開棺一事,隻消驗看過我兒與崇慶公主屍身,立時便可以將妾身千刀萬剮,殺我張家九族泄憤,豈不快哉?!”

皇太後為之語滯:“你!”

張太妃死死的瞪著她,目光淩厲如刀:“太後娘娘,你不會是做賊心虛了吧?!”

皇太後手指不由得捏緊,卻略略軟了口氣:“張氏,本宮知道你因喪子之痛而肝腸寸斷,但這絕對不是你驚擾皇陵的理由。你是不是見當今天子坐穩帝位之後,便不由自主的開始遙想若你的孩子活下來,此時該當如何?但去的畢竟已經去了,你又何必驚擾他的亡靈,使他在地府之下惶恐不安呢。”

張太妃忽的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尖銳的近乎刺耳。

“馮明華,你這賤婢!”

她厲聲稱呼皇太後的名字:“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誕下的親生骨肉,難道我會希望他魂魄不安嗎?!我與崇慶公主又有什麼仇恨,非要攪擾她的安寧?!”

張太妃捶打著自己的心口,聲如杜鵑泣血:“我也是一個母親啊,我現在要求挖開親生骨肉的墳墓,打開他的棺槨,我的心比誰都要痛!可是即便如此,我也要開棺!叫自己的孩子含冤而死,來日到了底下,我何以見他,何以見先帝?!”

皇太後嘴唇顫抖幾下,還待開口,張太妃卻一把將臉上淚水擦拭掉,膝行到代王麵前去:“代王叔,成王,還有兩位王太妃——妾身講話說到了這種地步,那妖婦卻仍舊不敢開棺,事實真相如何,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嗎?”

成王默默無言,鄭王太妃跟吳王太妃見皇太後一味的阻攔,心下也已經有了判斷。

代王慢慢看向皇太後:“太後娘娘……”

皇太後隻覺手腳發涼,然而卻咬死了一點:“逝者已逝,怎麼因為張氏的胡言亂語,而且攪擾他們安寧?那可是先帝的陵墓,此事決不可為!”

張太妃哈哈大笑,隻是笑聲之中難掩淒苦:“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你不敢,你怕了,哈哈哈哈!”

代王雖是宗正,然而卻也不能僅憑著張太妃的話便去挖皇陵的墳,隻是見皇太後如此,他對於張太妃所說的話,卻已經信了大半……

遲疑再三,他站起身,鄭重向自從張太妃開腔之後,便始終緘默的天子:“此事該當如何,還請陛下聖裁。”

成王與兩位王太妃也離席道:“還請陛下聖裁。”

皇太後一雙眼睛緊盯在嬴政身上,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希望這是自己親生子,語氣裡甚至於摻雜了幾分哀求:“陛下……”

張太妃厲聲道:“陛下承繼先帝天下,為先帝之子,豈能不為父張目?這妖婦殺儘先帝子嗣,幾乎斷絕皇統國祚,不誅其九族,何以慰先帝?!”

嬴政默不作聲的看著張太妃將皇太後逼到牆角,就像看著一隻蜘蛛逐漸遊刃有餘的爬向被蛛網捕獲的獵物,將它殺死,然後慢慢分食。

他知道,皇太後逃不掉了。

今日張太妃所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相,其實並不重要。

因為皇太後是絕對不可能同意開棺驗屍的,所以可能直到故事結束,都不會有人知道先帝諸多子嗣的真正死因。

但與此同時,因為皇太後以最堅決的言辭和態度拒絕驗屍,所以以代王為首的宗室們隻能對她做出有罪推定——若非做賊心虛,何以不敢開棺驗屍?

可這事兒對於皇太後來說,本身就是一個死局,橫豎都要輸的。

不開棺——宗室會對她做出有罪推定。

開棺——發現崇慶公主的屍身不翼而飛,引發長安震動的同時,皇家開始徹查此事,馮家的陰謀徹底敗露。

兩害相權取其輕,皇太後隻能選擇第一個。

慢性藥雖然也會置人於死地,但總比見血封喉的劇來的更好一些。

有幽微的香氣透過綺窗潛入殿中,嬴政聽到細碎的劈啪聲入耳,那是殿外沉香木堆積在一處熊熊燃燒時發出的聲音。

在皇太後壽辰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價值千金的沉香木也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裝點而已,數十根堆積在一處點燃,叫那香氣衝天而起,透過夏日裡緊閉著的門窗,僅僅叫一縷輕煙穿窗而入……

陽光穿過鮫紗帳進入內殿,那一縷輕煙仿佛化作細霧,在半空中嫋嫋流動,嬴政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情緒。

母後,今日可是您的壽辰啊。

不知朕奉上的壽禮,可還合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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