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不肯承認,但是自從那小子成年之後,劉氏的天子們聚在一起和慶功酒的次數的確是多了。
較之前兩代多得多!
高皇帝那麼混不吝的人,喝醉之後都吧唧著嘴承認:“那小子有點東西,皇位給你們這一支,沒錯兒!”
對文帝來說,在父親麵前,這是至高的誇讚。
他隻是還有些隱憂——外敵肅清了,內部就容易生出暗鬼,尤其魏氏外戚過於強盛,或許會生出意想不到的變故呢!
隻是沒想到,魏大將軍也好,冠軍侯也罷,性情上或有不同,對於政治卻都有著同樣的敏感,他們始終很冷靜的停在界限之外,不越分毫。
當年先後逼死弟弟和舅舅,搞得底下編造民謠陰陽怪氣的文帝:“……”
心裡是有點不太舒服。
他又很委屈:“我也沒辦法啊,劉長是個混蛋,居心叵測,我舅舅做了違法的事情,難道我還要保全他嗎?!”
眼看著兩位大將軍功成身退。
眼看著年輕的皇太子建功立業。
眼看著大漢蒸蒸日上,國勢日強。
眼看著皇帝逐漸老去,疑心暗生。
提心吊膽之際,又見到皇太子在懸崖邊上如履平地,輕輕鬆鬆的通過考驗。
景帝看得直拍大腿:“這小子真是絕了——他是怎麼辦到的啊?父子倆相處了幾十年,居然硬是沒有踩過雷?我跟我爹當年可沒少鬨矛盾!”
他這會兒說起來還生氣:“爹你當年為什麼非得叫我去吸膿啊?真是惡心死了!”
文帝這會兒想起來也生氣:“鄧通能為做我的事情,你這個兒子做不了?!”
景帝冷笑一聲:“所以我後來把那個死太監餓死了!”
文帝怒盈於色:“你還敢說?!”
高皇帝沒好氣的掏掏耳朵:“行了行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還拿出來說什麼?都給我安靜點!”
人間的皇帝已經到了生命的末期,垂垂老矣,幾經思忖之後,終於選擇退位做太上皇,將皇位傳給皇太子。
而皇太子誠然對得起父親對他的關愛,將國事委於皇孫之手,親自奉父親離京巡遊,以寬其心。
文帝見狀,不由得讚了一聲:“百年之後,不,即便是當今之時,便是一段佳話!”
景帝也是失笑:“這小子有福氣,兒子真的孝順他!”
然後就發現孝順的兒子暗地裡在挖茂陵的陪葬錢。
文帝:“……”
啊這?
景帝:“……”
啊這?
父子一人在地府麵麵相覷,目瞪口呆。
高皇帝打外邊兒回去,瞧了一眼,便不屑的冷笑起來:“瞧你們這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近前去看了一眼。
手裡的瓜子兒掉了一地。
好半晌過去,他往上扶了扶脫臼的下巴:“乖乖!這場麵乃公真沒見過!!!”
文帝不無躊躇的問親爹:“怎麼辦啊?”
高皇帝有點可憐自己的曾孫,想了想,加重語氣:“把迎新宴辦得盛大一點!”
景帝十分猶豫的問爺爺:“迎新宴之後呢?”
高皇帝:“……”
高皇帝頭疼不已:“你們都問我乾什麼?那錢又不是我花的!”
……
太上皇初進地府,隻覺病痛全消,身強體健,步履如飛。
他還跟鬼差打聽先祖們的現狀:“我爹過得怎麼樣,還好嗎?太宗孝文皇帝在哪兒,他們住在一起嗎?”
鬼差告訴他:“他們都住在一片區域裡,高皇帝是獨居,文帝因為陪葬品不多的緣故,同景帝一起居住。”
太上皇聽到此處,便不由得唏噓起來:“祖父就是這個樣子,要做聖君,崇尚薄葬,這不,可是苦了自己!”
說完便洋洋得意起來:“我爹原先也想薄葬的,可我身為人子,怎麼能委屈他?到底是違背他的意願,私底下陪葬了好多,這不就用到了?!”
又笑道:“這些年過去,我爹的陪葬品也該用的差不多了吧?沒事兒,我來了,我有錢!”
鬼差:“嗬嗬。”
太上皇沒能察覺到他這短短兩個字當中隱藏的惡意,興衝衝的到了府上,奔赴那場專為他而設置的迎新宴。
高皇帝很欣賞他,不吝讚美。
惠帝沒什麼存在感,蜷縮在角落裡不怎麼出聲。
他祖父文帝欣慰極了,一個勁兒的誇他,嘴裡說著那一套老掉牙的言論,無非就是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無甚要緊。
太上皇是個享受至上者,聽得很不舒服,心說:“那你還去找我爹打秋風,蹭吃蹭喝!”
哼!
他爹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忿,輕咳一聲,也順著他祖父的意思道:“生活簡樸一些有簡樸一些的好處……”
太上皇心說我才不!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爺爺也好,爹也罷,看著他的神色愈發古怪了。
太上皇心想,這是看出來我嘴服心不服了?
也沒怎麼在意。
酒足飯飽之後,他左右張望一下,問:“我的宮殿在哪兒啊?來個人帶我去看看!”
景帝拉著兒子的手,不舍道:“何必急著走?留下跟爹住兩天!”
太上皇心說也行,好些年不見我爹了呢!
忽然想到一事,又興奮道:“來人!去把我給先祖麼準備的禮物帶來——”
四下裡一片安靜,種種不同意味的目光齊齊聚在了他的臉上。
太上皇在短暫的怔楞之後,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怎麼了,你們都這麼看著我乾什麼?”
文帝期期艾艾。
景帝欲言又止。
高皇帝被不孝兒孫推到了最前邊兒,不太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視線落到對麵鞋麵上:“我說曾孫啊,有個事兒你得有點準備,它可能稍稍有點出乎預料……”
太上皇茫然道:“啊?什麼事?”
高皇帝眼神飄忽:“總之,你先冷靜一下。”
太上皇茫然道:“啊?什麼事?”
高皇帝眼神繼續飄忽:“不要大喊大叫。”
太上皇繼續茫然:“啊?到底是什麼事?”
高皇帝眼神最後飄忽一下:“你確定能承受得了嗎?算了——你們倆一左一右架住他,劉盈,你抱住他的腿!”
太上皇十分茫然的被先祖們鉗製住了:“不是,你們到底想乾嘛?!”
高皇帝歉然的笑了一下。
……
十息之後。
太上皇掙脫了所有束縛,貼地蠕動,持續的發出爆鳴聲,平等的撲上去咬每一個遇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