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完這份奏疏之後慨歎良久,又使人往定國公府去勸,寧氏的態度卻很堅決。
最後,天子也隻得順遂她的心意,隻是吩咐宗正寺,寧氏一日未曾改嫁,便一日可享受到親王正妃的俸祿和恩遇。
……
劉徹身在宮外,眼見著吳王這個前男主分分鐘被天子料理清楚,不由得歎一口氣。
空間裡其餘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著話:“不回去嗎?還是繼續假死?”
劉徹又歎了口氣:“假死之事,本是模棱兩可的,但局勢到了這等境地,隻怕不假死也不行了!”
空間裡眾皇帝嘻嘻嘻嘲笑道:“藥下得狠了,見效倒是見效,就是把你自己也給嚇住了吧?”
穎娘來問,劉徹也是如此回應。
穎娘頗有些詫異:“春郎,當日你決定假死避難,是因為朝局不利於咱們,現在燕王楚王已死,信王與吳王也已經殞命,其餘諸王雖也年長,但到底不似這四位那般強勢,你有大義名分在身,再有外家襄助……”
劉徹輕聲同她解釋:“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假死!”
劉徹作為一個前老登來揣測一個現老登,當然是一猜一個準。
譬如說,剛看完白絹上的內容,他就知道吳王絕對要糟。
但是他是人,不是神,顯然也會有猜測不到的地方。
譬如說,老登會用杖殺這種手段處死吳王。
譬如說,老登清楚的察覺到信王在這其中發揮的作用。
再譬如說,老登甚至於在殺掉吳王之前,就下令處死了信王!
第一個譬如,說明天子心狠手辣,遠勝於昔日的他。
劉徹擦著口水,心裡不無酸澀的想:嗐,誰叫人家兒子多呢!
第二個譬如,則說明這個世界的天子迥異於從前他們所經曆世界裡的紙糊皇帝。
他很敏銳,而且還很凶殘,身為天子,他可以犯無數次錯,但作為皇子皇孫,卻隻能犯一次錯!
而錯誤的代價,就是死!
第三個譬如,正是導致劉徹決定假死脫身的直接原因——天子痛恨利用他的人,有甚於違背祖製和法度的人!
就本朝律法而言,信王的罪責其實並不像吳王那樣大,吳王可是直接違背祖製出京了呢。
但是在天子看來,吳王擅自離京,違背的是法度,信王意圖用他來做刀子攻擊吳王,真正意義上利用忤逆的卻是他這個天子,所以,信王比吳王還要該死!
先是楚王和燕王,再是吳王和信王,儲位最有力的幾個角逐者都已經殞命,東宮皇孫就此凸顯出來,天子難道不會懷疑,信王之後還隱藏著一隻黑手嗎?
劉徹做得隱秘,成寧縣主也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東宮準備的很周全,但是天子不需要刨根問底,他隻需要看結果——此案之後,誰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東宮!
即便是劉徹自己,也不敢貿然去麵對一個老年版本的劉徹。
喜怒無常,權柄至上,足夠敏銳,也足夠殘忍……
麵對這樣的敵人,不要想著正麵對抗他,能跑就趕緊跑吧!
劉徹原本還在遲疑,此時卻徹底敲定了主意,好在他早就預想有所準備,此時倒是不慌,隻是叫穎娘近前些,低聲道:“有件事情,須得勞煩姐姐去做,我們在詔獄之內,可還有眼線嗎?”
穎娘聽得微怔,神色肅然起來:“你想做什麼?”
劉徹道:“我不會讓他去冒險的,我隻是……”
他微微笑了起來:“想借一借他的耳朵。”
……
信王死了,吳王也死了。
死去的人,是沒有資格再被銘記的。
尤其,吳王此時無子。
不,倒也不能這麼說,他其實是有兒子的。
那個外室不是給他生了個兒子嗎。
雖然吳王此前供述,說是出京就是為了去探望那母子倆,即便所有人都懷疑這話的真假,但那兒子總歸是真的吧?
隻是……
連吳王都被天子親口下令杖殺了,吳王之母德妃早已辭世,母家齊國公府岌岌可危,誰還會有閒心在意那個孩子呢。
除了天子。
……
“臣奉命出京,找到了那戶人家,幾經探查,發現他們果然有些奇怪之處。”
內衛統領跪在地上回話:“那女子姓蘇,的確於去年在山間將吳庶人救下,此後日久生情,在家人附和下與之成婚,誕下一子。後來吳王府的人找了過去,吳庶人隨之返京,而這個蘇氏,卻鼓動蘇家人囤積了大批專門的藥材,沒過多久,附近便爆發了疫症,蘇家人大發橫財……”
天子眼眸閉合,神色淡淡:“這場疫病的來源,同吳庶人有關係?”
內衛統領搖頭:“應該沒有。”
天子又問:“那麼,同蘇家人有關係?”
內衛統領遲疑了幾瞬,再次搖頭:“應該也沒有。”
天子睜開眼睛,轉著手上的腕珠,笑道:“難道是蘇家人未卜先知嗎?”
內衛統領一時無言。
天子以手支頤,那串腕珠因這動作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那就把蘇家人抓起來,單獨關押,嚴刑拷打,所有人都挨著問一遍,總能問出點什麼的。”
內衛統領恭敬應聲,見天子仿佛沒有彆的吩咐,便待退下。
就在這時候,天子卻又把他叫住了。
“審問的時候,不要說多餘的話,叫他們自己往外吐。”
天子笑著說:“朕覺得,這裡邊或許會有些特彆有意思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