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前腳把袁家兄妹給提走了, 後腳就有人去將此事告知皇帝。
皇帝聽後隻是點了下頭,就在那近侍將要退出去的時候,又忽的將他叫住:“博望苑的修建, 暫且停下吧……”
怪了,近侍心說前幾日陛下不還在興致勃勃的籌謀著多圈點地, 力求將其建設成一座不遜色於建章宮的宮闕嗎?
怎麼忽然就改了主意。
心裡奇怪, 臉上卻不遲疑, 當下畢恭畢敬的應了:“是,奴婢知道了。”
近侍退了出去, 獨留皇帝一人在此,他臉上終於不受控製的顯露出了幾分憂慮來。
其實, 那個袁知說的,也不無道理……
皇帝的愛憎與喜好,是不能廣而宣之的, 而他今時今日對於皇太子的愛護,來日未必就不會變成刺向他的一把尖刀。
隻是, 皇帝有些自負,又有些惱怒的想:朕才不會是那種上了年紀之後就犯糊塗的人!
前段時間博望苑轟轟烈烈的開工,結果沒幾天卻又停了,難免惹人遐思,雖然不至於懷疑天子對儲君的態度, 但總歸顯得古怪。
而皇帝跟儲君的關係, 向來都是微妙的,皇帝現在就是處於那種——我這麼乾都是為了你好、但是我不說,可你要是不懂,不能理解我,覺得我不夠愛你了, 我也會有點不高興的微妙情緒當中。
可實際上劉徹壓根沒把這兒當回事,見了皇帝之後彆說是提,連想都沒想過。
最後還是皇帝自己憋不住問了:“那個博望苑……”
劉徹馬上叫道:“我不要離開父皇!”
又有些難以置信的道:“您這麼急著要趕我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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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皇帝彆扭的被取悅到了,爺倆高高興興的去建章宮看鬥狗了。
劉徹也沒把自己當外人——我爹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爹的人就是我的人啊,我讓我的人幫我做點事這很正常啊!
滿頭大汗的玩完之後還跟此時正在做天子近臣的侍中桑弘羊隨口提了一句:“我替桑侍中收了個弟子,明天叫她來拜見你。”
桑弘羊:“……”
桑弘羊能說什麼?
桑弘羊唯唯諾諾:“噢噢,好的。”
轉頭劉徹又跟袁知說:“你本性聰穎,人又果敢,唯一欠缺的就是朝堂之上的經曆和體驗,桑弘羊是個能人,財政一道上造詣極深,且出身與你相近,你跟在他身邊少說話,多聽多看。”
袁知鄭重應了。
……
因為李夫人產期臨近,伴駕的次數減少,先前興起一時的美人們又很快被皇帝淡忘,皇後心有不安,遂在從前的後宮老人們當中揀選了幾個秉性溫厚的,舉薦她們去侍奉皇帝。
皇帝的態度,算是無可無不可吧。
老實說,他現在有點麻了……
而今日被點過去伴駕的不是彆人,正是五品才人周若冰。
許久不見天顏,周若冰難免有些慌張,好在不曾失禮,按部就班的行禮之後,看皇帝興致缺缺的歪在躺椅上看書,也不敢作聲,隻安靜的侍立一側,隨時等候吩咐。
可是這麼站著,真的好無聊啊。
又不能左顧右盼,隻能像個木頭樁子似的呆站著,轉頭的幅度都不能太大。
陛下在看什麼書啊,看得這麼認真。
我站著都這麼累,那邊兒那些彎著腰站在那兒的內侍不累嗎?
到最後實在百無聊賴,周若冰乾脆開始當複讀機了。
陛下翻了一頁……
陛下翻了一頁……
陛下翻了一頁……
皇帝:“……”
媽的,吵死了!
不能心如止水一點嗎?!
一把將手裡的帛書擱在案上,轉頭對著這女人怒目而視。
周若冰:!
陛下在看我!
等一下為什麼這個表情看起來有點生氣——
可是我什麼也沒乾啊,隻是老老實實的在這兒站著而已!
她隻是一個五品的才人,既不得寵,父兄也不得力,腦袋也隻是尋常人水準,被皇帝這麼一瞪,馬上就慌了。
戰戰兢兢的揣摩了一會兒,周若冰近前幾步,哆嗦著端起了茶壺,給皇帝倒了一杯茶:“陛下是渴了嗎,您請用茶。”
皇帝保持原先的神情,盯著她不說話。
周若冰:!!
不,不是要喝水嗎?
那是想乾什麼,吃果子?
還是想出去走走?
她簡直要怕死了!
王貴妃先前多得寵啊,說賜死就賜死了,何況是她?
皇帝聽到這兒,心裡難免有點委屈——王氏被賜死,是因為她居然敢用皇嗣威脅朕,又不是無緣無故被殺的,在你眼裡,朕就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嗎?!
你這女人真該死啊!
找個要命的問題考考你,答錯了就把你宰掉!
想到這兒,皇帝終於微笑起來,先跟近侍說了句話緩和氣氛:“前幾日樂府新作的那首曲子不錯,叫他們再奏來聽聽……”
侍從恭敬應聲,繼而一路小跑出去,不多時,簾幕後便響起了琴瑟之聲。
周若冰心想:陛下還有心情聽曲子,應該沒生氣吧?
這心聲跟剛進門的一個近侍重合了。
他手裡邊端著一盤時鮮的果子,彎著腰小步入內,雙手呈到案上,好像是在說一件好玩的事兒似的,語氣輕快道:“陛下,奴婢在外邊聽了件稀罕事——皇太子殿下給桑侍中安排了個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