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小說來進行概述的話, 太上皇的人生簡直就是一本爽文。
偶有跌宕,也都是命運對他的考驗, 很快就會回到正軌上來。
先帝薨逝的時候,太上皇其實還很年輕。
十六歲,在民間大抵該張羅著成婚,擔起家庭的責任了,但是對於一位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於年輕了。
而年輕,本身就意味著膽大和張揚。
好在, 還有他的祖母,那位曆經幾朝的太皇太後壓著, 他雖也想過改製, 但是最後還是在內外諸多壓力之下,老老實實的安分下去了。
地府裡文帝見狀暗鬆口氣:“好在皇後壓得住陣,大事上不糊塗。”
景帝在自己爹旁邊兒撇嘴——這可不一定!
爹你怎麼不說我娘犯糊塗, 讓我把皇位傳給我弟弟的事兒呢!
好在我弟弟死的早, 不然, 老太太還不定作什麼妖呢!
就這麼過了幾年, 竇太後薨逝,一直固定在年輕天子頭上的緊箍咒鬆了,他馬上便擢升了自己的娘家舅舅, 迅速扶持起一批親附自己的大臣來。
地府裡劉氏的幾個皇帝瞧著他的動作, 皆是暗自點頭。
建元新政的時候,這小子還帶著點少年人的稚氣和天真, 被竇氏按在未央宮磨了幾年,手腕也好,識見也好, 較之從前都成熟多了。
就眼下這情狀,不敢說是比擬文景一帝,起碼也在及格線以上。
文帝跟景帝都放下心來,隻是過了幾年,又開始有了新的煩心事。
他都小三十了,怎麼還沒個兒子啊?!
咱們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啊,崽你能不能抓抓緊?!
景帝心裡邊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憂慮——彆說皇子,就算是有個公主也好啊,起碼這證明你有生育能力!
可這會兒一把年紀(不是)了,女人沒少找,膝下卻是一根苗兒都沒有,兒子你身體沒問題吧?!
好在這時候,一個堪稱神奇的女人出現了。
年輕的天子在姐姐的府邸裡寵幸了一個歌女,沒過多久,這歌女竟有了身孕!
消息一經傳出,天子大喜過望,地府裡的文帝跟景帝也為之展顏,彆管生下來是男是女,能證明天子有生育能力,這就夠了!
隻有高皇帝知道之後很煞風景的說了句:“是咱們劉家的種嗎?可彆給整錯了!”
文帝和景帝同時對著他怒目而視。
高皇帝麵露怫然:“這麼瞪著乃公乾什麼?一個個的翅膀硬了是不是?!”
景帝轉著眼睛找周圍有沒有趁手的棋盤,文帝一把把他給拉住了,勸道:“何必跟他置氣呢,等等吧,再過幾個月,孩子就出生了……”
年輕貌美的歌女有著常人難以比擬的幸運。
因為她懷上了天子的第一個孩子。
但命運對她的眷顧又不夠濃厚,接連三次有妊,三度誕下的都是女兒。
一次次獲得希望,又一次次破滅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文帝跟景帝在地府都覺得難捱,更何況是人間要直麵子嗣壓力的皇帝?
倘若她隻是個尋常女子,大抵已經因為一次次給天子帶來滅頂的失望而失寵,可她偏沒有。
因為她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弟弟。
就在魏氏誕下第一位公主的時候,她的胞弟北擊匈奴,一舉搗毀龍城——這是漢庭對匈奴作戰的首次勝利,喜訊傳回長安,人心振奮,舉國同慶!
皇帝興奮的一夜都沒睡著,迫不及待的去同魏氏分享自己的喜悅,親吻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他覺得這個女兒給自己帶來了好運。
也是在這一年,元後因為巫蠱被廢掉了。
廢後當然不是小事,但在本朝,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麼嚴重。
因為就在當今之前,先帝也廢掉了自己的元後,甚至於那位皇後陪伴他的時間遠比當今的皇後要久。
廢後到底是因為表麵上的巫蠱,還是因為皇帝無法容忍外戚對於天子權柄的蠶食,這些都已經不得而知,地府裡的劉氏天子們也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隻有竇太後有些不平:“他怎麼能這樣……”
然而她的抱怨很快就淹沒在劉氏天子們的歡慶聲中。
“萬勝!!!”
這可是第一次對匈奴作戰的大勝啊!
連高皇帝都一改先前賤兮兮的語氣,不無嫉妒的瞧著人間的年輕天子:“這狗屎運叫他趕上了!搗毀龍城,嘿,搗毀了龍城啊!好小子,真有種!”
又少見的跟兒孫說了兩句好話:“他能有今日,也是沾了你們倆的光,要是沒有你們省吃儉用,勸課農桑,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他能打匈奴?做夢去吧!”
仰起頭“噸噸噸”把杯中酒飲儘,他快活的唱著楚地的歌謠,拍著桌子心滿意足的大叫:“來給乃公滿上,今晚不醉不歸!”
歡暢的氣息彌漫在地府裡。
有了前邊三次生女的鋪墊,等到魏氏第四次懷孕的時候,文帝跟景帝都表現的很麻木了。
大概還是個公主吧……
不過也不要緊了。
她證明了皇帝有生育的能力,那就是劉氏的功臣!
她的兄弟幾度北出,雪先代之恥,建曠古未有之功,那她也就是劉氏的功臣!
這兩項加起來,還要什麼自行車?!
再說,公主怎麼了,那不也是劉氏的血脈嗎?!
然而,這次她誕下的卻是一位皇子。
這是人間天子的第一個兒子。
他的誕生叫皇帝欣喜欲狂,也將魏氏送上了皇後的寶座。
地府裡的劉氏天子們難免聚在一起又喝了一回酒。
慶賀酒。
又過了幾年,魏氏的外甥成長起來,如同他的舅舅一樣,開始領兵作戰,劉氏的天子們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高皇帝摸著他的胡子,有些不太敢確定的問:“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那小子是假的天命之子,但魏氏是真的天命之女啊?!”
文帝:“……”
景帝:“……”
高皇帝:“怎麼她弟弟那麼能打,她外甥還是那麼能打啊?!”
高皇帝拍案而起:“媽的,這好運怎麼沒分到我身上?!”
文帝想了想自己的那位嫡母,心說爹你就知足吧,你娶的那位已經很強了!
繼續圍觀。
發現魏氏的外甥封狼居胥了。
文帝也不由得開始噗嗤噗嗤的冒酸水兒,眉頭緊皺,鄭重其事的開始跟劉氏其餘人討論自己的孫子:“說不定真讓他蹭到了!”
景帝心說爹你才是好運吧,祖母陰差陽錯的到了高皇帝的後宮,諸呂之亂後又陰差陽錯的撿漏繼承了皇位,你就知足吧,運氣夠好了!
繼續圍觀。
發現魏氏生的那個兒子極其聰慧,有著與生俱來的政治才能,跟他那愚蠢的長子劉榮南轅北轍,而魏氏本人的素養更是甩了栗姬和王氏幾條街。
景帝那麼愛兒子的人也開始大吃檸檬:“這小子運氣是不是有點太好了,有一個英明的爹,將來還肉眼可見的要有一個好兒子,憑什麼啊?!”
高皇帝跟文帝麻木的看著人間,都沒說話。
那小子出軍打匈奴了,他贏了。
他又出軍去打匈奴,他又贏了!
匈奴人被打到退出了漠南!
匈奴人狼狽逃往更往北的地方去了!
劉氏的天子們嘴上嘀咕著他的狗屎運,但心裡邊是很明白這小子在其中發揮的作用的,同樣的位置,換另一個人來坐,或許就會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向來人間缺的是能臣嗎?
錯,缺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主君,缺的是大刀闊斧行事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