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殺了他——你以為這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行的事嗎?!”
“如今之事,尚且隻是違約,勉強可以以本王心敬天子為由遮掩過去,可若是殺了他,本王也好,世子也好,豈不都成了喪儘天良、謀害恩人的小人?到時候,我父子二人又有何顏麵以對天下人?!”
衛玄成嘴唇動了動,堅持道:“王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魏王一指門外,言簡意賅道:“滾出去!”
衛玄成憤憤而去。
他不高興,魏王更不痛快。
世子李天榮到帥帳來拜見父親,見其滿麵陰沉,難免問了一句。
魏王冷哼一聲:“衛玄成勸我殺李長生……”
李天榮隻聽了個開口,便變色道:“這如何使得?他畢竟是兒子的救命恩人,也是力挽狂瀾的功臣,這樣的有功之人若是死於父王之手,莫說天下人的評說,隻怕軍中士卒也會心生怨憤啊!”
魏王嗤笑了一聲:“我如何不明白這樣的道理?那個衛玄成,亦或者說天下的謀士都一樣,唯恐顯不出自己的特立獨行……”
這話說完之後,又順著衛玄成的話考慮了片刻,倒也覺得略有些道理。
“承諾的爵位無法給他,萬金也無法給,的確容易惹人口舌,既然決定拉攏此人……”
魏王忽的將目光轉向兒子:“我想把盈盈嫁給他,你以為如何?”
李天榮聽得微怔,半晌無言,又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終身大事,怎麼能如此草率的做了決定?到底也要問過餘姑娘的意思才好,而那李長生雖然驍勇,卻也未必是餘姑娘的良配……”
魏王冷眼旁觀,忽的道:“天榮,你要知道,你母妃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娶一個沒落人家的女兒為正妻的。若是做妾,倒還使得。”
他話音剛落,李天榮便急忙推拒道:“這萬萬使不得!”
眼見父親彆有深意的注視著自己,又趕忙解釋:“餘姑娘乃是餘家的孤女,舉目無親,托庇於我們府上,若是正經的娶了,倒也是一段佳話,可要是讓她屈居妾侍,豈不是讓世人覺得府上欺淩孤女?”
他神色有些複雜:“兒子一直都是拿她當妹妹看待的,對她並無男女之情,若是她見過李長生之後當真有意,您又何妨將她收為義女,再行許配?如此一來,府上既能得個美名,也更加能讓李長生死心塌地的為您效命。”
魏王聽到此處,這才鬆了神色:“難為你想的這麼周到。”
又擺擺手打發他下去:“此事為父自有主張,你且去吧。”
李天榮尤且有些不安,隻是覷著父親的眸色,到底沒敢多說,向他行了一禮,退將出去。
魏王又遣人去請餘姑娘過來。
……
說起來,這位餘姑娘在魏王府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
她是魏王府的親戚,但這親戚的關係,卻又得攀扯到多年之前了。
因為她是魏王原配王妃的娘家侄女,而如今是魏王妃、世子李天榮的生母,其實是在原配王妃辭世之後被扶正的側妃。
餘盈盈生即喪母,幾年後父親便戰死沙場,魏王妃憐惜這個無父無母的侄女,自己又沒有孩子,遂將她接到王府親自教養。
隻是好景不長,沒過幾年,魏王妃便辭世了,從前的側妃常氏被扶為正妃,而餘盈盈在魏王府的處境,也隨之變得尷尬起來。
而魏王府又能怎麼辦呢?
把人送走?
餘家現在可沒什麼人了。
從前的原配剛剛辭世,就把人家娘家唯一的一絲血脈趕走,未免也太冷情了些。
還是叫她繼續留在府上吧,左右也不缺那一口飯。
再說,餘盈盈也不是吃白食,餘家還有家財,魏王妃臨終前,也做主把自己的嫁妝都給了這個侄女。
歸根結底,魏王府隻是給餘盈盈這個孤女提供一個托庇罷了。
惠而不費。
餘盈盈就這麼在魏王府長大了,府裡的人稱呼一聲表姑娘,繼魏王妃常氏驕矜,又惱恨於當年屈居餘氏王妃之下的情狀,不免要暗地裡對她加以磋磨,但好在餘盈盈足夠堅韌,又有世子李天榮庇護,倒也讓她頑強的熬過了這麼多年。
餘家世代從軍,餘盈盈也是將門之女,又因為父母俱亡,所以她的姑母、魏王的原配妻室是很讚同讓侄女學些武藝的,而這,也是此時雖在軍中,餘盈盈卻也能夠隨同前往的原因。
呃,雖然魏王治軍並不怎麼嚴明。
……
自從叛亂既起,餘盈盈隨同魏王府的人離京之後,她的心頭便沉澱著諸多不可為外人道之的憂慮。
身在魏王府多年,她太了解魏王的秉性了,一句誌大才疏,絕對不算過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謀得天下呢!
而更大的風險來自於如今的魏王妃常氏。
側妃扶正之於本朝,是不合禮製的,而常氏之所以能夠得以躋身魏王妃之位,則是因為她有個好妹妹。
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常貴妃,得天子寵愛數年不衰,連帶著常氏一族的門楣也隨之扶搖而起,能夠居高臨下的俯視京都權貴。
貴妃的同胞姐姐,當然是可以破一次例的。
所以常側妃成了魏王正妃。
可是光明的背麵是陰影,常氏一族因貴妃而起,也未必不會因貴妃而敗落。
如今叛軍作亂,天子西逃,京都失陷賊手,黎庶生靈塗炭,總是需要一個人出來頂罪的。
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