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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盛京好 爾生 11045 字 11個月前

“清韻,祝小姐——山高水遠,天地逍遙!”

褚玉淚痕爬滿臉龐,她情緒崩潰,悲憤交加,她狠狠一口咬在拉著自己的內官手上,內官吃痛鬆手,褚玉跌跌撞撞奔向院子,腳下台階踩空,讓她狠狠摔在地上,膝蓋掌心破皮流出血來。

顧不得身上疼痛,她不斷推開前來阻攔的人,披頭散發,雙目通紅,連滾帶爬朝清韻而去,她趴護在清韻身上,閉上眼睛,懷裡護著的人氣息早已微弱,落在清韻身上的板子,狠狠砸在她瘦弱的後背。

褚玉疼得麵色一白,倒吸口涼氣,險些暈厥,她顫抖著唇哽咽低聲哀求:“清韻彆怕,我在,我在陪著你,求求你,彆睡,你說要一直陪著我的,求求你彆睡。”

“好……”

回應的是對方微不可聞的聲音。

褚玉眼淚愈發洶湧。

她要救清韻,更是為了救那個心向天地,救那個想找到自我的自己。

沈蘿未料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地步,心生一絲動搖。

沈貴妃勸解:“姐姐,若你今日為她服軟,不給她長長記性,回府後可不會服你管教了,乖巧溫順的貓兒也有長出利爪的一天,若到了那日,把她爪子再拔掉就好了。”

沈蘿定神,她繼續乘勝追擊道,“她是你的女兒,理應事事從你,順你,而不是為了一個奴婢與你要死要活。”

沈蘿回答:“妹妹說的,是我糊塗了。”

沈貴妃勾唇一笑,吩咐手下護衛:“還愣著作甚,把人拉開,要讓她好好看看,這是不服管教的下場!”

聞言護衛毫不留情將褚玉拉開,緊緊架在一旁,褚玉的衣裳染血,力道懸殊她掙脫不得,隻能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哀求她的母親和這落霞宮的主人。

“求求你們!我以後會聽話的,不會再做蠢事,求求你們,娘親!求求你了!貴妃娘娘!求求你們!饒了清韻,我一定會聽話的!求求你們!”

沾血的板子起起落落,冰冷,沒有溫度,宛如室內高坐的二人,未有動容,如巨人俯瞰,視萬物如草芥,何況一名小小奴婢,卑微如螻蟻。

清韻勉強睜眼,氣若遊絲,她看著褚玉強撐著勾起笑容。

“小姐……小姐……一定會得償所願,不困閨閣,你會是世間……最明媚的春燕,春來停綠枝,冬歇梁上,歲歲歡愉……”

此時天忽悶雷陣陣,大風漸起,吹來黑雲蓋住天上皎月,不見光明。

確認清韻已無生氣,鉗製褚玉的手才鬆開,她跪行至韻跟前,沒有說話,頭貼著清韻的額頭,安靜得像犯錯孩童,不停抽噎,回不過氣來。

此時落霞宮門忽傳喧鬨。

是皇後楊氏來了,身邊跟著趙將軍,他們進門皆被眼前景象驚得一愣。

看樣子來晚了。

沈氏姐妹二人起身上前迎接,沈貴妃率先開口:“皇後娘娘怎麼來了?”

皇後瞥了一眼褚玉,默默收回目光:“是我那女兒,非要鬨著要找褚家姑娘學彈琴,我聽說在你這裡,便過來問問,這是怎麼了?”

“一個犯錯的丫頭罷了,小姑娘沒見過血腥場麵,嚇壞了想救人,緩緩就好,皇後娘娘既想尋我外甥女過去,不妨等臣妾派人重新給她梳洗一下也不遲。”

楊氏擺手:“恐怕等不及,若是去晚了,我宮裡的那位祖宗又得鬨了,衣服我讓尚衣局送一套就成。”

沈貴妃笑應,眉眼彎彎,很是客氣:“公主脾氣不小,那就隨著你們去了。”

皇後目光掃過站於她身後一言不發的沈蘿,並未開口寒暄幾句,緩緩在褚玉身邊蹲下,低聲安撫道:“隨我離開吧。”

褚玉起身,雙目無神直勾勾盯著前方,丟了魂似的,楊氏又派人收起清韻屍身帶出門外,褚玉突然情緒失控大聲叫著。

“你們要乾什麼!要把清韻帶到哪裡去!”

楊氏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放心,她在外麵。”

出了落霞宮,拐個彎,在一棵楊樹下停靠著馬車,走在前麵背著清韻的宮人將人放進馬車中,褚玉撲上去,掀開簾子,抽噎哭泣。

“你出宮去辦理她的身後事吧,我讓臨川送你一程,你爹那邊我派人去傳告,彆擔心。”

褚玉點頭,朝著楊氏行了跪拜禮才起身,隨後上了馬車,趙臨川坐在前室架馬一路出了皇宮。

路上,趙臨川聽室內沒有聲音,念起昨夜和今日所見,便開口找話。

“我記得你是叫褚玉?”

過了許久他終於聽到有聲音傳來。

“嗯。”

“我叫趙臨川,你也算是小爺我在盛京城認識的第一個姑娘了。”

褚玉呆呆坐在車廂內,許久大腦才回神,聲音哽咽:“我們做不成朋友。”

“這是為何?”

褚玉並未回答他,因為她的母親從不允許她交涉過多朋友,算得上是君子之交的人也屈指可數,他們都是沈蘿允許她認識的人,身份背景全都做過調查,趙臨川武將身份,沈蘿知曉,斷然又會鬨得天翻地覆。

免得給他招惹麻煩,惹人生嫌,不如她主動遠離。

他是展翅飛翔在晴日下的雁,而她隻是一隻困於籠中的雀兒,隻能心生羨豔,敬而遠之。

風吹散黑雲,明月再顯,儼然不同方才皎潔,眨眼變成紅月高懸。

褚玉尋了城郊湖邊一處林中將人安葬,她未曾離開,而是坐在岸邊橋頭,將腳伸進水裡,三月春水還帶著些許涼意,她未做反應,隻是靜靜抬頭望著遠方。

水中映月,忽風驟起。

“真好,這還是我第一次出盛京城。”褚玉轉頭看向他,“謝謝。”

趙臨川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看向她:“死者不能複生,節哀順變,換個心情也不錯,你看眼下出都出來了。

他轉頭笑吟吟望向她,眼底落了光,想要調解沉悶的氣氛,“要不……我帶你玩兒去?”

換做以前,她定欣喜若狂,如今著實不敢。

“謝謝,趙將軍請回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趙臨川頷首,見她神色如常,未做多想。

“那我先去附近轉轉,一會兒過來接你。”

褚玉輕輕點頭,見人走遠,她收回目光,心中悲慟。

褚玉閉上雙眼,躍進湖中。

短短十七載,走馬觀花,她卻找不到自己了。

長大至今,麵對往日母親嚴苛沉愛,壓得她喘不過氣。

小時候她母親告訴她及笄就能自己做主,於是她熬呀熬,盼望著到及笄的那一天。

她紅袖一舞,隻為迎餘生自由,她滿懷希望熱血拋灑,祈禱母親能明白。

後來改變不曾如期而至,擺放在她麵前的是更多規矩束縛,她所有喜好必須拋棄,成為母親心中理想之人,做世人嚴重的名門貴女,人人引以為榜的大家閨秀。

褚玉記得幼時曾養過一隻溫順的兔子,時常伴她左右,她視若珍寶,那隻兔子的到來讓她近幾日歡喜不少,母親沈蘿笑著問她何事這般高興,她也想跟她一起感受喜悅,她興高采烈獻寶似的將兔子遞到沈蘿身前,她不明白前一秒笑容親切的母親下一秒麵色驟變,晚上喂食,她喂兔子從母親那裡拿來的青草,第二天一早,兔子死了。

大夫說是中毒。

儘管她的阿爹褚閒時常給予安慰,聽她談論心事,可日複一日麵對如山沉重,著實窒息。

她年有十七,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她隻知自己名字,身份,其餘一切在她的人生中皆視為空白。

她想見識天地廣闊,可困於籠中金雀,又怎能飛出高牆,麵對白日之下無邊恐懼?

褚玉恍惚間忽覺有人落水,在粼粼波光中,少年身邊水浪如銀,朝她伸出手來。

風愈刮愈大,卷得周邊茂林瑟瑟,紅月光輝照進水麵,悶雷大作,不消片刻再度轉為平靜,水波蕩漾。

但最後率先浮出水麵的卻是褚玉,她拖著昏迷不醒的趙臨川奮力朝著岸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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