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每個人被分到了一個設備, 用來彆在胸口上。
這是實時監控,可以定位以及確定畫麵。
他們看不到彈幕說了些什麼,這是好事, 避免了他們在比賽過程中分心。
鬱訶調整了一下胸口的彆針,微型攝像頭被安置在上麵。
期間, 夏修霖走到了他的身邊。
“我還是覺得不該這麼安排。”他主動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寂靜。
鬱訶抬起頭。
“你不覺得, 這樣會缺少一部分視野嗎?”夏修霖道,“我們分開了,不知道彼此的情況,也就無法得知隊友是否正在前往中心。”
“或許這就是比賽的目的。”鬱訶道。
聞言,夏修霖磨了磨牙齒, 臉上露出不爽的表情。
“我不喜歡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和你分開。”他喃喃道。
說實話, 他和鬱訶認識的時間不長。
而且兩人的見麵也稱不上愉快,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確實有一種衝動, 那就是去保護對方。
不止是因為他的外公的要求。
他本以為對方不會理他,就像很多次那樣, 但沒想到話音落下, 鬱訶側臉看向他:“你確定嗎?”
夏修霖愣了一下。
然後, 他道:“確定。”
鬱訶伸出手。
夏修霖不明所以, 眯起眼睛看了一下, 往他的方向站了一步。
下一刻,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周圍的空氣發生了變化。
整個人就像是陷入了某種迷瘴之中,視線改變, 看不清楚周圍的景象,隻能察覺到有什麼東西陷入了他的皮膚,深觸他的靈魂。
這種極端的痛覺, 沒比火燒好多少。
鬱訶:“不要叫出來。”
他當然不可能像個孩子那樣尖叫。
夏修霖用力咬住後牙槽,臉色蒼白,極力不發出痛苦的呻-吟。
在鬱訶的視角,他用影子纏住了對方的影子,但和最開始操控彆人的身體不一樣,他隻是嘗試“標記”。
他沒忘記,自己之前控製了裡昂的身體,然後在他的精神上麵就出現了一個爪印。
就在現在,隨著他的精神入侵,眼前的人頭頂逐漸出現了熟悉的長條。
血條和精神力條。
而下方,緩慢地浮現出了那個印記。
這次,鬱訶有時間去觀察一下。
然後他發現,這不是什麼爪印。
仔細去看,會發現那些手指是外伸的扭曲枝條,而手掌位置的東西更接近於粗壯的樹乾。
鬱訶收回手。
現在,他認為自己可以隨時切換到夏修霖的視角了。
夏修霖:“你做了什麼?”
他知道鬱訶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還是希望對方能夠稍微向他敞開心扉。
鬱訶看了他一眼。
或許就連對方都沒意識到,他的眼底有一絲期望。
他頓了頓:“我給你做了標記。”
“標記?”
“可以看到你那邊的情況。”鬱訶道,“如果我願意,我可以接管你的身體。”
他等著夏修霖做出反應。
對方怔了一下,然後道:“很好。”
“……”
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但總的來說,還算是溫和的反應。
鬱訶重新擺正了自己的胸針。
那個蟲族領隊顯然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們都送入這片森林,見所有人都彆好了微型攝像頭,立刻宣布比賽即將在五分鐘後開始。
沒人反對。
那些蟲族的參賽選手,收斂了那幅漫不經心的表情,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這邊。
白毓走到鬱訶身邊,低聲:“我開始感覺不對勁了。”
這裡的人都看過八年前的比賽。
首先,那個時候比賽的時間沒這麼陰間。
其次蟲族那邊的領袖也出現了,在比賽前也發表了鼓舞的言論,而現在,除了一段短短的賽前介紹,沒有更多的參與跡象。
她和萊爾對視一眼。
萊爾對著鬱訶喃喃:“這森林絕對有問題。”
但關鍵在於,哪怕有問題,這個時候也無法臨陣脫逃,這群家夥玩的完全是陽謀。
他們離開房間,來到了森林邊緣。
人類聚集,站在左邊,而蟲族則站在右邊,兩者之間由一道白色的分界線隔開,沒有眼神交流。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著眼前的森林。
在夜幕中,它們隻有下半截的白色油漆極為顯眼,但卻散發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
五分鐘休整時間很快結束。
秦猶妄調整頻道。
幾乎是立刻,無數的人湧入了直播間。
他們麵前的天幕,憑空浮現出了電磁屏幕。
先是響起一陣音樂,這是蟲族的國徽,然後他們領導人的麵孔,忽然出現在了畫麵裡。
他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
“首先,很感激大家願意參與這次比賽,我為你們每個人感到驕傲。”
鬱訶能看出他是蟲子。
因為人類的嘴角,是不可能因為微笑而裂的這麼大、這麼開的,幾乎可以看到他正在出血的牙齦。
在一段短暫的社交措辭後,他結束了這段賽前演講。
輪到人類這邊了。
皇帝演講的時候,全程不敢看鬱訶這邊,顯得尤為滑稽。
屏幕熄滅。
鬱訶:“的確不對勁。”
青蛙:“什麼?”
“帝國是直播。”鬱訶低聲道。
“嗯?”
“但蟲族那邊是視頻。”
青蛙很詫異:“你是說,對方沒有出麵,隻是播放了一段早就錄製完成的視頻?”
它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他的眼神、他的動作。”鬱訶道,“最關鍵,我有祂——【林德】,還記得嗎?這不是直播,這就是播放視頻。”
青蛙認為,鬱訶的確變溫柔多了。
要是以往的話,他不會給他解釋這麼多的原因,隻會用眼神讓它覺得自己十分愚蠢。
是終於把它當成同伴了嗎?
青蛙沒藏住自己的欣喜,忍不住想多說點話:“就算是視頻,有什麼問題?”
鬱訶:“我很懷疑蟲族內部的狀況。”
在來之前,他們做過假設。
特級惡種再也沒有了聲音,要麼是蟲族夠強,要麼就是特級惡種占據上風,如果蟲族高層發生了什麼,就證明第一個猜測是正確的。
很快,這項無聊的宣講就結束了。
白毓有點緊張,喃喃道:“我很慶幸我們看不到彈幕。”
這一定很搞心態。
她現在已經緊張的不像話了,感覺到自己的小腿在發抖。
話音落下,很快,眼前的屏幕就浮現出了倒計時一分鐘的字樣。
蟲族那邊人看了過來。
這是指在一分鐘內,他們可以遠離彼此,不被允許互相攻擊。
秦猶妄低聲:“可以走了。”
鬱訶第一個離開了隊伍。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他隻身進入了森林。
天空倒計時30。
鬱訶預計自己大概離開了邊緣五百米左右。
周圍暫時沒聽到任何動靜,可能這群人看到了他離開的方向,選擇和他不同的方向。
他走近了最近的一棵樹。
靠的如此近,他終於能夠看到它的清楚外形。
離得更近,那張視覺錯位而顯得像人類的紋路,更加清晰了。
青蛙公平地評價:“看著真的很惡心。”
從來沒見過哪棵樹長成這樣。
鬱訶收回目光,他繼續往森林裡深入,用餘光觀察周圍的樹木。
大概在十幾分鐘後,他認為自己已經距離邊緣有一千米左右了。
霧氣漸漸深了。
而這些樹,看上去也越來越密集。
之前每走十幾步,就會看到一棵樹木,但現在開始,每走五步,都能注意到有樹擠壓、生長在路邊,茂密的樹枝糾纏在一起,搭建成了無縫的屏障,將一切光線遮蔽,無法看到天空的月亮。
青蛙皺眉:“樹越來越多了。”
鬱訶沒說話,隻是撥開了遮擋在眼前的灌木叢。
霧氣從四麵八方,樹的縫隙中穿過,滑過了他的小腿,路也變得越來越難走。
本來深夜,空氣濃度就有些潮濕,現在加上這詭異的白霧,鬱訶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外套上也沾上了水珠。
他戴著的護目鏡,很快發出警告提示。
【空氣酸性相對值:30%,已超過正常比例,為了您的安全,建議儘快遠離】
青蛙縮回了他的口袋裡。
“有腐蝕性。”它道。
鬱訶拉上了外套,抬起手套,發現上麵已經出現了黃色的粘液,在防護纖維上發出滋滋的烤焦聲。
“這不符合常理。”他平靜道。
青蛙:“什麼?”
“霧氣是憑空出現的,不是夜晚本身。”
鬱訶沒有再走動。
他站在原地,抬起頭,看向上方的樹枝。
青蛙也跟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但視線裡,除了正常的樹枝,沒有任何彆的東西。
它奇怪地看了鬱訶一眼。
這是什麼?
鬱訶卻沒有移開視線。
他一直盯著這些樹枝,麵無表情,周圍的空氣一點點冷了下來。
護目鏡依舊在發出警報。
空氣中的酸性比例正在急速上漲,鬱訶的防護外套也開始發出了相同的、不堪重負的響動。
這聲音,在死寂的森林裡顯得極其明顯。
青蛙打了個寒顫。
雖然看不見鬱訶的眼神,但從此時降至零點的氣氛來看,它寧願死也不願意成為被這樣盯著的對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看到樹枝顫抖起來。
下一秒,一顆眼球從上麵浮現了出來。
然後是第一顆。
幾乎是同一時間,這些藏著的惡種,就在他的目光中狼狽地顯出了原型。
就像豐收的季節。
這些樹枝上,掛上了眼球,如同結滿了果實的作物。
這幅畫麵極其詭異,換做心理承受能力低一點的人,在被密密麻麻的眼球包圍的時候,就已經理智崩潰了。
鬱訶:“我不喜歡。”
他隻說了一句話。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這些東西在所有人的麵前緩緩融化,就像下了一場雨,然後這些眼珠變成了雨滴,滑落在了地麵。
而最靠近他們的鬱訶,沒有受到影響,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那樣隔開了他和這些黑色的液體。
但唯一有一點。
鬱訶聽到自己胸前的彆針發出了細微的嗡鳴聲。
這是電子設備受到乾擾的影響。
鬱訶毫不懷疑,現在他的狀態處於離線,被這樣渾濁的氣息完全遮蔽了信號。
青蛙不確定道:“樹……”
他往後退了幾步,靠近了離他最近的那棵樹。
隨著樹枝的消散,這些茂密的樹枝消失了,但樹木卻依舊矗立在原地,以扭曲的姿勢緊緊挨在一起。
鬱訶側臉,看向了樹乾。
白漆下,是一張像人緊緊閉上眼的臉,臉上的表情很痛苦。
他皺了皺眉,半蹲下身體。
而就在他靠近的下一刻,這張臉忽然睜開了眼睛,完全就是一張長在樹上的人,直接尖叫了起來。
青蛙嚇得猛地後側一部,鑽回了鬱訶的口袋裡。
叫喊聲似乎喚醒了周圍的東西。
隻見那些如出一轍的怪異樹乾,不約而同地尖聲大叫了起來。
這地方簡直就像是人間煉獄。
環繞著他的那些樹乾,就是活著的軀體,被困在了樹木裡,隻留下了一張臉發出痛苦的嘶吼,聲音在他的周圍此起彼伏。
鬱訶沒躲。
這不像是惡種,想要新鮮的血-肉進食。
他就在它們身前。
而那些殘留的稀薄樹枝揮舞著,不斷地往前伸著。
它們已經完全沒有了自己的意識,隻殘留著一種類似於嬰兒的本能,那就是靠尖叫來吸引彆人的注意,以便脫離眼下的恐怖境遇。
忽然,一道踩斷樹枝的聲音響起。
鬱訶立刻轉過身,手裡的匕首已經拔出,下一刻朝著眼前的方向扔去。
“碰!”
出現的身影抬手,勉強接住。
儘管這樣,他的手也因為抓住匕首而滲出了鮮血。
“哇,等一下。”對方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傷口,“我果然沒看錯,在你身邊我被削弱了能力,差點就死了……”
是蟲族的人。
一說話,就露出了那對標誌性的小虎牙。
他把匕首拿下來,小心謹慎地看向鬱訶,似乎認為他還要攻擊他,所以身體保持著僵硬的狀態。
“我叫克裡斯·埃爾斯沃思,是有事來找你,絕沒有攻擊的意思。”
“你已經攻擊了。”鬱訶道。
他說的是那個同學。
雖然對方確實討厭,但也罪不至死。
克裡斯神情一變,但很快調整了自己的麵部表情,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手卻已經發抖了:“那不是我本人的意願。你把我殺掉都沒關係,隻要你願意把我的話聽完。”
鬱訶沒說話。
他們之間充斥著人臉尖叫的回響,光影暗淡,讓這裡的情景更加恐怖。
“求你了。”他懇求道,“快沒有時間了。”
“……”
“這和惡種有關。”他道。
克裡斯繼續道:“我知道你討厭蟲族,也討厭惡種……但是你不覺得意外嗎?為什麼這次出現的人這麼少,而且比賽場地也在完全遠離蟲族城市的這顆星球,內容也是可笑地走到森林中心?從來沒有這麼詭異的比賽內容!”
“而且,我們白天不能出來活動,隻有夜晚才開始比賽?如果是因為作息不一樣,之前為什麼沒有這樣。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完,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隻有你能解決它們!”
他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
隨後,他竟然在鬱訶麵前跪了下來,喃喃道:“隻有您……”
換了尊稱。
足以可見,他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了。
因為蟲族的有一個習俗就連他都知道,那就是最尊貴、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就是蟲母。
除了蟲母,沒有任何人能被蟲族們使用尊稱。
見狀,鬱訶皺了皺眉。
青蛙忍不住嘀咕:“他說的有道理,這些事確實很反常。”
它仔細琢磨了一下鬱訶之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