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達聽得頭疼欲裂, 抬手將那禁軍統領的話頭打斷:“這個章六可是姓章行六?祖籍何處,家中可有人在朝為官?”
那禁軍統領忙回話道:“正如聖上所言。此人姓章名柳,出身江南豪商章氏, 家中排行第六,自幼性喜經商,生母乃是靖國侯府的嫡出小姐, 所以在南北兩處都很吃得開……”
李元達簡直佛了:“堂堂靖國侯府的嫡出小姐,怎麼會嫁給商戶人家?六婚還是七婚啊?”
“……”禁軍統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初婚。”
又小心翼翼的解釋:“據說是真心相愛的。”
李元達:“……”
你神經病啊靖國侯!
乾嘛讓自己出生在羅馬的女兒去當牛馬啊!
商人再是豪富也是民, 官員品階再低也是官,你把你金尊玉貴養大的女兒嫁給商戶人家,以後讓她見一個官太太行一個禮嗎?
本朝商人不能科舉, 就叫你外孫以後世世代代低人一等啊?!
李元達氣笑了, 笑完之後倒有些釋然, 重新回到上首落座, 問眾人道:“這個章六既被稱為天下豪富, 想來很有些錢財在手了?”
眾人不解聖上為何作此發問,皆是一滯, 繼而齊齊應聲:“是。”
李元達身體略略前傾幾分, 雙目環視眾人:“既如此,你們都吃過他多少孝敬啊?”
眾人不由得麵露苦澀。
最後,還是禁軍統領陶敬道:“章六此人樂善好施, 手頭也鬆, 朝野上下或多或少都領受過他的冰敬碳敬,但更多的是沒有的。天下最有名氣的糧店,便是他的產業,尋常官宦,豈敢與他為敵?如若惹得他心生不快, 一聲令下,天下糧價暴漲,誰人又吃得消呢。”
李元達:“……”
空間裡邊朱元璋都要聽不下去了:“救命啊,你們腦子沒事兒吧?章六手裡邊有錢,你們手裡邊有權,有權的人乾不過有錢的人,這上哪兒說理去?!”
嬴政也無語道:“章六有錢,你們有權有兵,真杠起來,到底是誰吃不消啊?!”
李世民道:“現在就是頭大,特彆的大……”
前有一個與皇帝一母同胞的雍王,後有一個天下豪商的章六。
劉徹不由得嘖嘖幾聲:“珍貴妃,你還有什麼男人是我們不知道的?”
李元達又笑了。
有男人好啊。
先是雍王,後是章六,都給我放尊重點——這哪裡是珍貴妃,明明是榜一大姐啊!
他笑的玩味,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全城戒備,把輪休的禁軍全都調回來,加緊戍衛皇城,再把京畿駐軍調往長安城外,時刻待命。”
禁軍統領們齊聲稱是:“謹受命!”
李元達又吩咐心腹:“把本朝的數位供奉全都請出來,留一半看護禁宮,剩下的編分成隊,分押各處城門,乃至於章六、靖國侯府上。”
心腹恭敬應聲。
李元達這才問:“靖國侯府上,有人在軍中當差嗎?”
陶敬思忖幾瞬後道:“靖國侯世子在金吾衛當差,侯府二房有個兒子也在禁軍任職。”
李元達不假思索道:“一並打發出去。但凡同他們家有直係姻親關係的,武官職務一律裁撤,即刻歸家靜思,文官職務暫停,以觀後效!”
陶敬領命:“是,臣馬上便使人去辦。”
李元達微微頷首,轉了轉手腕上那串佛珠,又招手傳了侍奉的近人過來:“你出宮一趟,往靖國侯府上去傳旨,告訴他,就在今天上午,他外孫章六使人劫走了朕要殺的人犯。”
近侍有些錯愕:“聖上,隻有這一句話嗎?”
李元達笑著點點頭:“對,就這一句話。”
看這年輕內侍眉宇間有些惶恐,便又笑眯眯的補了一句:“你要是實在害怕,擔心走不出靖國侯府,那就再跟靖國侯多說一句吧,就說——”
他想了想,才繼續道:“就說,現在你脖子上頂著的,可不隻是你自己的腦袋,而是整個靖國侯府所有人的腦袋。你是朕派去的天使,是天子意誌的象征,如果在回宮之前遇到了什麼意外,朕隻能理解成靖國侯府不願再做國朝的臣子了。”
年輕內侍臉色又是一變,略一抬眼,覷見天子溫和含笑的神色,卻不知為何有些膽寒。
他畢恭畢敬的領了命。
……
這日的天倒好,陽光萬裡,靖國侯府的上空卻是陰雲密布。
世子夫人用帕子擦著眼淚,不無埋怨的看著丈夫:“事到如今,你倒是說句話啊!跟咱們家做了親家,馬上官位不保,大郎都要議親了,事情一出,哪個還敢嫁他?”
靖國公世子自己也是剛被擼掉了官職,頭疼不已道:“哭哭哭,哭頂個什麼用?六郎年年送那麼厚的年禮過來,你不也收的高興嗎?!”
世子夫人聞言大怒:“怎麼,他來送禮,我不高興,難道還要耷拉著臉?”
“從禮法上講,咱們府上是他的外家,他送東西,我收下,有什麼不對?!從利益上講,這些年他在北方經商,到處暢通無阻,難道是章家使的力?他賺了錢,分潤給我們些,我如何收不得?!”
發泄完之後,眼淚又下來了:“咱們是勳貴人家,日子好好歹歹,都要看聖上的臉色,你如今已經被奪了官,二房的叔叔也被去職,外甥是親的,難道兄弟、侄子便不是親的,兒子就都是外人養的不成?!”
靖國侯世子默然不語。
恰在這時,外邊小婢怯生生前來傳話:“太太,舅太太來了,臉色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