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憂心忡忡的進了宮, 原先還想著按部就班的在乾清宮正殿外求見試試看,哪成想正瞧見大侄子打外邊兒過來,擼起袖子熱火朝天的在院子裡堆雪人, 連嚴釗都給吸引過去了。
他盤算著依老爺子的固執性格, 昨個兒不肯見他,今天隻怕也未必肯,左右觀望一下, 見沒人注意,便一掀窗戶鑽了進去。
嘿,這叫事急從權!
這乾清宮他們哥幾個早就來過無數次了,正是熟門熟路, 原本燕王還暗暗提著數個小心,唯恐老爺子沒見著, 就先被侍奉的內侍和宮娥撞見。
哪成想人都快走到老爺子居住的寢殿了,卻愣是一個人都沒瞧見。
嘿, 這可有點怪了!
燕王心想, 老爺子不是在生病嗎?
這怎麼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他鼻子在空氣裡用力的嗅了嗅, 卻連一絲藥味兒都沒聞到。
再回想回想親娘那天說的, 除去要緊之處值守的幾個, 老爺子幾乎把所有太醫都押到這兒來了,難道就是純粹的關押?
未免也太過不合情理了些。
總不能是嚴釗假傳聖旨,亦或者是老爺子有什麼彆的事兒要辦,扔出來個煙霧彈,自己偷偷摸摸出宮了吧?
這兩個念頭將將在心裡邊轉了一轉, 就被燕王自己給否了。
嚴釗沒有這樣的膽色,更沒有欺上瞞下的能力,至於後者——真要是這樣的話, 老爺子怎麼可能一絲風聲都不透露給老妻和長子?
他堂堂一個親王,又何至於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溜到這兒來!
燕王按捺住滿腹疑慮,貓著腰進了寢殿,裡頭的帷幔仍舊保持著被放下的狀態,隻是卻不曾見有內侍或者宮人在側。
燕王原本都快確認老爺子不在這兒,準備出去找嚴釗問個究竟了,不曾想卻聽見床榻之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他暗地裡加了個小心,放輕步子悄悄上前,猝然伸手,一把將亂糟糟堆在塌上的被褥揭開——
皇帝身上的常服大概有兩日沒換了,皺巴巴的蜷縮起來,頭頂的翼善冠更不知被丟到什麼地方去了,也不曉得是一個人貓在被窩裡哭了多久,眼眶通紅,老臉上淚痕深重。
四目相對。
燕王:(゜ロ゜)
皇帝:(゜ロ゜)
非靜止畫麵。
燕王:(゜ロ゜)
皇帝:(゜ロ゜)
非靜止畫麵。
如是不知過去多久,父子二人卻又不約而同的開了口。
燕王吃驚道:“爹你哭什麼啊?”
皇帝警惕道:“你都看見什麼了?”
燕王:“……”
皇帝:!!!
嘿,老四我啊,死到臨頭了呢!
燕王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馬上找補道:“爹,我什麼都沒看見!”
皇帝瞬間暴起,胡亂抹了把臉,騰的從床上爬起來,抬腿就是一個飛踹!
燕王慌忙躲避,又大吃一驚!
啊這……
不是說得絕症了嗎?
這什麼情況……回光返照?
這照的是不是有點太厲害了?!
燕王受驚過度,精神上甚至於有些恍惚,踉蹌著後退幾步,卻不小心被床榻前的帷幔絆住,摔了個四腳朝天。
皇帝抄起床上的枕頭砸了過去。
燕王:霧草,救命啊!!!
他連滾帶爬的往旁邊一閃,生生躲開了這致命一枕,然後二話不說就朝門口去了。
這才有了之後在眾人麵前發生的一幕。
……
朱棣眼見著皇爺爺當眾暴起,竟奪雪人頭顱而去,瞠目結舌之後甚至於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聽“砰”的一聲悶響,那雪球結結實實的砸在燕王頭頂,瞬間四分五裂,落地之後化作數個碎片。
嚴釗神色略微有些複雜的看著那一地殘雪,又不無深意的看了眼麵前皇長孫的腦袋。
朱棣已經完全懵了:“啊這……”
他懵了,燕王也懵了。
親衛們向來知曉天家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見皇爺沒再有彆的吩咐,便輕輕將燕王放開,後者軟乎乎的倒在了地上。
太子不可置信的驚呼聲從不遠處傳來:“四弟!”
皇帝跟朱棣同時顫了一顫。
前者回過神來,轉身迅速溜進了內殿。
後者回過神來,舉步去迎自己這一世的爹。
太子三步並作兩步,絲毫不顧形象,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近前來,甚至於都無暇理會眾人行禮,便蹲下身去,滿麵擔憂的查看燕王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