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頭暈腦脹,眼前發花。
他出生的時候,皇帝四處征戰,無暇顧及家小,便是太子這個長兄照顧他最多,加之二人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格外親厚。
勉強睜開眼看清楚來人是誰,燕王那委屈的眼淚瞬間就飆出來了,大聲告狀:“大哥,爹用雪球砸我頭!”
太子這時候暫時顧不上彆的了,緊拉著弟弟的手問:“四弟,你頭疼不疼,暈不暈,能站得起來嗎?”
燕王看哥哥急得臉都白了,不禁有些懊悔,反倒要刻意將事情說的小一些:“就是當時覺得暈,現在好多了……”
太子又如何不明白弟弟的心思,讓他暫且在地上半躺著,不要貿然起身,又解下身上的狐皮大氅讓他墊在身下,以免著涼。
等將這一整套都安排妥當,這才環視四遭,少見的肅然了神色:“沒看見燕王身體不適嗎?去找個太醫過來!”
一向溫文穩重的東宮如此疾言厲色,看起來竟然比皇帝還要讓人膽寒。
乾清宮的幾個內侍麵麵相覷,為首的戰戰兢兢道:“太醫們都在偏殿拘著,沒皇爺的吩咐,奴婢們不敢擅作主張……”
太子厲聲道:“爾等豈不知父皇令孤監國?若是連幾個太醫都做不得主,那還監個屁的國!”
內侍聞言,不由得擦了把冷汗,再不敢有所遲疑,壯著膽子往偏殿去了。
太子又向身後出身東宮的親信道:“去請母後過來,再出宮去傳幾位皇弟!一家子人吃吃不下,睡睡不著,全都在擔心他,他這又是在做什麼?他不想過安生日子,那大家就都彆過了!”
眾人聽出東宮辭鋒直指天子,皆是變色。
連燕王都弱弱的勸了句:“大哥且先不要動氣,興許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
“誤會?難道我自己沒有眼睛?!”
太子冷笑道:“你看父皇方才快步進殿的樣子,像是身體欠佳嗎?真要是身體不適,還能掄起雪球來砸人?!”
燕王鵪鶉似的縮了縮脖子,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其餘人也都聽得低下頭去,唯唯諾諾,不敢作聲。
太子雙目如電,目光恍若霹靂,環視一周,寒聲道:“剛才是誰給父皇搓的雪球?給孤站出來!”
朱棣:“……”
夭壽啊,大哥生氣的時候真的好可怕啊!
跟皇爺爺有的一拚……
他也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低眉順眼的站了出來,小聲叫道:“父王。”
太子看得眉頭緊鎖,麵帶不悅:“英哥兒,怎麼是你?”
朱棣趕忙指著不遠處的雪人辯解:“我放心不下皇爺爺,想來看他,隻是卻進不去,便想著堆個與我一般大小的雪人在此陪伴皇爺爺……”
太子聞言微微頷首,倒是沒有遷怒於他:“你有心了。”
皇帝此時人在殿內,卻一直都全神貫注的觀察著這邊的發展。
眼見著太子大發雷霆、極為震怒,不由得冷哼一聲:“他哪裡是要發作彆人?不過是要借機傾吐對他老子我的怨氣罷了!”
又作色道:“如此膽大包天,真是反了他了!且看朕怎麼收拾他!”
內侍總管神情複雜的侍立在一側,看向來威嚴冷厲的皇爺彎下腰,撅著屁股,貓在窗戶裡邊將糊窗戶的輕紗撕開一個小洞向外偷窺,不由得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剛湧出來的汗珠。
嘴上還要附和:“啊對對對!”
外邊太子說話的功夫,先前匆忙離開的幾個內侍已經帶了兩名禦醫過去。
還沒來得及行禮,便被太子揮袖製止:“且先來看看燕王!”
二人匆忙應了聲,半蹲下身去靜心診脈,又掀開燕王的眼皮看了看,終於道:“燕王殿下年輕體健,並無大礙,開幾服藥吃一吃便好了。”
“是嗎?”
太子半信半疑,轉頭看著弟弟:“現下感覺如何?”
燕王悶聲悶氣道:“隻是有些暈,倒是不怎麼疼。”
太子當即便道:“那便不要輕易挪動了,且隨我到殿內去歇息些時候,待情狀稍好一些,再去東宮。”
又吩咐左右:“去給燕王準備軟轎,再使人往燕王府去送信,免得燕王妃憂心。”
燕王聽罷,原本不疼的頭也疼起來了。
他猶豫著拉著太子的衣袖:“大哥,爹都沒發話呢……”
太子勃然大怒:“他不是病了,讓我全權處置國事家事嗎?我說了就算,你怕什麼?!”
燕王唯唯諾諾的低下頭:“……噢。”
太子親自攙扶著他站起身,又吩咐侍從去開門。
皇帝陰著臉又罵了一句“逆子!”,然後一溜煙跑到寢室裡邊去,把門關的死死的。
燕王被安置在了南麵窗前的軟塌上,麵前還新挪過來兩個暖爐,睡著爹的床,住著爹的殿,饒是燕王向來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此時也不禁有些膽怯。
大哥平日裡看起來溫溫柔柔的……
發起脾氣來真的好可怕啊!
他下意識的往牆角位置裡縮了縮。
然後就撞到了一個稚嫩的肩膀。
燕王低頭看了眼,很不爽利:“你怎麼在這兒?去去去!”
朱棣蜷縮在牆角裡,小聲跟他嘀咕:“我爹平日裡看起來溫溫柔柔的,發起脾氣來真的好可怕啊!”
燕王:“……”
燕王頓覺知己難求,讓了半個位置給他,一大一小倆人一起蜷縮在角落裡,心有戚戚的道:“是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