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能生育的也好,那句詛咒一樣的寬慰也好,在此之後都如同惡鬼一樣糾纏著她,讓她焦慮痛苦,寢食難安。
而這種痛苦,在皇太子薨逝的消息傳來之後,終於達到了頂峰。
是的,皇太子的薨逝對於徐柳吟來說不是天降大喜,而是痛苦。
皇太子死了,六皇子會是下一任儲君,她會是儲君之妻,會是下一任皇後。
聽起來,這是多麼的榮耀啊!
可她永遠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個無所出的皇後,又能享受到多少的國母榮光?
即便她的丈夫愛她,即便她是所有庶子的母親,可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是自己生的,隔著一層肚皮,那能一樣嗎?!
倘若六皇子隻是親王,她的痛苦就隻會是我失去的那個兒子喪失了他本該有的世子之位,而我,也注定會是一個無子的王妃。
但是當六皇子成為太子,那種痛苦霎時間就被親王與皇太子之間的差距所放大了。
徐柳吟不得不去痛苦——我失去的是一個可以做皇太子的兒子,是一個原本可以高枕無憂的皇後之位啊!
這種痛苦叫她發瘋,所以她幾乎不顧一切的想要報複徐倩茂。
都怪她多嘴!
這個賤人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如果不是她多嘴,爹不會找大夫給她落胎,也就不會有現下的情況發生。
如果她安安分分的留在鄉下,那她根本就無須用美色勾引六皇子,做出婚前偷歡的事情,而是可以高高興興的等待被冊封為六皇子妃!
這才是徐柳吟在皇太子薨逝之後,立即喪失理智,用儘一切辦法羞辱徐倩茂的根本原因。
可是現在……
這一切好像都成了泡影啊。
徐柳吟虛弱無力的伏在塌上,感受著背部傳來的淩遲一般的痛楚,自嘲的笑了。
大概就到這裡了吧。
我這幅身子,本就是破破爛爛的透著風,經此一事,怕是徹底完了。
六皇子對她是很有感情的,見妻子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氣息更是一日弱過一日,幾乎是發瘋似的在京城搜羅名醫,最後連有些神異之處的和尚道士都抓過去不少。
然而徐柳吟生受了三十杖,彆說是皮肉,連內臟都受到了損傷,那些醫術頂尖的太醫都不敢打包票能治好,更何況是民間大夫?
隻是見六皇子一副治不好我就要醫鬨殺你全家的樣子,到底不敢直說,躊躇著給出了幾服吃不死人但是又很難湊原材料的藥方,叫他試著給王妃娘娘吃吃看。
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
而皇帝的旨意,也就在這時候從皇陵那邊兒傳到了京師。
相當炸裂的一道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你們這群沒心肝的畜生,死了大哥,卻還能在京師心安理得的享福,你們安的是什麼心?!
馬上都給老子滾過來!
接旨之後三天內到不了的,老子扒你們的皮!
欽此。
留守京師的諸皇子:“……”
啊這?
年紀最長的二皇子捅咕了一下身邊的三皇子:“怎麼辦啊?”
三皇子也很茫然:“啊這……”
四皇子卻瞧見七皇子已經開始往外走了,忙叫住他:“老七,你怎麼看?”
七皇子很老實的告訴他:“這麼大的事情,我拿不了主意,得回去問問王妃的意思才行。”
四皇子:“……”
噢,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給忘了。
我七弟家是有點陰盛陽衰在身上的。
七皇子回去把事情給老婆一說,徐倩茂扶著肚子也愣住了。
好一會兒過去,才喃喃道:“可真是相當炸裂的一道聖旨……”
然後馬上讓人給丈夫收拾行裝:“你趕緊再進宮,讓諸王跟你一處往皇陵那邊兒去,千萬彆延誤了時間!”
七皇子愣住了:“這也沒法兒一起走啊,你都讓人收拾行李了,他們都還在宮裡……”
徐倩茂掰碎了告訴他:“你們兄弟裡邊兒,你排老幾啊,你說話難道就中用,讓他們走他們就走?但他們理不理會是一回事,你有沒有儘到兄弟之情,把該提醒的提醒到了,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摸了摸丈夫微微有些發涼的臉,柔聲叮囑他:“去勸他們跟你一起出發,我讓他們多備些行李,願意跟你一起走的就一起走,不願意的,也彆強求。臨行之前,再去見一見大嫂,若我所料不錯的話,她應該也有所準備。”
七皇子抬頭看著妻子篤定的神情,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安穩了。
徐倩茂見狀,也不由得微微一笑,很寵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彆怕,在家聽我的話,出了家門聽老爺子的話,不會有事的。”
七皇子很乖的點了點頭。
再折返回宮裡去,遵從徐倩茂的意思,把該說的說了,諸王果然有讚同,也有反對。
六皇子便率先冷笑出聲:“七弟在出宮開府的諸王裡年紀最小,主意倒是最大呢!”
七皇子悶頭聽著,也不反駁,又去拜見皇太子妃。
皇太子妃見了他也是莞爾:“我就知道,倩茂必然與我心意相通!”
又說:“後宮的妃母們那兒,我都送到信兒了,行李也都匆忙準備了出來,除去實在年幼的皇子,願意即刻啟程的都在偏殿等著了,你是兄長,又已經成年,便一路護著他們去吧。”
七皇子自無不應之理。
皇太子妃又多叮囑一句:“爹這回大概是傷心的狠了,所以才急匆匆的召你們過去,但你帶著年幼的弟弟們,也不必太過著急,尤其行李準備的匆忙,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走得太急,哪個弟弟出了差池,你都是要擔責的。”
七皇子鄭重道:“是,我都記下了。”
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皇太子妃便催促著他啟程:“去吧,一路小心。”
七皇子帶著數個幼弟出了宮,宮門外王府的侍從們帶著徐倩茂準備好的東西正在等待,見到人之後,馬上嫻熟的圍了上去,繼而揚鞭啟程。
七皇子是頭一個出發的,後邊諸王便也都陸陸續續的動了身——老爹發飆,誰敢置若罔聞?
不知道我爹的鐵拳有多硬嗎。
連六皇子也不例外。
因著牽掛徐柳吟,他走的最晚,臨行前更是百般叮嚀,可即便如此,也在一日之後追上了七皇子的隊伍。
畢竟他是率領一乾扈從輕裝簡行,而七皇子隊伍裡的小皇子們,都還得乘坐馬車呢。
雙方誰也沒停下來說句話,就這麼著在路上錯過去了。
六皇子出發的最晚,到的卻是最早。
有一說一,就騎術而言,除去皇太子之外,他是最好的一個。
等到了地方,二話不說,就先去拜見老爹。
進第一道門的時候還是滿臉風塵仆仆,到第二道門,眼淚就下來了。
“爹,大哥,我來遲了——”
皇陵這邊的天陰沉沉的,但是這天氣無論再怎麼陰沉,也不會比朱元璋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六皇子前腳進門,就要撲上前去跪哭,膝蓋剛往下一壓,下頜就被朱元璋伸過去的鞭子頂住了。
“老六?”
六皇子看著麵前滿臉黑雲、殺氣騰騰的老爹,饒是一貫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打個哆嗦,下意識的想找個角落躲起來。
他怯怯的叫了聲:“爹……”
朱元璋毫不猶豫的給了他一鞭子:“沒心肝的東西!”
“這是你嫡親的大哥!”
“你們倆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他死了,你居然都不來送他!”
那鞭子一分力都沒留,揮到半空中的時候,便發出了一聲脆響,聽得六皇子幾乎肝膽俱裂。
等真的落到了身上,馬上就綻開一條血痕。
他生忍住了,沒慘叫出聲,隻順從的附和:“爹罵得對,都是我的過錯……”
朱元璋又問他:“你接到消息之後就出發了?”
六皇子趕忙道:“兒子怎麼敢違背爹的意思?”
朱元璋點點頭,正準備暫且放過他,忽的想起一事,遂又提著鞭子轉到他麵前去了。
六皇子剛落下的心,馬上就提起來了。
卻聽老爹陰沉沉的問:“怎麼就你自己,你的兄弟們呢?”
六皇子心念微動,眼珠一轉:“兒子聽聞爹傳召,便什麼都顧不得,匆忙趕過來了,兄長和弟弟們還在後邊,用不了多久,大概也就到了……”
朱元璋“哈哈”笑了一聲:“好小子!”
然後一鞭子抽的他原地轉了個圈兒。
“在老子我麵前玩心眼,你還嫩了點!”
又是一鞭子抽了過去:“你跟彆人不一樣,是嫡出,你大哥沒了,就得是你頂上去,你當得好差事啊!”
又一鞭子抽過去:“你頭一個過來,你彆的兄弟都落在後邊,你得意壞了是不是?大梁都挑不起,還敢在老子麵前沾沾自喜?!”
半刻鐘都沒有,六皇子連挨了四鞭子,彆說是人,最吃苦耐勞的騾子都受不了啊!
他下意識就想著要不要躲躲風頭,眼珠剛朝外一轉,朱元璋便發覺了。
他勃然大怒:“天殺的畜生,你還想跑?!”
朱元璋發瘋咆哮:“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六皇子:“……”
朱元璋發瘋咆哮:“捆起來吊到樹上!!!”
六皇子:“……”
侍從們蜂擁而上,三兩下將六皇子製住,捆得嚴嚴實實,繼而吊到了樹上去。
朱元璋一擼袖子,提著鞭子走過去了。
二皇子跟三皇子幾乎是前後腳到的,兄弟倆便一處進去。
往裡走的時候聽見裡邊劈啪作響,還覺得奇怪,又往裡走了兩步,就見老六正在被吊起來打……
二皇子:“……”
啊這。
三皇子:“……”
啊這。
兄弟倆差點哭出來,戰戰兢兢的近前去給老爹請安,劈頭就挨了兩鞭子:“沒心肝的東西,你們大哥沒了,居然都不願意來送送他!”
二皇子與三皇子疼的齜牙咧嘴,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瞟到的六皇子的慘狀,當下什麼都不敢反駁,馬上跪地,磕頭如搗蒜:“爹,我們錯了,我們糊塗啊……”
朱元璋冷笑一聲:“你們哪裡是知道錯了,是怕重蹈老六的覆轍吧?”
將鞭子盤在手裡。
煩躁的走來走去。
煩躁的走來走去。
再回到二人麵前:“你們彆的兄弟呢?”
被吊起來打的六皇子也不由得生出幾分看好戲的心情來。
二皇子與三皇子支支吾吾:“都,都在後邊呢。”
朱元璋暴怒不已,一人賞了一鞭子:“王八蛋!既不顧全你們死了的大哥,也不能顧全你們底下的幼弟!”
又分彆踹了他們一腳:“滾,到那邊兒去跪著去!”
二皇子與三皇子都沒敢捂一下痛處,便戰戰兢兢的去了。
朱元璋喘著粗氣,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將鞭子盤在手裡。
煩躁的走來走去。
煩躁的走來走去。
一隻狗夾著尾巴,躡手躡腳的從門外路過。
朱元璋煩躁的一腳踹開。
“哪兒來的野狗在這兒礙事,滾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