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元達所說, 對李約而言,今次的事情,本就是一次開卷考試。
題目早就給你了, 題你也做過了,做完之後的扣分點老師也帶你複習、給你糾錯了, 這要是還考不了滿分——你他媽人頭豬腦啊!
不能乾趕緊滾出老子的兒子方隊!
上一回南都通判潘嚴為了清查戶班, 而下令將其封禁,涉事範圍還算較小,今次李約再有動靜,被封禁的範圍卻已經擴大到了整個南都。
然而李約並沒有因此心生驕矜,也沒有因此覺得自己比潘嚴這個通判厲害,因為他很清楚, 南都不是戶班, 不可能被長久封禁,這一仗,必須速戰速決!
上一回的差事是他和李平聯手為之,這一回計劃裡卻又多了個李四郎, 後者負責統領各處城門,嚴禁出入, 李平負責把控城中各處要道, 謹防有人逃竄,而李約自己, 則親自帶兵上陣,先往牽頭的幾家人處去——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就在這全城戒嚴的緊急時刻,李家府上卻正行宴,氣氛和悅, 賓主儘歡。
李元達笑吟吟的向蔣銓舉杯:“到底咱們兄弟兩個有緣,周周轉轉,還是做了親家!”
蔣銓心悅誠服的笑了:“是大哥寬宏——來,弟弟再敬您一杯!”
李四郎與蔣銓之女蔣英茜的婚事已經被敲定了下來。
雖然分彆時候蔣英茜說會請父親去李家提親,然而李四郎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伸著脖子在府裡邊空等。
一則,男方在家裡等著女方上門,好像有些拿喬作態似的,太不尊重人家姑娘了。
二來,他也隱隱約約聽說蔣家小姐曾經同大哥議婚,這會兒再叫蔣家伯父主動上門,情麵上怕也有些過不去。
如此往複思忖一會兒,李四郎終於定了主意,自己去父親麵前言說此事。
李元達聽罷,隻拿目光覷著他:“你難道不知道蔣家這位小姐曾經與你大哥議婚過?”
李四郎道:“隱約有所聽聞。”
李元達這才有些詫異:“那你還要與她結親?”
李四郎如實道:“兒子今日見過蔣小姐了,她……”
說到這兒,他臉紅了起來:“她很漂亮,也很聰明,我很中意。再則,從前她與大哥的婚事不成究竟是為了什麼,兒子並不知曉,但是看您與蔣家伯父的態度,卻也覺得大抵並不是蔣小姐的過錯。”
李元達看著麵前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輕輕問道:“三郎,對你來說,妻子意味著什麼呢?”
李四郎楞了一下,想了想,說:“是要相互扶持,走完一生的人。”
“父母會先於我老去,兒女長大以後就像飛鳥一樣會離開巢穴,隻有妻子,會陪伴我走到最後。她是很重要的人。”
李元達會意的道:“所以你要選一個你喜歡的。”
李四郎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耳朵,沒說話。
李元達原本是想要說幾句什麼的,然而看著他此時此刻的神情,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少年就該有少年的樣子,朝氣蓬勃,充滿希望,對人和事都滿懷熱忱,何必用上了年紀的人不知真假的經驗,來叫他心生悵然呢?
於是最後他點點頭,笑著說:“回去等著吧,我馬上就安排人去提親。”
李四郎又驚又喜,鄭重向父親行了一禮,歡天喜地的去了。
今次李家行宴,請的除了如同許景亨這樣關係親近的官員之外,便是李氏的姻親了。
李元達同蔣銓閒聊幾句,又轉頭去同錢永年寒暄,男賓這邊觥籌交錯,正是熱絡,女賓那邊的氣氛也極融洽。
李方妍盤算著,想跟家裡邊的姐妹和嫂子們合夥做生意。
李家的女眷們都有錢。
上一輩的李蘭芷就不必說了,這是節度使唯一的妹子,李老夫人的心頭肉——老太太不知道攢了多少私房銀子,不留給女兒,難道留給最近發癲有事沒事過繼個親生兒子出去的瘋兒子?!
再往下數,李方慧有錢,曹夫人的私房八成就得給她。
季明仙有錢,被認為義女之後,李元達就把承諾給她的那份嫁妝送過去,實打實的一筆資產。
錢梅吉有錢,人家拿著三份錢呢。
李方靖那一份,與此同時,南都報也在源源不斷的生錢。
還有朝廷的勸降金。
還沒嫁進來的蔣英茜就更加不必說了。
就算是存在感極小的李方容,手裡邊攢下來的銀子在尋常人眼裡,怕也是個不小的數字。
李方妍替李元達出了發行貨幣的主意,當然明白叫錢流動起來的重要性,這玩意兒悶在手裡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非得花出去,才能把一局棋盤活。
而與此同時,她也可以借機尋找同盟。
李方妍並不缺錢,甚至於很有錢——父親補足了她缺失的份例,此外被過繼出去的長兄和長姐都有所補償。
但對於李家的人,尤其是一個有意於政治的人來說,錢又算什麼呢?
能夠以此換取支持,攫取政治資本,那才真的是賺了!
李方妍便趁著家中女眷俱在的時候進行集資合作:“我在外邊新搞出了一點小玩意兒,瞧著倒是有些前景,報到父親那兒去,他隻要了幾個官署能用到的,剩下的都隨我操持,我就想著跟姐妹們一起做點小買賣,賺個脂粉錢也是好的。”
季明仙向來同她交好,怕她冷場,是以第一個道:“是什麼東西?雖是自家姐妹,但也得明算賬才行,不叫我們親眼瞧見了,哪知道該投多少錢進去?”
錢梅吉笑吟吟道:“父親都說好,怎麼可能會不好?”
蔣英茜與李蘭芷也隨之附和起來。
李方妍使了個眼色過去,吉祥便會意的點點頭,不多時,幾個侍女手中各自捧著一隻木盒,盈盈到眾人身旁站定。
眾人均是麵帶詫異,拿不準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李蘭芷伸出手去,稍顯遲疑的將那隻木盒打開,忽的“哎呀”一聲,驚呼出來。
木匣的蓋子打開,正正好映出了一張雪白的麵龐,兩頰微暈,長眉妙目,不是李蘭芷,又是哪個?
隻是較之打磨出來銅鏡亦或者是銀鏡,這麵鏡子未免清晰地有些過分了,靠得再近一些,幾乎連臉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鏡身用純金打造,其上鐫刻了她喜歡的海棠花紋,精致又不乏華美。
其餘人收到的也是鏡子,隻是考慮了各自的喜歡,上邊的花紋並不一樣罷了。
女孩就沒幾個不愛美的,這會兒見到這份禮物,個個喜歡的緊,蔣英茜見鏡子裡的自己唇脂稍有些花,忙取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那邊李方慧已經不由得說了出來:“這東西要是賣到北邊去,肯定能狠賺一筆!”
其餘人都明白這東西的含金量,再想到李方妍方才所說的合作,不禁紛紛意動起來。
李方妍見眾人已經動了心思,馬上趁熱打鐵,能投錢是投錢,不能投錢的……嗯,沒有不能投錢的。
錢之外再有關係的,也適當的動用一下關係。
譬如說蔣英茜,她的外家乃是當世大族,來日商隊要是出了南都掌控範圍之內,後邊的事情或多或少都需要動用蔣家的人脈才成。
姑娘們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商量著這買賣該怎麼做才好,一群人裡邊腦子聰明的聰明,後天有掛的有掛,獨留下一個存在感最小的李方容夾在中間,沉默如一隻靜靜吃草的兔子。
呀,她們在說什麼啊!
聽不太明白,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跟著聰明人隨大流走,總不會有錯吧?
李方容如此作想。
……
又一扇大門被從外撞開。
李約麾下的士兵們如同虎狼一般衝到了府內。
不多時,一個身量肥胖的中年男人哆嗦著被提到了李約麵前。
後者連馬都沒下,核對一下文書上的記檔和容貌描述,喝問道:“可是尹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