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艱難的過了關, 緊接著被提進去的就是三皇子。
朱元璋仍舊是老一套辦法——招式不怕古舊,有用就行。
三皇子甚至於比二皇子跪的還快。
朱元璋眼皮子冷冷的那麼一掀,他就跟丟進鹽水裡的蛤蜊一樣,十分自覺地把肚子裡的東西都給吐出來了。
老六夫妻之間的那些爛事兒。
皇太子奠儀上的變故。還有老七夫妻倆那可靠的人品……
所說內容, 基本上同二皇子講的沒有出入。
朱元璋心平氣和的聽他說完, 再度起身踱步, 從侍從手裡接了二皇子與三皇子的供詞, 對照著看了半晌, 終於點點頭:“暫且沒你的事了, 退下吧。”
過, 過關了!
三皇子由衷鬆一口氣, 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便要退將出去。
這個動作刺到了朱元璋的心。
“怎麼,我有這麼可怕嗎?”
他皺起眉來:“你們一個個的, 都覺得我老人家失心瘋了是不是?”
說到此處,朱元璋神色倏然一厲:“你這混賬,好大的膽子!”
三皇子:“……”
三皇子一秒滑跪, 溫順又乖巧的搖頭:“爹,我不是,我沒有, 我怎麼敢?”
朱元璋憤怒咆哮:“不敢?你以為我聾了瞎了, 什麼都聽不見、看不到嗎?!”
朱元璋惱火不已的在殿內走來走去:“怕我,哈哈哈哈,怕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叉著腰到他麵前去, 惡狠狠的盯著他看了半晌。
又惱火不已的在殿內走來走去:“我會吃人嗎?!”
走回去,猛地踹了三皇子一腳。
繼續惱火不已的在殿內走來走去:“還是說我蠻不講理,冤枉你們幾個了, 嗯?!”
三皇子嗚咽著道:“爹,兒子不敢,兒子錯了,兒子怎麼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朱元璋心灰意冷的看著他,滿臉失望:“你們啊,根本都沒人懂我!”
三皇子:“……”
朱元璋歎一口氣,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算了,退下吧。”
三皇子畢恭畢敬的給他磕了個頭,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朱元璋神情感傷。
朱元璋麵露惆悵。
朱元璋重新打起了精神,發出雄獅咆哮:“老四呢,把那個畜生給我提過來!!!”
侍從們:“……”
……
二三四五四位皇子挨著被提了一遍,審訊一番之後,又被單獨關押起來了。
至於究竟什麼時候能被放出去,那就得看皇帝的意思了。
侍從們這兩天把下輩子的小心都給借出來了,走路的腳步原本就輕,這幾日更是恨不能練就出一門行走時腳不沾地的法門出來。
原因無他,皇爺現在的精神狀態……
絕不精神內耗,發瘋創死所有人!
主打的就是一個無一幸免。
朱元璋依照齒序來傳召諸王,除去六皇子還臉色蠟黃的癱在馬棚裡之外,七皇子便是最後一個被傳過去的成年皇子了。
出發之前,七皇子其實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但是做來做去,最後浮現在腦海之中的,卻是臨行前妻子說的那幾句話。
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向來行得正坐得端,沒做過虧心事,就不怕爹敲門。
就是不知道,此時此刻,倩茂怎麼樣了……
七皇子不無憂慮的想:算算時日,大抵也快要生了吧?
……
京師。
皇帝的旨意來的突然,諸王走得更是匆匆。
七皇子離京之後,徐倩茂進宮去問候皇太子妃,妯娌二人相對敘話,難免要說起此事。
皇太子妃思忖著道:“事出突然,京師這邊兒也無從得知皇陵處的消息,是以並不知道老爺子究竟作何想法,隻是他老人家在這個關頭招人過去,大抵還是沉浸在傷心裡,對咱們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皇帝對皇太子的感情越深,就越是不會拒絕給皇太子過繼子嗣一事,她們的打算,也就越有可能成功。
隻是在此之外……
皇太子妃怕徐倩茂不了解皇帝為人,忙中出錯,便低聲提點她:“早先說要拉王家下水,不叫他們與老六坐同一條船,現下也都停了,老爺子忽然間傳召諸王,其中自然有傷心難解的緣故,但在此之外,要說隻是心血來潮,未免太過單薄。”
她眉頭微蹙,若有所思:“我覺得,此後他老人家興許還會有更大的動作,咱們最好不要稀裡糊塗的攪進這個漩渦裡。”
徐倩茂由衷稱是,心裡也難免掛懷遠行的丈夫。
這家夥是個脆皮,匆忙趕路,可彆累病了。
正這麼想著,就覺得肚子忽然間疼了一下,繼而便是一股熱流湧出……
皇太子妃見她神色停滯,起初微怔,然而畢竟也曾經生育過,很快便反應過來,趕緊下令就近收拾一間產房出來,再使人去請產婆和太醫前來。
徐倩茂自幼習武,身強體健,倒不覺得很痛,甚至於還有餘力言語,分析當下的狀況:“估摸著還得有段時間才生呢,不然就回王府去吧,生在這兒,實在不合適……”
有些地方的風俗,是忌諱產婦在彆人家生育的。
皇太子妃握住她的手,輕輕掐了一下,語重心長道:“再沒有比這兒更合適的地方了!”
從破了羊水到順利生產,總共耗費了一個多時辰。
徐倩茂在內室生產,皇太子妃則在外雙手合十,虔誠的乞求上天保佑,待聽到殿內傳來嬰孩的哭聲,她為之觸動,霎時間淚如雨下。
因為太過於興奮,心腹出來報信的時候都是跌跌撞撞的:“太子妃娘娘,七皇子妃順利誕下了一位小郡王!”
期盼成真,皇太子妃反倒怔楞了,回神之後,連說了三聲:“好好好!”
消息傳將出去,諸王的妻室難免要入宮來向徐倩茂道賀,再知道皇太子妃要留她在東宮,待坐完月子再行回府,倒也不覺得奇怪。
剛生完孩子呢,哪有隨意挪動的,左右皇太子已經薨逝,七皇子也不在京中,妯娌兩個作伴,又有什麼不可。
倒是也有聰明的,猜到了其中的貓膩。
“大嫂這會兒就缺一個兒子呢!”
“老七媳婦也舍得?”
“誰知道呢。”
然而無論是過繼也好,出繼也罷,這些事情都不是王妃們能做主的,私底下討論兩聲,便也是了,終究不會翻到台麵上來。
七皇子妃順利產子的消息隻傳到了魏國公夫人唐氏那兒便停住了。
她吩咐六皇子府的侍從們:“這事兒千萬彆叫你們王妃知道,哪個多嘴說了,我非割掉他那根多嘴的舌頭不可!”
再回到自家府上,卻難免鬱鬱:“那賤人倒是好福氣!”
魏國公有些遲疑:“要不,你遞個牌子進宮去瞧瞧?”
到底也是自家女孩兒呢。
如今生了孩子,娘家人一聲不吭,看起來也不像話。
唐氏迎頭便啐了回去,連形象都顧不得保持了:“我去瞧瞧?老爺,這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你難道忘了,她把柳吟害成什麼樣了嗎?!讓我去看她?做夢!”
魏國公想起先前自己去求藥時長女的態度,也是暗暗皺眉,便也罷了。
如是過了幾日,唐氏的娘家嫂嫂隋氏來魏國公府走了一遭,此事卻又起了新的波瀾。
“你沒聽見外邊的風聲嗎?都說皇太子妃仿佛是有意過繼你們家大姑娘的兒子做嗣子的……”
唐氏遲疑了幾瞬,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利益關竅。
她險些原地跳起來。
這怎麼行?!
皇太子妃要是過繼了兒子,那這個孩子就是東宮名正言順的後繼者,往小了說,一個親王之位板上釘釘,往大了說,老爺子愛屋及烏,未必不可能叫他一步登天!
到那時候,儲君之位是否會落到六皇子手裡,怕就很難說了。
唐氏當然是不樂見此事做成的,可是話又繞回去了——皇室王妃都不能置喙的事情,輪得到她來說三道四嗎?
唐氏越想越急:“我看,那個野丫頭就是故意的,什麼恰好將孩子生在了東宮,說不定就是她服用了催產的湯藥,想賴在東宮不走!”
左思右想之後,她心裡邊甚至於生出了一個主意,悄悄跟丈夫商量:“柳吟跟那個野丫頭畢竟是親姐妹,倘若將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推到這次的受罰上,有沒有可能把那個孩子過繼到柳吟那兒?”
魏國公起初覺得無語——皇太子妃要真是鐵了心想過繼一個孩子,你能攔得住?
你憑什麼攔啊?
再轉念一想,竟也覺得有些道理。
要說親近,皇太子妃跟長女隻是妯娌,但幼女跟長女可是親姐妹啊!
雖說皇太子是皇帝的心頭肉,但六皇子也一樣是皇後嫡出的不是?
左右柳吟是不能再有孩子了,過繼自家姐妹生的,總比女婿找妾侍生來的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