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融伏城屬於一個人,諸斛,人稱申靈君公子斛,乃是祁國現任祁宣王的次子,此人雖沒有龍彥知道的曆史上知名戰國公子門下的三千門客,卻也素有賢名,多有能人異士前來相投。
龍彥想起肖淩給他的史書上對於這位公子斛也有簡短的記載,賢明寬容,大概就是他的代名詞,可就在此人的門前,他見到了這個令他懷中鳳羽發熱的孩童,他衣衫襤褸麵黃肌瘦。
他站在這被大青石塊鋪得極其平整乾淨的街道上,身後跟著一個佝僂著背,穿得卻整潔華麗的老仆,還有兩個在這個年代看來容貌殊麗美豔嬌俏的侍女,使得本來在打瞌睡的門人瞬間醒了,飛一般地朝門內奔去。
龍彥不去管他,隻走上前去,伸出手去,“吃嗎?”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縮在牆角的孩子抬起頭來,用那雙大大的黑眼睛看著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搶過龍彥遞給他的薄餅,惡狠狠地塞到嘴裡去。
他很餓,這張龍彥從旁邊買來的餅其實硬得很,對於他來說卻是難得的美味。
“你叫什麼?”
“姬。”
“姬?”龍彥不確定這個字到底是哪個字,單論讀音的話……
孩子對這個給他一整塊肉餅的人印象不錯,“我的母親本來是申靈君的舞姬,所以我就叫姬奴。”反正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世,像他這樣的孩子不過就是奴仆,母親的身份低賤,他自然也就低賤。
再說了,哪怕公子斛素有賢名,與賢名齊名的就是他的風流,娶的是鄰國的公主,陪嫁過來的滕就有四個,都貌美非常不說,還有十來個妾侍,皆是大夫士人之女,且各有千秋。
公子斛今年三十二歲,除卻公主所出的嫡公子和兩位女公子,其餘孩子少說也有數十個,莫說是個舞姬生的兒子了,便是那些妾侍生的,在那朱門內充作奴仆也是常事。
他從小在融伏城中長大,幼時母親還沒死,還能有些許接濟,到了跌跌撞撞能走的年紀,母親在那宅院裡死得不明不白,他就混跡在這街頭長大,饑一頓飽一頓,有時餓得隻剩下一口氣。對於這樣的命運他絲毫不在意,隻舔著手指說,“等我再長大些,便能入府為奴。”他指著前麵那寬闊沉重的大門,那道門裡不僅人人衣衫齊整,連那門人都有乾淨的粗布衣衫,所有的侍女仆從都穿著妥帖,且看得出被訓練過,極有教養皆通禮節。
“你才幾歲,就要進府為奴——你想進府為奴?”
“我已經十歲了。”他回答,他摸了摸臉,似乎有些憂愁,臉上的傷若是好不了,怕是要進去就難了,若要進山去找些療傷的藥草,卻也是一樁麻煩事,怕是進了山要出來更難。哪怕心有所慮,他的眼神一直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什麼情緒,“我隻想入府殺一個人,如果不為奴,我就見不到她,也殺不了她。”
龍彥一怔,這看著隻有六七歲的孩子,原來已經十歲了?恐怕是太瘦又營養不良,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好幾歲。而且,他沒想到從這個看著這樣小的孩子嘴裡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要殺誰。”
“春華夫人。”
“申靈君的妻子?”
“不,她隻是妾。”
龍彥一頓,“你是要報仇?”
哪知道孩子又搖頭,這才是真的出乎龍彥的意料了,他以為是因為他的母親被這個春華夫人殺死,所以他才想報仇呢。
“有人出一塊金餅,要春華夫人的人頭。”
龍彥:“……”
看著眼前孩子認真的小臉,大概那句話不是說說而已,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再大一些,然後想辦法混到府裡為奴,再伺機殺掉那個春華夫人。
而殺人的原因,不過就是為了一塊金餅。
“為什麼要告訴我?”
孩子奇怪地看向他,“這又不是秘密,這條街上想要殺她的人就有好幾個。”然後他的嘴角伸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過最後殺死她的一定是我。”
龍彥:“……”
這個孩子三觀有很嚴重的問題啊,這——
還掰得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